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诗行骂了句脏话。
这是一条极为宽敞的路, 路上是凹凸不平的黄泥巴, 雨水打在上面, 溅起很高的泥水,余诗行根本顾不上洁净的衣服被弄脏,手臂的疼痛麻痹半个身子, 腹部的饥饿感遍布所有血管,她几乎要用所有的毅力来控制自己不去咬向融化巧克力般的土地。
沿路一片灰暗,只隐隐绰绰的能看到象征秩序的高速公路,余诗行所在的是烂尾的建筑工地,她的眼镜片碎了一半, 全身湿漉漉的,像个被赶出家门的小家猫。
余诗行几乎控制不住脚步, 眼看就要直直的摔倒在地上,忽然一个细白柔嫩的小手扶住了她,“姐姐你没事吧?”
余诗行摘下眼镜,观察着那团团的小脸蛋, 眼中一阵恍惚, “你是?”
小姑娘莫约七岁, 撑着卡通图案的雨伞,穿着粉嫩的小裙子, 白色的羊皮小靴子上沾了不少泥巴, 左顾右盼看来是走丢了。
余诗行先道了谢,后又急切:“你父母在哪里?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是哪里?”
小姑娘被余诗行可怕的样子吓到了,嗫嚅:“我妈妈就在附近的加油站买东西, 我随处逛逛,就找不到路了……”
余诗行心道“果然”,小姑娘似乎对余诗行感兴趣极了,一双黑黢黢的眼睛左看右看,小胖手揪着她的衣服,“姐姐,你很累吧,坐下来快歇会儿吧。”
小女孩从口袋里好不容易翻找出一颗小熊软糖,天真:“给”
余诗行没有拒绝的道理,看到吃的立即就放进嘴里,腹部的饥饿感让她无法思考糖果是否可以食用,索性小女孩的心是好的,糖果只是单纯的糖果。
甜味在口中散开,驱散了因为低血糖带来的头晕脑胀,就连伤口都没那么疼了。
余诗行哪里忍心把小姑娘一个人丢在大马路边,便坐在一处干燥的地方,“你妈妈想必很着急,我陪你等。”这结界中处处透着古怪,余诗行根本不放心,一个小女孩独自。
小姑娘自然没意见。
两个人陷入长久的安静中,余诗行从身上翻找出一个银制的企鹅小挂件,这是她身上为数不多还剩下的东西,“送你,糖果很好吃,谢谢。”
小姑娘正处在喜欢这种闪亮小饰品的年纪,喜笑颜开:“谢谢姐姐!”
余诗行心有暖意,人类的孩子和兽人有细微不同,正是这细微的差异之处让余诗行感触良多,人类的孩子最是天真无邪,若是一个成年人看到脏兮兮的自己快跌倒在地上,绝对不会扶一下,余诗行所接触的兽人则是对人类有很高的戒备心,唯独偏心自己,稍稍温和以待,便能露出肚皮求抚摸。
“朵朵你在干什么!!”一个女人一巴掌夺过小女孩手中的银质企鹅挂坠,狠狠的朝远处扔去!
“妈妈”小女孩这也挂不住脸上寻常的表情,激动地扑向女人的怀抱。
“朵朵乖,朵朵乖,担心死妈妈了。”女人的着急不作伪。
余诗行僵硬在原地,一阵风吹过,浑身都是冰凉,小小的银质挂坠被扔在泥潭中,可爱的企鹅和脏污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干什么。”余诗行眼底冷凝。
女人精致的脸庞突然扭曲,妩媚的眼神此刻惧怕无比,“怪物!滚!小心我报警,把你关进实验室,妈呀,我以为六个鸡翅四个鸡腿的无毛鸡已经是极限了,怎么还会有你这样的转基因怪物???!”
余诗行蹙眉:“你再说一遍。”
女人尖叫:“你居然会说话!”
女人拉着小女孩拔腿就跑,“朵朵,快告诉我妈妈,这个东西有没有咬你,朵朵快说话呀。”
小女孩懵懂的摇头“没有,这个姐姐很好。”
“她对你好都是有目的,想要把你拖到角落里撕成碎片,食人血肉!”女人见朵朵完好无损,如释负重道“算了,蠢死了,你没事就好。”说完抱着小女孩拔腿就跑,走到半路上还不忘捡起地上的石头,狠狠扔在余诗行脸上。
余诗行脸上一凉,血液混着雨水从面颊流到脖子,没入衣服中……
这个女人看到了什么……余诗行胸口生疼,一步一个踉跄走到那泥潭里,跪在地上把吊坠握在手心,泥潭上方有棵树,微微地遮挡了如瀑的雨水,也得以让这泥潭有一方平静,泥潭映照着一个头上长着雪白低垂耳朵的女人,女人的眼睛如燃烧的琉璃,额头到太阳穴覆盖着薄薄一层的白毛,仔细看去,嘴也似乎变成了三瓣。
余诗行脱口而出:“兔子?!”
她惊讶的抚摸着自己的面颊,上面真的有细软的白毛,她张口结舌,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惊讶于任务的特殊性,使她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兽人在不能完全隐藏起自己的体征时,在现代社会中会此招人厌恶。
余诗行心口抽痛,脑海中浮现自己学生可爱的笑容,转而又变成了面对刘妙敢怒不敢言的委屈表情,余诗行原本以为兽人在人类社会中只是倍受委屈,难以找到立身之本,没想到从根本的生存下来都是个难题,甚至活着就是个错误。
余诗行把挂件揣在口袋里装好,深呼吸了几口就爬上高速公路,往城市中走去。
脸上再疼也比不过浑身的冰凉,平走了很久,仿佛血液都要流干了,地上的血脚印一下子就被雨水冲刷的一干二净。
余诗行身处高楼大厦间,此刻腹部饥饿,喉咙干渴,不得不张大嘴面朝天空,让雨水滋润喉咙。
只有在高耸入云的建筑灰蒙蒙,路上疾驰而过的行人看不清面上的表情,不合时宜的话来比喻,团队开副本时一个队友Ga over后的灰白视角,余诗行用外套盖住脸,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面看路。
“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你要是能给我一口饭吃,我任何事情都愿意干,我可以去搬砖,可以去刮腻子,可以去餐馆洗盘子,可以去拍上不得台面的电影……”余诗行在心中呐喊。
“我只是一个丑陋的,脸上长着白毛,耳朵畸形的怪物,就是张开腿去卖,都没人会理我。”余诗行绝望的咧开嘴,跌撞着靠在小巷子的拐角处。
在饥饿的折磨下任何理性的坚持都被践踏的粉碎,如果说减肥的人无法抵挡蛋糕的诱惑是痛苦的话,那饥不择食则是这种痛苦的一万倍。
余诗行的视线缓慢地挪到街角的垃圾桶上,连她自己都惊愕这种吓人的想法,可是身体无法控制的朝垃圾桶走去。
垃圾桶边上掉落着一个吃完的方便面桶,桶里剩下一些汤汁,若是在寻常时候,这些高油高盐的调味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只会引人反胃,任何人都会绕着垃圾桶走,现在这些味道诱人无比,任何黄金珠宝都无法与之相比,余诗行对自己的动作绝望了。
“不要……”余诗行心中强烈祈祷,但是本能违背了她。
余诗行颤抖着拒绝着,她终究还是弯下了腰,手指强烈蜷曲着拒绝触碰了被人吃过的方便面盒。
欲望胜过了理智,余诗行刚要捡起方便面盒,角落突然蹿出一只野狗,身上又脏又臭,有半人高,腥臭的口水滴落在地上,像是得了狂犬病般,吠叫不停,震耳欲聋。
余诗行吓得一个哆嗦方便面桶滚落在地上,一人一狗注视着滚落的圆筒,只见最后一点汤汁也被稀释在角落的水坑中。
野狗眼中直射绿光,尖利的爪子下不知踩着多少城市中的流浪动物,它既不是兽人,也不是家养宠物,是绝对的不可沟通者,余诗行就算按住听的脑袋直视都没有丝毫作用。
野狗低吼两声,后腿用力扑向余诗行,余诗行往后退去,剧烈的运动使她大脑发晕,堪堪躲过攻击后无力的跌坐在马路边的长椅上……
“呼,呼,也不知道这见鬼的任务完成了多少!”余诗行恨恨的捶了一下把手。
和狗抢吃的还没抢到,这他妈恶心人。
余诗行不敢表现出丝毫的惧怕,面色坚韧,手指尖滴着血,大有老子不怕你的意味,抄起路边的大扫帚就是一顿挥舞。
野狗呲着牙又吠叫几句,有的路人看余诗行柔柔弱弱被狗攻击,好心的过来解救,余诗行心怀感激,结果那路人一看余诗行脸上的白毛和垂下的兔耳朵,大惊失色撒腿就跑,和前面的那女人如出一辙。
余诗行惨笑。
野狗的目标是方便面,没有在余诗行身上多费工夫,凶恶的瞪了一眼后转身就直奔水坑,小心翼翼地舔着方便面盒里的残渣。
余诗行绝望了,“原来他们曾经都经历过这些吗……是啊,如果没有被彻底饿过,那些半生不熟的肉如何能吞咽下去?”
心智正常的余诗行在面对或怪异或惧怕的目光中都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更别说长期生长在这种环境当中的学生。
余诗行脚下坚定地走向熟悉的路,“幕山特殊教育学校,就在前面。”
作者有话要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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