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亲爱的，下火车了吗？

    ——能赶到吗？

    ——你就忍心看我一个电信狗夹在他们一堆金融美女里？孤独！弱小！可怜！

    一出火车站，微信里就噼里啪啦跳出萧雨的一串消息。

    叶玫看了下手机右上角的时间，五点半，离室友赵大美女生日聚餐的七点还早，坐车赶过去应该绰绰有余。

    她回萧雨：刚到站，马上去陪你这个小可怜。

    萧雨飞快发过来一串笑脸，兴奋之情简直溢于屏幕。

    叶玫好笑地摇头，将手机放进包里。

    九月初的南方城市，仍旧像火炉一样，携裹着热浪的微风，一阵接一阵拂过。

    然而这熟悉的闷热，却让叶玫有种说不上来的心潮翻涌，简直有点近乡情怯。

    明明只阔别了半年。

    她将脑子里一闪而过的身影挥开，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重重吁了口气，拖着行李箱，朝公交站走去。

    叶玫住的是混合宿舍，她和萧雨，赵婷和李青青，两个电信两个金融。

    她和那两位金融系美女，名义上是做了一年舍友，但相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一个月。

    那两人是有男友的女孩子，二十多岁的女生，和恋人在外共筑爱巢享受便利生活理所当然，没必要群居在简陋宿舍。

    而她上学期又去国外交换。

    实在是算不上熟悉。

    但毕竟是舍友，赵美女盛情邀请全宿舍，她又恰好返校，于情于理也得去凑个数。

    何况这生日聚餐就萧雨一个外系女生，她若是不去，萧同学孤身夹在一堆陌生人中，确实有点可怜巴巴。

    赵婷请吃饭的地方是学校西门外的醉仙居。是家不错的川菜馆，味道在学校周围，称得上首屈一指，价格自然也一骑绝尘。

    普通学生聚餐，很少选这家，叶玫一个穷酸学生，在江大待了四五年，也就吃过两三回。

    感谢赵美女的阔绰，她离开校园半年，风尘仆仆返校第一顿，就如此有口福。

    她找到包厢时，人都已经到齐了，服务员正要上菜。

    “总算来了！”见她进来，萧雨眼睛一亮，从座位兴奋跳起，拉着她来到旁边为她留的座位。

    叶玫笑着揉了好友一把，拿出从美国带回的小纪念品递给今晚的主角：“美女，生日快乐！”

    “谢谢。”赵婷笑盈盈接过来，“就差你一个人了。”

    叶玫笑着坐下，不动声色地环顾了眼桌上的人。

    都是女生，除了三个舍友，桌上剩下的六七个，她都不认识，应该都是金融学院那边的研究生。

    不得不说，他们学校这些学金融的女孩儿，虽然并不见得个个长得多漂亮，但穿着打扮十分有品位，跟他们院一波朴实无华的工科女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俗话说，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扮。三分颜值加上七分打扮，也就成了十分美女。

    当然，这其中的佼佼者，当仁不让还是赵婷。

    半年没见，赵大美女从发型到妆容的精致度，都要比去年入学时更上一层楼。身上的衣服看起来也更有档次，椅背上还挂着一个logo明显的大牌包包。

    叶玫回国时，恰好在机场见过这款包的广告，是当季新款，在美帝也要卖两千多刀。

    鉴于相处机会不多，她对赵美女的了解很少。只知她男友是学校计科学长，两人异地恋多年，她为了男友考研来这里，考了两年才上岸。

    之所以叫她美女，那是因为她确确实实是个公认的大美女。

    盘靓条顺大长腿，一入校就背着名牌包。

    看上去是个十足十的白富美。

    叶玫还记得研一刚开学那会儿，她带她男友请过宿舍人吃饭，跟她比起来，那位计科才子，倒是显得有点过分朴素了。

    不过人计科才子不是白叫的，做过的项目，获过好几个大奖，连叶玫这种外院的学生，都听说过他的大名。

    去年秋招时，那位才子以年薪五十万签约某五百强大厂，在学校算是小小轰动了一阵。

    五十万年薪，不过是有钱人口袋里的几个钢镚儿，但对大部分象牙塔的学生来说，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数字。

    叶玫还记得之前赵美女每次说起男友，言语间总有掩饰不住的骄傲。

    才子美人，异地恋修成正果，也算佳话。

    她脑子里正天马行空着，赵婷的身影将她来回神：“这是我室友叶玫，电信学院年年拿一等奖学金的学霸，跟秦墨一个导师，刚从美国交换回来。”

    她的口吻太过自然而然，如果不是导师两个字，叶玫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个名字。

    她微微怔愣了下，发觉不仅是赵婷说起这个名字时自然而然，桌上其他的人的反应也很是理所当然。

    舟车劳顿让叶玫的脑子失去惯常的灵活，她昏头昏脑想，也许是秦院草名声在外，其他学院的人，提起他们电信院，想当然拿他当参照物。

    而自己也确实和他是同门。

    “我算什么学霸？”她谦虚地笑了笑，扫了眼桌上的人，没见到赵婷男友，随口问：“咦？你男朋友没来？”

    赵婷笑说：“他今晚有事。”

    说这话时，她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除了柔情蜜意，还有毫不掩饰的骄傲。

    这种骄傲几乎称得上炫耀。

    当然，叶玫并没有注意。

    她坐了六七个小时的火车，中途只啃了一块面包，现下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反正一桌都是女生，也不用客气，等人一开动，便投入美食的怀抱。

    其他人约莫跟她想法差不多。

    一顿生日餐吃得宾主尽欢。

    从醉仙居出来，八点多，正是华灯初上时。

    熟悉的街道和气息，让叶玫忍不住心满意足地深吸了口满是雾霾的空气。

    一行人道别后，拉着叶玫准备回学校好好叙旧的萧雨，随口问赵婷：“今晚你回宿舍吗？”

    赵美人正拿着手机低头发消息，头也没抬道：“不了，我男朋友马上来接我。”

    萧雨道：“那回头见。”

    “嗯，回头见。”

    萧雨一面拖着叶玫往校门方向走，一面激动道：“你知不知道，你不在学校这几个月，我白天被老板剥削干活儿，晚上回到宿舍独守空房，一腔愁苦无人诉说，只能每晚对着你的空床位，想你想得流眼泪。可算把你给盼了回来。今晚咱俩终于可以过二人世界了。”

    不怪她喜极而泣。她和叶玫是本科一块上来的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去年刚入学那会儿，两个金融系美女不在宿舍常住，他俩单身狗还美滋滋落得自在。

    然而上学期叶玫去交换，宿舍大部分就只有她一个人，当真是独守空房。

    大龄学生单身狗的苦逼有谁懂？

    叶玫被她逗乐，调侃道：“果然单身久了容易变态，你赶紧去找个男朋友吧？”

    萧雨哼哼唧唧道：“你以为我不想找啊？这不是被导师成天折磨没时间么？你呢？在万恶的美利坚几个月，有没有什么艳遇？”

    叶玫笑道：“实验室机房艳遇么？”

    “说的也是，而且艳遇对象不是代码就是电路板。”

    “去你的。”

    “秦墨——”

    两人正笑闹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熟悉中又带着点陌生的娇媚甜腻。

    叶玫下意识回头。

    却不是因为这声音，而是声音呼喊的那个名字。

    她看到醉仙居门外的辅路上，缓缓停下一辆蓝色的酷炫跑车。车尾的英文标志，她恰好认得。

    兰博基尼。

    一道颀长的身影，从驾驶座慢悠悠下来，慵懒地往车身一靠，抬手朝醉仙居门口招了招。

    夜色中的一切仿佛骤然被放大，叶玫甚至看清楚了路灯下扑闪着翅膀的飞蛾。

    所以，也理所应当将年轻男人英俊的侧脸上，那漫不经心的笑靥尽收眼底。

    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风流和倨傲。

    而此时醉仙居门口站着的，除了门童，就只有赵婷。

    刚刚那声柔得仿佛能掐出水的“秦墨”，就是赵美女之口。

    赵婷伸手回应了下车边的男人，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像只轻快的蝴蝶一般，穿过霓虹，飞快奔向那辆蓝色的跑车。

    美人短裙下的长腿，在夜色中几乎晃眼 。

    她一口气跑到男人身前，伸手揽住他的脖颈，亲昵地在他唇上轻啄一下。

    男人伸手揉了把她蓬松卷曲的栗色长发，两人分别钻进车内，绝尘而去。

    还在絮絮叨叨的萧雨，后知后觉随着叶玫转头，看到从身旁擦过的跑车，啧了一声，感叹道：“院草又换车了？他换车的速度可真是紧跟换女友的速度啊。”

    叶玫心说还真是，半年前在学校看到他时，开的还是一辆黑色宝马，再之前，是红色法拉利、奔驰、路虎……总之，感谢秦院草奢华做派，让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穷酸学生，认识了十来种车标。

    萧雨调侃完，目光回到好友脸上，见她眉头轻蹙，惊诧问：“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叶玫回神问。

    “赵婷和秦墨的事啊！不是——”萧雨睁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你和秦墨好歹是同门，难道都没人跟你八卦过？也对，你俩又不熟，再说你们学霸从来不热衷八卦。”

    叶玫很欣赏萧同学这种自问自答的好品质，省得自己还要为她莫名其妙的问题找答案。

    萧雨惊觉好友竟然还不知这种惊天八卦，兴奋得直打鸡血：“两人上个期末就在一块了，是不是很意外？”

    其实……也还好。

    长发长腿明艳大美女，正是那人喜欢的类型。

    当然也不是一点不意外。

    叶玫想了想，问：“赵婷不是和钟扬在一块很多年了么？好不容易考到一个城市，怎么就分了？”

    钟扬就是赵婷那位毕业就五十万年薪的计科才子男友。

    萧雨说：“这事儿说起来真是狗血，可惜你上学期不在学校，错过了一场大戏。”

    叶玫下意识问：“什么大戏？”

    萧雨昂起脑袋，老神在在道：“容我给你慢慢道来。”说着瞅了眼神色淡定的某人，不满道，“你就不能表现出一点对于狗血八卦的好奇？而且这主角是电信院草和咱俩室友诶。我跟别人一说起这个，谁不兴奋得跟打鸡血似的。”

    叶玫依旧淡定：“说吧，我听着呢。”

    “这个说来其实话长。”萧雨见她没说话，又咦了一声，“你怎么不叫我长话短说？”

    叶玫斜她一眼，道：“朋友一场，这么久没见，我可以充分满足你的表达欲。”

    萧雨哈哈大笑：“那我慢慢跟你说啦。”说着还夸张地清了清嗓子，又才继续，“以前赵婷在宿舍里，不是特喜欢跟我们聊钟扬么？但从上学期大概期中那会儿开始，她每次回宿舍，跟我聊着聊着就各种打听咱们秦院草的事。我那时也没多想，就以为女生都喜欢聊帅哥呐。”

    叶玫毫不留情吐槽：“你神经是比电线杆子还粗。”

    萧雨权当这是对她的夸奖，笑道：“然后快到期末那会儿，发生了一件大事。不过因为学校压了下来，知道的人不多。要不是赵婷，我也不知道。你知道是什么吗？”

    叶玫木着脸反问：“你觉得呢？”

    萧雨嘿嘿一笑：“其实吧，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大清楚，据说是钟扬以为秦墨抢了自己女友，跑去找人理论。你也知道，秦院草这人本来就挺浑的。两人不知怎么就动了手，结果就是钟扬小腿骨折。这事本来不算小，往严重点能够上故意伤害罪了。但秦墨背景在那里，钟扬又临近毕业，怕闹大影响前途，学校出面一调节，就同意赔钱私了了。”

    虽然叶玫对这桩八卦确实一无所知，但听到萧雨绘声绘色叙述，也并不觉得惊讶。

    秦院草背景谁不知道？她记得刚读大学那会儿，秦墨家就给学校捐了五千万用来资助学生，像她这样的优等生，每个月可以领到一笔还算不菲的助学金。

    解决这点小麻烦，他那样的背景，当然不算什么。

    萧雨说到兴奋处，眼睛都亮了起来：“本来这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但绝就绝在，秦院草真的是个狠人，赔钱私了后，干脆和赵婷在一起了，坐实了横刀夺爱的罪名。你说嚣不嚣张？”

    还行吧，反正更嚣张的事，秦院草也不是没干过。

    两人一路说到宿舍，洗漱完毕铺好床，萧雨的小嘴巴还没停。

    她显然不愿意这来之不易的二人世界，以两人早早睡去而结束，见叶玫带着眼罩准备会周公，忍不住伸手越过床头，戳了戳她：“说实话，我真不知赵婷怎么想的。钟扬对她多好，虽然长得不如秦墨帅，家里没人有钱。但人家是计科才子，一毕业就年薪五十万，大好前途等着，怎么算都是难得的青年才俊。最重要是，对女朋友一心一意，两个人在一起又那么多年了。咱们秦院草是什么人？女朋友月抛季抛的啊，赵婷她又不是不知道。”

    陷入黑暗中的叶玫沉默了片刻，淡声道：“每个遇到花花公子的女孩子，大概都相信自己可以成为对方的终结者。”

    萧雨深以为然地点头：“说得有道理，还是咱们学霸懂得理性分析。”她仰头躺倒，打着哈欠道，“话说秦院草帅归帅，可惜是个花心薄情之相，一般女人可hold不住。”

    叶玫深以为然。

    萧雨默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似的，在黑暗中感叹道：“你说从大一到现在，咱们院草这都交了多少个女朋友了？十几个了吧得有。”

    十三。

    叶玫脑子里几乎是下意识跳出这个数字。

    十三——还真不是个好数字。《圣经》中“最后的晚餐”，耶稣被弟子犹大出卖，在受难前与门徒共进晚餐，参加晚餐的总共十三人。

    从此，十三成为不吉利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