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乔又回到了十四岁这一年的初春。
她记得这一次,是柳氏和江如月母女二人设计陷害她,从而在父亲定北侯面前装作柔弱无依,也正是在不久之后,柳氏会勾搭上父亲,暗度陈仓,成为侯府的贵妾。
她和母亲、大哥的厄运便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看着铜镜中稚嫩,却已是倾城国色的脸,苏小乔眼中溢出一抹至冷的寒光,粉唇微微勾了勾。
这一世,再也不会让人抢走她在意的一切。而就算是她不想要的,即便她亲手毁了,也绝不会拱手让人!
知书撩开珠帘走了过来,她和墨画都是苏小乔的贴身大丫鬟,和苏小乔年纪相仿,她落难那些年,这二人一直忠心耿耿的护主。
知书心细,是个谨小慎微的姑娘,她见苏小乔虽然还是病中,但精神头还算好,遂稍稍放心,挥退了屋内小丫鬟。
知书压低声音,道:“姑娘,您真的要出门?只怕等到侯爷一回来,芍药院那位又要在侯爷跟前嚼舌根子。奴婢打听到表姑娘她还在昏迷中没有醒来呢,柳氏这两天一直在侯爷跟前哭哭啼啼,婢子想想都觉得气愤,明明姑娘才是侯爷的亲生女儿!”
柳氏和她的一双女儿现在就住在芍药院。
侯爷父亲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而恰好柳氏母女正好会笼络男人那一套。
江如月真的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么?可当年柳氏嫁去金陵江家时,已经有孕了呢。
呵呵……好戏还在后头!
苏小乔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道:“无事,柳氏那点小伎俩,本姑娘尚且可以应对。”
上辈子终究是顾及着家族安宁,可如今,她再也不是那个蛮横无知的苏家大小姐。柳氏、江如月,你二人且等着。
再者,恩公回京了,她必须去见见他。没有记错的话,萧靖庭前一世回京当日,便险些被疯马踩死。
传言中,骁王自幼体虚多病,身子孱弱,活不过三十,因着命数克帝王,数年前就被遣送到边陲,是景德帝的几个儿子当中,最无能的一个。
可……
他上辈子明明成了最后的赢家。那后来呢?他有没有活过三十?
苏小乔的脑中藏着一团迷雾,答案仿佛已经呼之欲出,但她又无法一眼看到尽头。
“姑娘,您今天这样穿,当真好看。”墨画笑盈盈道。
自家姑娘哪里都好,但寻常时候总是舞刀弄枪,不爱红装爱武装,白白浪费了一副好颜色。
苏小乔今日穿了一身撒花软烟罗裙,因着是初春,上身还套着一件烟萝纱衣,衬的身段玲珑婀娜。她淡扫峨眉,本就是如晨花初绽的年纪,即便不施粉黛,也娇俏动人。
苏小乔看着镜中柔美的自己,微微一怔。
她今日去见萧靖庭,一来是上辈子欠了他的恩情,二来她知道今日有人要害他,她打算去救他来着……穿这样好看作甚?!
难道是女为悦己者容?
苏小乔的小脸僵了僵。不!她可不是那种人!
“咳咳……墨画,就你嘴甜!走吧,即刻跟本姑娘出门。”
……
时下民风开化,每年花朝、七夕这样的日子,总有钻林子的小情人。一夜过后,珠胎暗结之流也不在少数。
大梁建国之后,更是出过女将军。
故此,今日骁王回京,长街两侧不少女子也凑过来看热闹。
要知道,骁王身份特殊,他是先皇后之子,若非是当年发生的那桩事,如今稳居东宫之人,就是他了。
更是有传言称,骁王虽是身子孱弱,但貌胜潘安、玉树临风、雅人深致,是千年难遇的美男子。
也不知是谁一开始在京城散播谣言,百姓对这位“千年一遇”的美男子,已经好奇了许久。
百姓之中,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一千年才会出现一位的俊美男儿,骁王究竟会好看到什么程度啊?”
“丞相府的王大公子够好看了吧,骁王的容貌必定在他之上。”
“这么说来,京城最好的公子,从今天开始就要易主了。”
“……”
长街一侧的茶楼上,被点到名的王羲唇角一抽,他单手持盏,轻抿了口温茶,唇角溢出一抹不以为然的弧度。
真是愚昧百姓,男儿大丈夫,岂能以容貌定输赢!
王羲身边的贴身仆从道了一句,“公子,眼下京中百姓都在说您被骁王比下去了。”
王羲差点被温茶呛住,他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不需要别人再告诉他!
“你们快看,骁王殿下的车队朝着这边过来了!”人群中,不知谁人朗声高呼。
此时,苏小乔已经下了马车,她如今这个年纪,个头还不高,只能踮起脚去看。
其实,骁王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病弱皇子,今日之所以这样大的排场,便是因为不久之前兴起的那句传言:“骁王乃千年一遇的美男子”。
上辈子,苏小乔根本没有在意过这件事。
但现在一想,她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传言怎会恰好在这阵子兴起?要知道,迎接骁王的场面如此隆重,即便有人想对他下手,也很难找到合适的机会,而且今日之后,骁王必定是家喻户晓,人人皆知。
她怎么觉得,这就是骁王自己的计策呢?!
啧啧~把自己夸成千年一遇的美男子,恩公他真的一点不知道谦虚。
苏小乔好看的唇动了动,笑的又坏又美。
就在这时,长街另一头,骁王的车队缓缓驶来,苏小乔一眼就看见那个清隽如玉的男子。他着一身月白色锦缎长袍,白玉冠半挽,五官立挺深邃,而那双看似平静的幽眸中,却又好像藏着锐利如膺般的眼神。
他来了。
苏小乔原以为自己重活一世,内心已经能够做到古井无波,可还是不由自主的心思一动。
她知道萧靖庭今日会遇难。
而她一会就趁机相助,先卖出人情,日后想让他还人情,也方便开口。
她上辈子太过骄纵,这一世一定要守住本属于她的一切,而萧靖庭此人……她必须要“收入囊中”。
苏小乔环视一周,观察一切可能会发生的危机。
当她抬头看向对面的茶馆二楼时,恰好与王羲对视。此人如今还没有在她面前彻底露出真面目,他冲着苏小乔温和一笑。
苏小乔却是唇角微不可见的勾了勾,眼神很不屑的移开。
王羲,“……”奇怪,为什么他会感觉到苏小乔在无视他?那个蛮横无理的苏家大小姐明明对他倾慕已久。
马蹄嘶鸣声突然在长街上传开,苏小乔闻声望去,就见萧靖庭所骑的良驹,突然高高扬起马蹄,而萧靖庭眼看就要被这疯马摔下马背。
上辈子,萧靖庭就是在回京当日,差点被疯马踩死了。
明知自己身子孱弱,为何不坐马车,非要骑马……?
苏小乔总觉得哪里很奇怪,但由不得多想,她纵身一跃,踩着百姓的头颅,催动轻功,很快就坐在了萧靖庭背后,迅速从他手中牵过缰绳,试图去控制疯马。
定北侯府苏家世代从武,苏小乔的曾祖母还曾是赫赫有名的巾帼女将军。
不管是马术,亦或是剑术,对苏家人而言,皆是必修之课。
苏小乔是坐在萧靖庭身后的,她的双臂略过男人,去抓着缰绳。故此,在众人看来,就好像是苏小乔环抱住了萧靖庭。
疯马似乎被制服了,然而事情还是超乎了苏小乔原本的预料。
苏小乔勒紧了缰绳,坐在骏马后面,但到底是女儿家,胳膊纤细柔美,为了牵住缰绳,身子只能挨近了萧靖庭的后背。
很结实……
苏小乔当然不会败坏自己的名声,她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和萧靖庭亲近,也是打着“救人”的名号,非但不会坏她名声,反而对她的名声有利。
待疯马平息,苏小乔默默吐了口浊气,这要是再折腾一会,她估计就连自己也要搭进去了。
鼻端是淡淡的龙涎香的气息,苏小乔只能看见男人的背,下一刻他转过脸来,那张千年一遇的脸还真是风流倜傥,俊美无俦,他似笑非笑,“不知这位姑娘姓谁名何?这般与本王搂搂抱抱,真的妥么?”
苏小乔,“……”
她的情绪很快就归为平静,恩公是头狐狸,也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苏小乔跳下马背,道:“是我欠考虑了,王爷说的极是。”
苏小乔对男人莞尔一笑,这笑意里面包含了太多,饶是萧靖庭亦是没有辨别出她的心绪。
男人剑眉微蹙。
只闻少女朗声道:“定北侯府,苏小乔。”
她此言一出,便有不少百姓又开始议论纷纷。
“苏大姑娘不是王公子的未婚妻么?”
“听闻她骄横跋扈,但对王公子可谓是倾付真心,今日怎会对骁王殿下出手相救?”
“该不会是苏姑娘看见骁王如斯俊美,她移情别恋了吧。”
“……”
茶楼上又被点到名的王羲,“……”
哼~苏小乔,这是又想哗众取宠,引起我的注意!好歹也是名门闺秀,竟是如此粗劣不堪!还是月儿体贴入微、温柔淑雅。移情别恋更好,他最是讨厌这种蛮横无理,整日只知舞刀弄枪的女子!
这时,萧靖庭突然以拳抵唇闷咳了几声,等到他伸出手时,那上面的鲜红血渍赫然醒目。
众人一凛。
骁王吐血了!
瞧瞧,骁王不过是惊了一次马,身子骨就扛不住,便直接吐血。可见,骁王的确是病入膏肓,千年一遇的美男子,竟然不久之后就要“香消玉殒”,单是想想,就叫人难免感伤。
苏小乔见状,关切之色溢于言表,“王爷,你没事吧?这可如何是好?”她一言至此,立刻朗声道:“来人,你们家王爷重伤至此,还不快速速回府医治!”
萧靖庭的贴身随从---南风,面无表情的上前,“多谢这位姑娘相救,我这就带王爷回府!”
南风表面无波,内心起了一阵惊涛骇浪,早就听闻苏家嫡长女是武学奇才,自幼嚣张跋扈,且对丞相府的长公子情根深种。可是自家王爷一回京,她就盯上了王爷,看来苏姑娘也是以貌取人啊,他还以为苏家的女子都是巾帼英雄,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呢。
不过,这事怪不得苏姑娘,要怪就怪自家王爷,一月前非要让他在京城散播“千年一遇的美男”谣言。
萧靖庭一直在闷咳,可谓是咳的撕心裂肺,让一路上看热闹的姑娘家们都纷纷感伤,以帕搵泪。
直至骁王的车队彻底离开,长街两侧的百姓才渐渐散开。
苏小乔感觉到了一道不太友善的视线,她一抬头就看见王羲站在茶肆二楼的窗沿,正看着她。
这是什么表情?
想兴师问罪么?
王羲和太子是一党,当然容不下身为先太子的萧靖庭。
这次疯马,保不成就是王羲的手笔。
苏小乔冷冷一笑,稚嫩的脸庞,竟然隐露出一种叫人不寒而栗的锋芒。她就像是绽放在悬崖峭壁的荆棘花,很美,但也浑身是刺。
王羲心头一颤,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并不太认识苏小乔了。
他却不知,苏小乔正在盘算着如何退婚。
不过……怎么个退婚法,会让丞相府和王羲颜面无存呢?她还得好好思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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