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二手中动作不停,心中盘算却也未曾停过。
事实上自从听到无崖子离开大理国开始,便有一股莫名的焦躁感如同附骨之疽般,挥之不去。
虽则以无崖子的轻功内力,只要自己不发疯,监视的人手再多再高明也很难捕捉到他的行迹。
但童姥与他纠缠争斗这数十年,到底也是摸出了一些规律。如果途中没有什么意外拖住,无崖子必定是往门派这里来了。
而以丁二所知,这些年来无崖子每次自外归山,第一件事是沐浴更衣,第二件事便是……前来这石室之中。
所以能留给他的时间实在是不多了。
万幸来之前他和童姥二人也曾推演过种种可能,当头撞上无崖子虽是最坏的情形,却也并非毫无办法脱身,只是……代价或许太过惨重。
丁二若有所思地扫了那俩人一眼。
李青萝遥遥坐在室外毫无所觉,苏星河却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只觉得有什么极倒霉的事情将要落到自己头上,忍不住低声发问:“丁,丁二,你这还有多久能完工?”
丁二居然很给面子地回答道:“快了。”
苏星河本是抱着“多半无人理睬”“自讨没趣”的决心才自暴自弃发问的,见丁二居然答了,实在是意外之喜,一个不小心又端起了他身为大师兄事事要过问指点一二的做派:
“这么大的一具……棺材,就算有那些人的机关,就凭你一人怎么搬得动?”
“就算你武功盖世自己就搬得动,难不成一路举着棺材走到她灵鹫宫?咱们来的时候可是快马加鞭七日七夜不停歇。”
“我觉得童姥不是好人,你年轻识浅不晓事,莫被她骗了。”
……
丁二开头还耐着性子答他两句“自有安排”云云,到后来实在被他聒噪得火起,袖里藏刀地一个眼风刮过去。
苏星河立刻醒悟自己此刻的身份不过是拖油瓶一只,讪讪闭了嘴,讪讪道:“我,我去瞧瞧阿萝怎么样了。”
丁二微微点了点头,也不去管他,手下速度却又是快了几分,十指飞舞如蛱蝶穿花般,又快又准,几乎在空中划出残影来。
就连一向看他不惯的李青萝也看得呆了,悄悄问身旁的苏星河,“丁,丁二他原本便精通机关之术么?”
苏星河摇头道:“他哪有这等本事,自入门来,除了武道进境极快,炼药略有所成,其余种种比之阿萝你都不如……”
否则也不至于如此不得无崖子欢心。
李青萝听了他这话,竟难得没有露出鄙薄之色,只喃喃道:“那他这是为了谁……苦练的……”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早已了然。
李青萝默然片刻,突然问道:“大师兄,这李,李沧海为何会在这里?”
她问得含含糊糊,苏星河却明白她想知道的是什么,无非还是放不下当年那段往事。
他入门远较丁二和李青萝为早。
纵然无崖子和李秋水从不曾提及此事,但结合种种迹象,以及那两人后来翻脸,怒极而詈时不慎流露的只言片语,他亦能推测得八九不离十。
只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同小师妹说,才能将当年那一桩烂账说分明。
转头看到李青萝一双美目殷殷注视着自己,却又实在狠不下心来拒绝她,只得叹了口气,道:
“这事我亦只是推测,当年真相如何,也只有师父他老人家清楚,小师妹你只当故事听听便罢了。”
见李青萝乖乖点了头,方继续道:“当年师祖开山立派,收徒三人,这一位虽然自幼便随李师叔上了山,学了武,却是不算在弟子中的。”
李青萝点点头,心想这个我自然知道,但看苏星河神情肃凝,也不敢打扰,任他出了一回神,才听得他道:
“这事起因如何我亦不得而知,只知道某一日师父同童姥为某事起了极大的争执,到得后来两人竟是大打出手,彼时师祖出门远游,李师叔亦不在门中,无人制得住他们。这一位眼看两人俱都含怒出手,已成生死之局,竟舍身挡在他二人当中……”
李青萝忍不住惊呼出声,“那,那岂不是……”
苏星河点头道:“当世能挡下师父同童姥两人全力合击的,怕是只有师祖一人。这一位据说于武学一道并不擅长,自然是受不住的。当场便经脉尽断,吐血而亡。”
李青萝因已知道无崖子痴恋李沧海一事,接口道,“是以爹爹将她尸身安置此处,以便追念么?”
苏星河心想阿萝到底单纯,口中却说道:“师父多年来殚精竭虑煞费苦心,已将经脉尽皆接续而上,据说只需寻到法子引魂归窍,这一位……便有望再活过来。”
李青萝轻“啊”了一声,伸手掩住口,想了一想,道:“当真能……”话尾语调上扬,显然是不怎么相信。
苏星河叹口气,道:“师父他老人家学究天人,或许,或许……”
他连说了两个“或许”,自己却也疑惑起来。
要说人死复生之事,苏星河自然是不信的。
多年来无崖子的种种行事,他看在眼里,也觉得不过是师父的痴心妄念,能以这万年寒玉保持尸身不腐不坏已是极限。
然而此次下山所见,不但童姥也在做与无崖子类似之事,而那姓段的身体内也确是另有一人寄居其中。
是以这生死之事,真相究竟是如何呢……
这两人还在感悟那虚无缥缈之事,丁二却是已经完成了手头的活儿。
那口棺材被裹得严严实实,四周还以极细的不知什么材质的细扁薄片编制成了形如篾笼的外罩,自小而大逐一套在外层,棺材一侧又竖起几根高低不一的杆子,又有数股细绳穿过杆子上悬挂的轮子,捆在了棺材之上。
至于棺材底下隐约还放置了什么,那就不是苏星河能看到的了。
丁二最后将所有机关都检查了一遍,确定应是万无一失了,这才走向石室外的两人。
“我走了。”
苏星河“嗯”了一声,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才好。
他和这位前师弟间的关系实在微妙,互相看不顺眼了多年却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对立。
此次下山一场架刚打到一半就被童姥一起抓上了灵鹫宫,若不是丁二说此行需他二人相助,大约此时还被押在灵鹫宫里喝风。
看这情形,后续种种安排,丁二定是与童姥商议安排得妥妥当当,更是用不上他们师兄妹了。
所以……其实还是承了丁二的情才能被放下山吧……
苏星河轻咳两声,道:“既是好了,那你快走罢!”忽然又想到这话很像是赶人,生怕丁二这天性孤拐的人想歪了,立刻补充道:“我是怕师父回山你逃不掉!”
话已出口又有些悔意,却见丁二的万年冰块脸竟是微微松动了些,点了点头道:“你们不妨在外游历个三年两载,听到确切的……消息后再做打算。”
苏星河心下黯然,此事一出,无崖子同童姥必是不死不休之局,无论哪方获胜哪方落败,以自己等人的本事,最好就是莫要卷进去,否则必定是被碾压的下场。
他回头看了兀自懵懂的李青萝一眼,心中已是有了打算,向丁二拱了拱手,道:“保重。”
“保重……”
丁二一句道别尚未说完,忽听得外间一声尖啸陡然响起,那啸声中满含怒意,且来得极快,不过数瞬,便已由远及近到了山洞外。
在场三人动作却也不慢,丁二回身飞掠至棺材旁,正要动作,却见苏星河一掌击向李青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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