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第十七章

    见了鬼了。

    这种如被隐藏在暗处的毒蛇盯上的阴鸷感,满大夏除了李桓,她实在想不起其他人了。

    想想也是讽刺,现在这个喜怒不定残暴嗜血的阴郁天子,曾是那么明媚爱笑的少年郎。

    权利果然腐蚀人心。

    顾安歌在心里腹诽着,谢绝了萧商的邀请:“萧世子来朝,是为了给皇太女扫墓,若与我一同去了明月楼,那是对皇太女的不敬。”

    十年不见,萧商一如当年,说话带钩子,句句都是坑,她刚才本就没有答应萧商的邀请,何来“说定了”之说?

    “况我兄长在华京,我若想去,自然有兄长相陪,不敢劳烦萧世子大驾。”

    萧商手中玉箫一转,凤目含笑,端的是俊逸无双,道:“皇太女不会计较我与姑娘同游明月楼的。”

    这句话倒是实话。

    她一点也不在意萧商与谁游玩作乐,她当皇太女那会儿,唯一在意的是萧商什么时候死。

    ——大夏虽不许世家大族养私兵,但萧家虎踞兰陵多年,与当地官员勾结,方圆数百里,姓萧不姓李。

    她当皇太女那会儿,不是没有琢磨过如何削藩,可兰陵靠海,附近多有海患,若削当地兵力,只怕贼寇会祸及百姓。

    削萧家势力,只能从继承人上面着手,若萧家继承人跟她一样,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那还罢了,偏萧商惊才绝艳,被世人誉为百年来最有手段的世家子弟。

    单有手段还不算,一张脸也长得分外招人喜欢,某年宫宴,她第一次见萧商,那时候萧商说自己是迷了路的寻常世家子弟,她被萧商惊艳,拉着萧商逛皇城,俩人坐在假山上,躲着来寻人的禁卫。

    玩到兴头上,她老毛病犯了,便讲了大段萧商的坏话,讲完之后,还揉了揉萧商的脸,对萧商道:“还好你不是他,你若是他,这般好看的脸便糟蹋了。”

    萧商笑眯眯地听着,笑眯眯对她道:“呀,不巧,我就是你口中该天打雷劈早死早托生的萧世子。”

    自此之后,她和萧商的梁子便结下了。

    萧商这人一肚子坏水,让人恨得牙根痒,偏他又机会做场面活儿,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儿,把她惹毛之后,会诚恳向她道歉,再给她吹上一曲凤求凰。

    她虽然厌极了萧商的表里不一,却也不得不承认,萧商的确长得好看,箫也吹得极好,他一身玉色衣裳立于月下吹箫的模样,不知乱了多少个她身边侍女的心肠。

    顾安歌瞟了一眼萧商手里的玉箫。

    还是十年前的那一支,在手里把玩久了,比十年前更为通透,通体泛着水光,被萧商修长手指握着,连带着萧商的指甲都蒙上一层剔透水光。

    许是觉察到她的目光在看玉箫,萧商手指一转,把玉箫背在身后,欺身向前,悠悠道:“你说是也不是?”

    兰陵之地特有的月下香淡淡袭来,顾安歌看了一眼萧商,觉得他的话没头没脑:“我又不是皇太女,我怎知道她在意不在意?”

    皇太女早就死了,她是顾安歌。

    “是么?”萧商舒眉一笑,凤目轻扬,前言不搭后语:“姑娘这颗泪痣生得好。”

    顾安歌挑了挑眉。

    又疯了一个。

    顾安歌道:“谢萧世子吉言,我不止泪痣生得好,我整个人都生得好。”

    李桓不是一个能隐忍的人,尤其是当了皇帝后,对自己讨厌的人和事毫不留情,能忍萧商到现在,委实是个奇迹。

    此次李桓放出要过继宣王的儿子作为皇储,或许就是一个信号——他要对萧家动手了,所以才会拉拢在大夏举轻若重的宣王。

    这场注定要流传千古的天子与诸侯的斗争,她更看好李桓。

    李桓或许会胜得艰难,但最终胜利的人,肯定是李桓。

    原因非常简单,萧商十五岁时,是名扬天下的萧世子,而李桓十五岁时,血洗皇城,将她全家一锅端,从一个无人看好、被冠以她面首的纨绔少年,登基为帝。

    这种心思手段,会不会后无来者她不敢确定,但肯定是前无古人的。

    比较之后,她现在看萧商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自然也不会在乎说的话会不会得罪萧商。

    萧商似乎有些意外她的话,偏过脸瞧着她,笑意一点一点在眼底荡开。

    ......此人多半有病。

    顾安歌打了个激灵,绕过萧商,走向属于自己的位置。

    启明星拉开云层,金乌的霞光得以舒展,李桓沐浴在金乌之下入座,桃园外的官员方敢鱼贯而入。

    顾安歌虽向李桓提出了和离,但李桓尚未给她和离书,故而她的身份仍是李桓的宫妃,云逸有意让二人缓和一下要和离的心情,把二人的位置安排在一起。

    三公入座后,顾安歌也坐了下来。

    桌上有她喜欢的冰糖雪莲粥和精致的小点心,顾安歌瞧了一眼身边的李桓。

    李桓垂眸饮着茶,袅袅的热气萦绕在他脸前,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李桓开喝了,她也无需继续饿着自己了。

    顾安歌端起桌上的冰糖雪莲粥,轻啜一口,尚未咽下,便听到李桓阴冷的声音:“孤长你十岁。”

    李桓登基后性格大变,说话爱大喘气,她继续喝粥是对天子的不敬,只得放下手里的琉璃盏,期待着李桓早点说完,她也可以早点喝粥。

    “若无意外,孤会走在你前面。”

    这不废话么?李桓哪怕不走在她前面,她也会想办法让他走在她前面。

    然这样的话只能在心里想着,面对现在李桓,她还得敬着:“陛下这是哪里的话?陛下是天子,千秋万代——”

    话未说完,便被李桓冷冷打断了:“你放着皇太后不做,去做一个世子夫人。”

    李桓放下茶杯,桃花眼微眯,眼底满是审视之色。

    当然,审视之中还带了几分鄙夷。

    赤/裸/裸毫不掩饰,仿佛在问候她脑袋是不是有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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