“蓝忘机,你们兄妹俩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跟我过不去是吗?”魏无羡强压着心间翻涌情绪,沉声道,“当真以为我不会反抗吗?”
蓝忘机看着他,眸中怒意更浓。
“蓝二公子,蓝三小姐,如今温乱未除,正是急需战力的时候,姑苏蓝氏的手又何必伸得太长?”江澄上前一步,又道,“容江某说句不客气的话,就算要追究,也轮不到姑苏蓝氏插手,他跟谁走也不会跟你们走。”
蓝熹微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在玄武洞断了的肋骨,尚未好全,不然为什么胸口疼得这么厉害?
其实答案,昭然若揭。
她喜欢魏无羡,而他大抵是不喜欢她的。
但那些曾流露的关心,眉目间曾蕴着的温柔,又算什么呢?都是在骗她吗?如今阔别三月,便是骗也不愿骗了吗?
“江澄公子,蓝二公子!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饶了我!”角落里的温晁,挣扎着朝四人爬来。
温逐流已死,他想要活命,除了求饶别无他法。可江澄与魏无羡瞧他过来,眼里皆是寒光恨意。
温晁急了,又仰头去看一旁站着的蓝忘机与蓝熹微,蓝忘机此刻全身都散发着冰冷之息,一副怒极了的样子,能帮他的,好像只有一人了。
“蓝三小姐,我求求你......”还未触到月白裙裾,温晁猛地被人踹翻在地。
魏无羡侧首盯着温晁,神情阴鸷狠厉,声音倒是缓了不少:“蓝二公子,这是我们云梦江氏的家事,您与令妹请回吧。”
闻言,蓝忘机没有犹豫,转身拉住蓝熹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客栈。
直到两道白影完全看不见了,魏无羡才抬眸望向楼梯口,瞳孔紧缩,负于身后的手在颤抖。
她被蓝忘机牵着下楼的刹那,他差点就要忍不住上去拦住她,告诉她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告诉她,这三个月,他很想她。
可是不行,他不敢赌,不敢赌她的真心,也不敢赌他新修的道法会不会伤害到她。
有些路,他一人走就够了。
魏无羡闭了闭眼,再睁眸时,眼底已染了令人战栗的森然,他看着趴在地上的温晁,唇畔映现一个阴冷笑容。
去扯她的衣角,还真是活腻了啊。
......
走到长街一隅,蓝忘机停了脚步,回头看向蓝熹微,她眼神涣散,呆呆地站在原地,毫无反应。
是真的伤了心。
蓝忘机眉宇拢起,拿起她的左手,将她握拳的手打开,动作又轻又缓。
如他所料,雪白柔嫩的掌心上,有几道月牙状的新鲜伤口,比之前任何一次他所见的痕迹都要深。
俊雅如玉的脸上浮现心疼,蓝忘机指尖一动,蓝光掠过掌心。到这时,蓝熹微才稍稍有所反应。
星眸眨了眨,她看着掌心渐渐愈合的血痕,思绪随之明朗起来。
走神之际,她恍恍惚惚想通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有关魏无羡的一些事,她也是真被魏无羡的言语伤到了,才忽略掉了许多细节。
魏无羡为何对这三个月去了哪里避而不谈?又为什么弃了正统剑道去修音律符咒?他虽然非江氏嫡子,但也应当没机会学到这种招邪的法术。
即使他...不喜欢自己,语气也不该那么冲的,他是在故意疏远他们,亦或是在怕他们看出什么来。
“还疼吗?”蓝忘机柔声询问。
心中生出暖意,蓝熹微摇头,努力地挤出一个笑,示意他自己没事。
蓝忘机叹息,伸手揽住眼前的人,一下一下拍抚着她的脊背,轻声开口:“熹微,我在。”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蓝熹微霎时红了眼眸,清泪划过嘴角,笑意慢慢变得苦涩,她哑声道:“二哥,其实那天的话,我没有说完。”
蓝忘机一愣,没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我喜欢他,比想象中的,还要喜欢。”
所以就算魏无羡不喜欢自己,她也还是喜欢他。
只不过,她的喜欢,成了她一个人的缱绻心事。
......
岐山温氏家徽为太阳,这场由百家联盟讨伐温氏的战役,暨称之为“射日之征”。夷陵监察寮的废灭,也将射日之征推向尾声。
清河处于岐山脚下,因此,不净世也成了决战前,众人议事与休憩之所。
魏无羡与江澄先回了趟云梦,祭拜完江枫眠虞紫鸢后,两人才赶到清河去找江厌离。
到底是近乡情怯,以至于和江厌离坐在屋内聊天时,魏无羡都觉得有些不真切。
江厌离端详着魏无羡消瘦的面庞,喜极而泣地道:“阿羡,你瘦了。”
“师姐,你也瘦了。”魏无羡喉头一哽,长眸雾气氤氲。
“这段时间你究竟去了哪里啊?”江厌离定定地看着他,神情尽是担忧与关怀。
身子僵住,魏无羡默然半晌,一言不发地抱住了江厌离,抿唇道:“师姐,无论我去了多远,再也不会走了,我答应过你、江澄,还有我,一辈子都不会分开。”
饶是坐在旁侧的江澄,听了这几句话都不禁落泪。
这几个月来,变故丛生,从云梦的惨祸,到魏无羡的失踪,他们已失去太多,也更知道三人能一辈子不分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只要他们三人还在,云梦水天就在。
“魏兄!魏兄!”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聂怀桑冲了进来,边咧嘴边向魏无羡跑去,朗声笑道:“魏兄!我听他们说你回来了,果然是你!你可真是......”
他说着就要去拍魏无羡,却见他往后退了三分。
聂怀桑讷讷地看着他,抬起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尴尬地滞在空中。
魏无羡怔瞬片刻,当即去拉他,干笑一声:“聂兄,好久不见。”
聂怀桑只当他是才回来,还没回过神来,也笑着回他:“魏兄,你知不知道你失踪这几个月,大家找你都找疯了,尤其是蓝三小姐,她睡觉时间比我打盹时间还要短......”
在场的人,也只有江澄知道,为什么魏无羡在听到那个名字后,脸色陡然一变。
他忙不迭地打断了聂怀桑的话,架起他就往外走:“行了行了,话都被你说完了,赶快走。”
“欸欸欸......干嘛?我跟魏兄还没说完呢!”
“跟我走跟我走,我跟你说,今天晚上我设宴,请大家吃饭啊。”
早春时节的风还有些凛人,在窗边绕了一圈,吹进了屋内。
江厌离看着突然默不作声的魏无羡,斟酌道:“阿羡,你没见到熹微吗?”
“见到了,只是...还不如不见。”声音越来越小,魏无羡说到最后几个字,几乎都听不清楚了。
江厌离深深地看他一眼,眉眼含笑:“见到了,怎么还这个样子?”
魏无羡低头望向桌案上的黑笛,没有说话。
因为他不仅是见到了,还对人家说了过分的话,依照蓝忘机那个性子,怕是以后都不会让他再见到人了。
后知后觉,当时在客栈内他是真的离谱,怎么可以对她说那种话?若真不让他见,也不怪蓝忘机。
“她这几个月都在找你,又成日与蓝二公子四处奔波,前几日我见她脸色不太好,人也清瘦了不少。”江厌离顿了顿,犹豫道,“阿羡,你们吵架了吗?”
魏无羡俊脸白了几分。
原来再见之时,她已是奔波数日,应该是很疲倦了,可看到他弃了剑道之后,却还是耐着性子跟他说“不要想得太轻松”。
她最担心的事情,是怕他身体与心性有损。
而他呢?
“我心性如何,旁人怎么会知道,又关旁人什么事?”
“蓝忘机,你们兄妹俩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跟我过不去是吗?”
喉咙涩得发紧,魏无羡登时后悔莫及。
当时的蓝熹微,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听他说完这些话的?被蓝忘机牵着离开的瞬间,她又是伤心到了什么地步,才一点情绪都没有了?
他不该低估言语的伤害,也不该低估她对自己的关心。
字字诛心的话,真是自作自受。
......
蓝忘机站在蓝熹微门前,看着屋内曳曳烛火,玲珑身影映在窗户上,竟显出几分清冷孤傲。
从夷陵回来后,蓝熹微就一个人待在房里,没有再出过门,算到现在,她已经整整一日没进过食。
蓝忘机知晓她想静静,但并不代表他会放纵她这么折腾自己的身子。
他想了想,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眼就看到端坐在桌案前的蓝熹微,低垂着眸子,素手轻轻摩挲着落霞,神情专注,全然没有意识到他的到来。
蓝忘机叹了一口气,走到桌案旁蹲下,温声开口:“在想什么?”
指尖微顿,蓝熹微抬眼看他,昳丽眉眼间透着倦色,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想劝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蓝忘机只得说起别的事:“兄长已来信,明日到清河。”
提到许久未见的蓝曦臣,蓝熹微眼底才浮现情绪出来,浅笑道:“也就是说姑苏已完全无事了?”
蓝忘机颔首,看着她若无其事地样子,心疼得格外厉害。
自己分明那么难受了,还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蓝忘机皱眉道:“熹微......”
“二哥!我明早想去清河附近走走。”蓝熹微急急出声,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闪躲的眼神,明显的是不想再提那个人。蓝忘机败下阵来,知晓她心绪不佳,需要宣泄,也知晓她喜欢看风景,能让她出门散心终归是好事。
他伸手将她的碎发别在耳后,语气轻柔:“兄长辰时便到清河,早些回来。”
蓝熹微应下,又笑了笑:“二哥,我有点困了。”
蓝忘机默了默,瞧出她不愿多说,嘱咐了几句要她明日多注意,便转身离开。
走出屋内,蓝忘机在门口又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身后的光亮熄灭,才回自己房间。
他抬头看了眼天。
深深浅浅的墨蓝颜色晕染着整片天空。
今夜无繁星,也无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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