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雀昂首阔步,一腔怒火熊熊燃烧,犹如一位霸气的女王,丛蕾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她将袁琼之的书包提到二楼厕所,打开拉链,水龙头的水直往包里灌,淋湿了所有的书。
丛蕾是个老实疙瘩,被楚雀捎上参与这种“犯罪活动”,在旁边看得担惊受怕,嗫嚅道:“其实你不用和她硬碰硬的……”
袁琼之和楚雀的梁子越结越深,等袁琼之下午来上课了绝不会善罢甘休,冤冤相报何时了,照这样下去,她们俩的校园生活将永无安宁之日。
水流的哗哗声掩盖了楚雀浮涌的心绪。
“我也没有办法。”她说。
楚雀把不成形的书包扔到水池边,和丛蕾走上学校三楼的平台,她一口恶气出完,又恢复了丛蕾所熟悉的孤高,手肘托腮靠在护墙上,眺望着远方的山峦。
天空的云朵远而黯淡,中午的校园安静得恍若只有她们两个人,是风雨欲来的静,令人心生不安。
良久,楚雀才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你知道吗,我一直都不太喜欢我的名字。”
“为什么?”
丛蕾费解,开学第一天起,她就牢牢记住了楚雀的名字,不像自己,遍地的王蕾李蕾张蕾赵蕾丛蕾,从人到名都透着乏善可陈的平庸。
“我妈妈说,我的‘雀’字是孔雀的雀……”楚雀神情淡漠,“但很多人总会联想起麻雀的雀。”
“怎么可能?”丛蕾没法想象楚雀的苦恼,在她看来,楚雀就是一只夺目的孔雀,名副其实,和灰不溜秋的麻雀扯不上半点关系。
“所以我更不能当麻雀,”楚雀或许只想倾诉,并不希冀她的回答,“我不能让别人来欺负我。”
可是她阻止不了她们,正如丛蕾阻止不了别人给她取外号,决定权并不在她们自己手上。
“尼采说,与恶龙缠斗太久,自身亦成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也将回以凝视。”
楚雀的声音婉转低回,浅淡的光线里,风吹起她的发丝,像一名高深莫测的哲学家。丛蕾只顾着欣赏她的美,来不及细想她话里的涵义,心中又多出几分崇拜。楚雀不是徒有其表的美人,美则美矣,还有灵魂,何其可贵。
楚雀叹道:“我真的不想变成这样。”
她看不起袁琼之的手段,却学会了以此对付她,无视往往被认为是懦弱,如果不以暴制暴,袁琼之就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她。到现在她已经想不起当初与袁琼之为敌的原因,她们争得头破血流,在乎的只有最后的输赢。
楚雀说着丛蕾听不懂的话,快上课时才进入教室。她们刚一露面,袁琼之就气急败坏地冲过来,在全班同学的眼皮底下,指着楚雀骂道:“贱人!”
丛蕾越过楚雀的肩膀,猝然与她对视,袁琼之鼻孔大张,凶相毕露,吓得丛蕾当场失了声。
“活该!”楚雀分毫不让,倾身投入战局,阳台上残余的忧郁统统灰飞烟灭。
她们剑拔弩张地对峙,大家都停下手里的事,只待好戏隆重上演。袁琼之怒不可遏,高高抬起手臂,耳光转眼便要落在楚雀脸上,楚雀严阵以待,然而不等她反击,袁琼之就被裴奕截住了:“你们又在搞什么?!”
袁琼之咬牙切齿地说:“她扔我书包!”
楚雀不甘示弱:“先撩者贱!”
调停官不是那么好当的,裴奕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被她们闹得头疼:“好了,有什么事下课再说,别在门口堵着,后面的同学进不来。”
袁琼之奋力挣开裴奕的手,对楚雀说:“你给我等着。”
大家都以为袁琼之要亮出什么大招,但她放出这句话后,再不见动作。丛蕾每日寝食难安,袁琼之不是省油的灯,她的书废了大半,不晓得会如何报复她们。丛蕾不是担心被锁在厕所里面出不来,就是担心教室门上会砸下一桶水,为此她还未雨绸缪地给自己准备了一套换洗衣物。
楚雀不以为然:“你没看过电视剧吗?但凡谁放出一句‘你给我等着’,肯定就没有然后了,放心吧。”
估计真的被楚雀猜对了,袁琼之整整一周都没来找过茬,见了面只当她们是空气。两方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划界而活,班里一片风平浪静。丛蕾也逐渐放宽了心,她没什么大出息,最大的梦想就是安稳度日,以免在枪林弹雨中伤及无辜。
周五下午放学,冬日气温骤降,篮球场上仍有班级在比赛,生气勃勃的喝彩声回荡在校园中,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天。
楚雀和丛蕾穿过篮球场,昨天冷千山三申五令让丛蕾早点回家,她怀疑他又想到了新的“创举”来捉弄自己,比如七岁时在她书桌放死蟑螂,八岁时给她屎壳郎标本当书签,九岁时放大耗子来追她,她在脑内模拟着诸多对策,后面忽然有人大喊楚雀的名字,她们转头一看,只见沈雯娜正向这边快步跑来。
楚雀始料未及,自从沈雯娜背叛她,投靠袁琼之一党后,楚雀再也没理过她。
沈雯娜喘着大气站到楚雀面前,拉起楚雀就要走:“我有话跟你说。”
楚雀甩开她:“你就这么说吧。”
沈雯娜急切道:“楚雀!”
楚雀看她心急火燎,不似作伪,满腹疑团地来到一旁:“什么事?”
沈雯娜来回张望,确定没人注意到她们,与楚雀窃窃私语。丛蕾被隔离在外,听不清她们的秘密,觉得自己十分多余,沈雯娜又想和楚雀做朋友了么?楚雀之前跟她说沈雯娜的坏话,这会儿又和她要好了。这段时间她习惯了陪伴楚雀,万一沈雯娜回来,楚雀势必不会再看上自己。
沈雯娜飞快地说着什么,一边朝丛蕾瞟去,丛蕾惆怅地低下头,看来她猜中了。
楚雀和沈雯娜即使有了矛盾,到底还是有感情在的,她比不了。
“不行!”
楚雀蓦地叫道。
她们看上去有些争执,沈雯娜又将楚雀拉远几步,生怕丛蕾听见,凑在她耳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丛蕾识相地走到球场外,楚雀除了那声“不行”外,从始至终没说过别的话。
有得到就有失去,还是一个人省心,不用害怕谁会离开她。
楚雀回来时,丛蕾已经被晾成了一块风干的腊肉,她什么也没说,于是丛蕾什么都不问,空气里氤氲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丛丰在门卫室,丛蕾怕被张叔叫住问东问西,想和楚雀快点走,楚雀的脚步却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眉眼挂着显而易见的焦躁。
丛蕾知道自己不该自找没趣,但终究没忍住:“怎么了?”
她让你不要和我玩,让你为难了?
“没事。”楚雀收回探向校门口的目光,心事重重地答道。
丛蕾继续往前走,楚雀却一动不动,好像有根金箍棒给她画了一道禁锢的圈,将她困在了里面,丛蕾问:“楚雀?”
“丛蕾,你先去校门口的文具店等我一下。”她似乎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仓促地往后退,“我有东西忘拿了,马上回来。”
“哦……好。”
其实丛蕾也松了口气,她暂时没打算跟楚雀交代和丛丰的关系,随着其它学生匆匆出了大门。
丛蕾按照楚雀的吩咐去文具店等她,学校门口伫立着零散的人群,打扮都很先锋,有一群堵住了出口的通道,丛蕾用余光斜扫而过,防止冷千山会置身其中,扫到近处时,她心里倏地一惊——里面竟然有袁琼之和申馨!
丛蕾顿感不妙,连忙钻进文具店假装挑选文具,奈何为时已晚,不等她藏好,袁琼之就眼尖地逮住了她。
“楚雀呢?”袁琼之气焰嚣张。
丛蕾磕磕巴巴地说:“她、她不在。”
平时有楚雀的地方就有丛蕾,有丛蕾的地方就有楚雀,袁琼之压根不信:“她不在?”
她环视文具店一圈,没搜到楚雀的人影,命令丛蕾:“出来。”
完了,他们果然是来找楚雀麻烦的。丛蕾抓着文具柜不肯动弹,袁琼之沉着脸:“你听不懂人话?”
丛蕾没有底气和她僵持,被袁琼之胁迫着,走向那群不良分子,丛蕾心慌意乱:“我要回家了。”
袁琼之白了她一眼,仿佛她说了一句无比愚蠢的话。
丛蕾无计可施,跑也跑不掉,她想通知楚雀千万不要出来,可她没有手机,又不能飞鸽传书,只能忧心如焚地跟着袁琼之。这一群人鱼目混杂,卓赫和石文君蹲在台阶上打游戏,除了班上和袁琼之交好的朋友外,还有几个浓妆艳抹的女生。
他们人多势众,丛蕾犹如误闯敌人领域的羔羊,被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一阵阵发憷。
袁琼之咄咄逼人:“你们知道了?”
知道什么?丛蕾一头雾水。
一个烫着烟花烫,穿着豹纹背心的女生问:“这就是那个楚雀?这么肥?”
她们班的人全被逗笑了,这话一箭双雕,顺带骂了两个人,申馨说:“拉倒吧,她就是楚雀身边的一条狗!”
豹纹女又道:“看这体型,主人喂得不错嘛。”
她们不遗余力地奚落她,笑浪声一路烧进丛蕾的耳朵里,烧得她血液沸腾,她想要辩解,她不是楚雀的狗,楚雀是真心待她的,可她人微言轻,没有人听她说话。
她们笑够了,袁琼之才颐指气使地问:“楚雀到底跑哪儿去了?”
丛蕾一口咬定:“她早、早就走了。”
袁琼之身边的女生说:“你他妈当我们瞎啊?”
她们反复拷问,丛蕾三脚踹不出一个屁,袁琼之把丛蕾当成人质一样扣住。又过了十几分钟,楚雀还没出来,大家都有些不耐烦,袁琼之拿腔作势地劝她:“丛蕾,我是好心提醒你,你今天不说楚雀在哪里,我们找不到她,遭殃的是你,明白吗?”
“我真的不知道。”丛蕾六神无主,楚雀说她去拿东西了,怎么还不出来……不对,要是她出来了怎么办?
申馨打量着丛蕾:“楚雀该不是把她放出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自己跑了吧!”
“不会的!”丛蕾不假思索地喊道,她不相信楚雀会丢下她,像是在劝自己,又笃定地说了一遍,“她不会的。”
袁琼之冷眼看着她;“楚雀可以啊,有你这么忠心的狗。”
一个黄头发的女生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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