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杨氏在歇斯底里嘶喊。

    双目红得似要滴血, 犹如一头撞笼野兽般往前扑, 这一瞬的力道让邬常和侍卫都有些脱手, 不得不加大力度按住。

    裴月明眉心皱得很紧, 杨氏这精神状态太不对劲, 她侧头问府医来了没有。

    冯慎带着府医飞马赶至,天已入黑了。

    “肝失条达, 胃肝火盛, 携痰上扰,致使神志逆乱, 心神失主,此乃狂症。”

    医理裴月明听不大懂, 但能确定,杨氏是真有些精神问题了。据府医说,这是大悲大伤后受刺激过度所致, 至于属于间歇还是持续,尚需观察。

    府医给杨氏施了针,杨氏这才渐渐安静下来。她晕厥过去,府医开了药方, 又给她处理一下脸上的伤口。

    “你说, 这杨氏说的可是真的?”

    裴月明和萧迟回到前厅, 桃红捧了茶来,她有一下没一下刮着碗盖,皱眉问道。

    萧迟蹙眉:“不好说。”

    杨氏说是朱伯谦示意杨睢去侵吞赈灾款,以及侵吞了去年下拨的筑堤款。前者不可考且已结案, 不必多提。至于所谓年下拨的筑堤款,那就是另一桩事。

    去年萧迟初入朝,领的就是协助核算这筑堤款的差事。足足九百万两银子,分拨到黄河中下游两岸的十几个州,筑堤去年就开始了,正密锣紧鼓进行当中。

    耗大晋国库年收入的一半,皇帝极其重视,这不还刚和萧迟说打算遣人出京巡巡,重点就是这个。

    这筑堤款,重要程度尤在赈灾钱粮之上。

    现在杨氏说,朱伯谦往这上头伸了手?

    真的假的?

    如果是真的,那将会是击溃梁国公府的重要缺口。

    但现在问题是,杨氏这精神状态,还有对朱伯谦和太子的深恶痛绝态度,真的没法不让人存疑。

    可信程度大打折扣。

    特地来告密欲拉着二人一起下地狱的可能性是有,但她自己的臆想或者愤恨之下使劲泼脏水也不无可能,谁能知道呢?

    两人讨论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先把出京巡查的差事争取过来再说。

    “所谓贪腐筑堤款,必定是要从地方和大堤上下手的。”如果是真的,实地查察去寻找破绽是关键。

    假的也无妨,出去走走,深入到地方去见识考察一番,了解地方民情官场生态,这是很好的一次历练,也是收拢地方人手的上佳机会。

    反正争取没错。

    裴月明问:“咱们要给舅舅说一下吗?”

    说的是杨氏。

    萧迟犹豫了一下。

    什么杨氏非自焚太子伪造太子妃自杀之类的,实属皇家秘辛丑闻,知道太多没好处。但杨氏的出现,对他们一派算是一件重要的事,假如她吐露的朱伯谦之事属实,那将会对他们后续的战略部署产生极其重要的影响。

    “那就简单说说吧。”

    最后,他这么说。

    裴月明赞同。

    商量完了,夜也深了,两人匆匆用过晚膳,就该休息了。

    由于杨氏的打岔,城门早闭了,谁明天上值的话只能一早骑快马赶回去,今夜在庄子先歇下。

    在这里要点赞一下王鉴的仔细,他特地嘱咐回府叫府医的人把萧迟铺盖帐子也收拾好一并带回来了。庄子正院就算萧迟常年不住,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细软一放就能睡了。

    裴月明解了头发正在擦,笑道:“你得赏赏王鉴。”

    环视一下屋子,这院子建和布置的时候肯定考虑了萧迟的毛病,非常雷同的拔步床,蝠纹团花的杏黄帐子一挂,晃眼就像嘉禧堂一个模样。

    萧迟含糊应了一声。

    他在暗中观察裴月明的一举一动。

    杨氏搞定了,先头那点子心事又浮上心头,他貌似在喝茶,实际时不时往这边瞄。

    “你这是怎么了?”

    裴月明就很奇怪了,她第n次逮到他眼神往这边飘,怎么了,这两天都不大对劲的样子?

    “你是不是不舒服了?”

    她探手要探他额头,这是上次他反复发热后的习惯性动作。

    萧迟急忙往后一仰。

    这动作大的,裴月明诧了诧:“怎么回事?”又一惊一乍的。

    “……没什么,大概这两日嗅那桐漆味儿多了,头有点疼。”

    那难怪。

    “要不要喊府医?”反正人在。

    萧迟表示不用了,小事,睡一觉就好了。

    那行吧。

    “行,睡吧,明儿要是还疼再喊也不迟。”

    裴月明打了哈欠,转身去睡了,一回头,见他还坐着不动,催促:“赶紧睡啊,明天还得快马赶回城呢。”

    “……”

    萧迟默默起身,跟了上来。

    吹了灯,躺下去,萧迟翻了个身背对裴月明。

    总感觉怪怪的。

    不信归不信,但身边睡了个女孩子的事实陡然就清晰了起来。

    从前没这个感觉的,实在他和裴月明关系太特殊太密切了。现在骤然意识到,她是个年轻的异性,妙龄的女孩子。

    暗香浮动,淡淡的桃花气息,极熟悉之余又添了丝陌生,清浅绵长的呼吸声,她的存在又变得格外清晰了起来。

    他浑身不自在,翻来又覆去,忍不住又把小文子拉出来在心里大骂了一顿,看来十板子都是轻的。

    煎鱼似的直到半夜,才模模糊糊睡了过去。

    这直接导致裴月明次日被王鉴喊醒的时候,眼皮子感觉黏着都睁不开。

    她痛苦地爬起来,掀起被窝,坐了好一会才算勉强清醒过来。感受一下,还好,困是有点困,但头不疼了。

    她告诉萧迟:“好了,没事了,不用喊府医了。”

    萧迟动了动,他被子蒙着头,仅露出一小块发顶,在被窝了含糊应了句,“……那就好。”

    行,那她上值去了。

    时间很赶,裴月明没废话,连忙绕过萧迟下了床,匆匆梳洗,赶紧出门打马去了。

    踏踏脚步声走远,萧迟爬起身,睡不好他有些烦躁,撩眼皮子盯了桃红一眼,“你过来。”

    “……??!”

    桃红战战兢兢,怎么回事?这位平时没这么早的啊,他一般都是蒙头睡到天亮的,这突然异常,还喊她,她怕怕的。

    “……殿下?”

    萧迟其实是想旁敲侧击一下的,毕竟裴月明的心思,瞒谁也瞒不过贴身多年的心腹丫鬟。但想想,又觉得不好,算了,他还是自己观察吧。

    万一本来没什么却反被小丫头误会,那岂不是……

    萧迟遂打消念头,谁知他抬头一眼,却见桃红这幅小心翼翼生怕踩地雷的模样,登时就恼了。

    “滚!”

    见了就来气!他很吓人吗?

    桃红麻利滚了。

    萧迟哼了一声,倒回床上继续睡觉。

    ……

    萧迟的纠结,裴月明不知道,她正在苦哈哈趁着夜色打马赶回城里。

    城门才刚开,头一拨进城,一路紧赶慢赶,幸好没有迟到。换了朝服出来,天还黑着,宣政殿大门也还没开,文武百官正三三两两站在陛阶下的大广场上。

    犹带春寒的大清早,她跑出一头大汗,抬起袖子正在小心揩,段至诚段至信过来见了,“殿下?”

    这是怎么了?

    既然碰头了,裴月明左右看看,见周围人距离足够远,于是很隐晦并小声将昨天碰上的事简单说了。

    段至诚段至信自然震惊,不过宦海浮沉多年早历练出来了,面上闲适的微笑一点都变,不着痕迹对视一眼,段至诚颔首赞同:“殿下所虑极是。”

    不管是还是不是,先把巡察的差事争取过来再说。

    不过估计得费功夫。

    就算没有杨氏,这种刷人脉刷政绩的差事,东宫也肯定会大力争夺阻拦。

    现在志在必得,那么争取的力度就必须调整了,段至诚就得重新安排一下。

    “我们去一下。”

    段至诚段至信立即兵分两路,状似不经意往己方的人踱步过去。

    裴月明小松了口气,她一路拼命赶不就是为了多腾点时间么?皇帝既然和萧迟提过这事,那估计几天内朝上就会的,今天也很有可能。

    她的预感果然没错。

    卯初,“砰”一声宣政殿两扇金钉朱漆大宫门徐徐洞开,百官分两列鱼贯而入,皇帝升座,百官跪叩万岁。

    “诸爱卿有何事启奏?”

    早朝开始了,又是各种大大小小的朝事政务,不过并没什么太值得争议的,小小讨论一番,很快就确定下来了。

    待诸事理得差不多了,再无人出列启奏,皇帝搁下茶盏,就道:“黄河大坝修筑已有一年,日前诸州并工部都水监上奏,第一部分工事如今业已完成,朕,欲遣使出京巡察。”

    “不拘河堤,民生、吏治、灾后重建情况,等等一并巡之。”

    来了。

    皇帝声音一落,裴月明立即出列,拱手道:“父皇,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声音高昂又利落,在偌大的朝殿上回响,非常清晰,站在右列前排的朱伯谦眼皮子微颤了颤,迅速抬起眼睛。

    几乎是马上,他给站在左列第一的皇太子萧遇使了个眼色。

    “父皇!”

    萧遇收到了,不解,不过也不妨碍他立即出列,他本来也不可能将这么好收拢人脉和刷政绩的机会落到萧迟手上去。

    “儿臣也愿为父皇分忧!”

    朱伯谦又不着痕迹望了望另一个人,这是宗室郡王,平山王萧芮。萧芮反应极快,萧遇话音一落,他立即接着出列,“臣等愿为陛下分忧!”

    萧芮开了这么一个头,其他人自然不能被落下的,于是满朝拱手齐声:“臣等愿为陛下分忧!!”

    好吧,于是第一个萧迟就不再显眼了。

    “好,很好!”

    皇帝自然是欣慰的,“诸位爱卿勤于王事,朕心甚慰。”

    夸了几句,当然,他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去,这出巡人选吧,他本来属意萧迟。

    皇帝往萧迟方向一望,吏部侍郎吕良允出列道:“巡察民生吏治河堤,事关重大,宜选取经验老道者。”

    意思,就是宁王此等年轻人不是优选。

    他看了看左右:“臣以为,平山王萧芮或中书右丞朱伯谦,及御史梁武张贺几人就颇为合适。”

    “吕侍郎此言差矣!”

    段至诚立即出列:“年轻人有锐意进取者,年迈者有得过且过者,凭此断人,岂不鲁莽?”

    “没错!”

    右佥都御史周淳紧接着道:“宁王殿下入朝以来,恪尽职守,善断王差,但凡经手之事,无不出色完成!就连陛下也多有夸赞,正该委以重任!”

    “诶,周大人此言差矣!……”

    ……

    不要以为这些朝臣有多文雅,吵起来和菜市场也差不多,暴脾气的甚至撸袖子都有的,唇枪舌剑,瞬间就战在一起,你来我往激烈争辩。

    吵得人脑仁儿疼,皇帝揉揉太阳穴:“行了,此事也非十万火急,明日早朝再议。”

    “退朝罢。”

    “臣等恭送陛下!”

    ……

    皇帝一走。

    萧遇裴月明一对视,火花四溅。

    裴月明也顾不上和段至诚等人多交流了,赶紧去刷皇帝先。

    萧遇也是。

    两人一前一后到,又是一番含沙射影你争我夺,皇帝皱眉喊停。

    “行了,你们先回去。”

    “朕再想想。”

    皇帝安抚看了裴月明一眼,先是他是和三儿子提过一下,当时闲聊没想太多,现在东宫这么一争,平衡问题立即出来了。

    他得认真想一下,究竟该遣谁去。

    裴月明无奈,只得和萧遇先告退。

    出了殿门,两人对视一眼,暗哼一声,大步离去。

    裴月明先回户部,转一圈再去找段至诚,皇帝刷不下来,看来得靠明日朝上争取了。

    一回到值房,她马上感觉到额角熟悉的微微鼓胀,她赶紧提笔,将前后事情快速写了下来,叠叠揣在怀里。

    后面的事情,那就交给萧迟的。

    两人互换回去,萧迟看信后立即去找段志陈不提。

    而另一边,萧遇匆匆使人把朱伯谦叫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还没撸好,阿秀尽快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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