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尽所有力气, 指尖轻轻动了一下，便被人裹住。洛瑶雪缓缓睁开千斤重的眼皮, 混沌的世界透出一丝光线, 熟悉至极的脸庞映入眼帘。年轻帝王原本倜傥风流的脸庞，此时疲倦又憔悴，凤眸血丝遍布，薄唇干裂泛白，眉宇间笼罩着丝丝郁气。随着她的醒来, 这丝郁气转为惊喜，眼眶发红，隐隐有湿意。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从未有哪一刻像此刻般, 让她如此确定这个人的爱。心尖猛地被一颤, 洛瑶雪胸腔处涌起一大片空虚，这种空虚无边无际, 似乎只有抓紧身旁人才能填满。好似站在满含诱惑的深渊之上，望之心生恐惧，却控制不住想纵身跃入, 奋不顾身。
“小主, 小主您终于醒了！！！”雨晴等人哭道。
耳畔的哭声似乎很遥远，很虚幻。只有面前水墨画一般俊朗的眉眼是真实的。怔怔地抬手, 轻抚他的脸庞。洛瑶雪虚弱的眉眼弯起，宛如一缕青烟，飘渺而妩媚。
“群玉——”
“先莫说话。”
她干哑的声音宛如石粒磨砂, 李晟的嗓子并不比她强多少。不过他不在意，阻止了她继续说话，接过雨晴递来的杯子，轻扶着她的后颈，一点点将水喂下。动作小心至极，连大气都不敢喘，唯恐惊了她。
干涸的喉间一点点被滋润，饮完一杯水，洛瑶雪重新躺好，听到他唤旁边守着的赵楠：“赵大夫。”
她伸出手腕去，这才瞧见床侧的苏绿漪，薄唇轻抿，双眸低垂站在那里，脸色甚为复杂，似乎走神了。她刚想唤苏姐姐，昏迷前的记忆一瞬间回笼。
立即低头望向锦被，小腹处异常平坦，她慌忙抬头看向李晟：“孩子呢？”
李晟安抚地笑笑：“奶嬷嬷刚喂过奶，在外间睡着。”
她挣扎要坐起身：“我要去看孩子。”
李晟按住了她，用不容拒绝的语气道“你先让赵大夫把脉，朕让镜心把皇儿抱来。”转头吩咐镜心：“去将小皇子抱过来。”
“诺。”
不多时，镜心便将孩子抱了进来。李晟将他放到洛瑶雪的枕边，金黄的缎子裹着熟睡的婴儿，小小的一个，皮肤红红的，还有些皱，看起来极其脆弱。洛瑶雪伸手搂到怀里，狐眸中万般柔情。
这就是她怀胎数月生下的孩子啊......
又抬头瞧了瞧身旁的男子，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溢满胸怀。
赵楠道：“小主失血过多，身体还很虚弱。月子里要安心静养。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否则......怕会留下什么病根。”
李晟面色不变，眸子却暗了一瞬：“朕知道了。”随后给了一些封赏，便让苏绿漪与赵楠退下去了。
他低头瞧了瞧一直床上的洛瑶雪和孩子，一阵后怕袭上心头。
倘若，倘若不是苏绿漪恰好赶回，那他是不是就见不到她了？
轻轻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李晟坐到床边，孩子“哇呜——”哭了起来，洛瑶雪手足无措地去搂他：“怎么哭了？”
镜心笑着上前道：“许是便溺了，老奴给小皇子换一块儿溺布。”
洛瑶雪道：“我来吧。”
李晟伸手理理她脸颊旁的碎发，缓了神色道：“你身子不便，交给她们就行了。”
洛瑶雪犹豫了一瞬，咬唇点了点头。孩子哭声更大了些，镜心弯腰去抱，肉乎乎的手臂漏了出来。
那光洁干净的肌肤让她心下一震，浑身都抖了起来，巨大的恐慌扑面而来。她拽住镜心的手臂，一把将孩子抢了过来，扒开金黄的缎子去看婴儿，浑身光洁无斑。
天堂与地狱，只在刹那间。
“不！不是！”她不知何处来的力量，抬头抓着李晟的袖角，哭道：“这不是，不是我们的孩子！！！”
“不是？！”李晟惊愕，旋即看向嗷嗷大哭的婴儿。
“我记得，我记得，他出生时手臂上是有一块儿胎记的！红色的，圆圆的，胎记！我不会记错，不会记错！”
洛瑶雪发髻散乱，整个人都在颤抖。本就瘦弱的身躯，此时宛如被拆了提线的木偶，残破又疯魔。
“这不是我们的孩子！不是！”
“瑶瑶！冷静！别怕，别怕！”
“我要去找我们的孩子，我要去找我们的孩子！！！”
挣扎着就要爬起来，却因过于虚弱再次跌到床上。李晟伸手将濒临崩溃的少女搂到怀里，又怒又疼，不肯让她再动。好似灵魂被撕裂开来，一半陪她在烈火中烹熬，一半保持着应有的理智镇静：“瑶瑶别怕，有朕在，朕一定会把孩子找回来的！一定会的，别怕，乖，别怕......”
“你保证？！”
“朕保证，朕保证！一定会找回来！”他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重复着这句话：“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洛瑶雪放声大哭，趴在他的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身，犹如落水的人抱紧河面上最后一根浮木般，一旦松手，就万劫不复。
“孩子......呜......”没有母亲会记错自己的孩子。虽然稳婆抱来时她只瞧了一眼，但她记得极为清楚，那块明显得红色胎记，绝不可能这么快消失！！！
“乖。乖。不怕。不怕。”李晟亲着她的发顶，将脸贴在她的鬓间，眼眶泛红。她的泪痕犹如割在他心上的利刃，寸寸入肉，痛不欲生。他仰起头，让眸中的湿意倒回。
这种时候，他不能慌，更不能乱。
无根香，野猫，小满，早产，送不出去的消息，被调换的皇子......
这一件件事情的背后，究竟有多少暗中推手？
真的孩子又在哪里？
现在是否还活着？
每想深一点，李晟的心便下沉一分。
直到洛瑶雪再次哭昏过去，李晟才将她放下，掖好被角，亲了亲她的额头。站起身，年轻的帝王眉宇间升腾起一抹戾气。
“封锁皇城，让内侍省传令六宫，所有嫔妃全部到寿康宫见驾！”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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