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106章

    当然, 萧逸也不是毫无反应的。

    喝罢这盏茶, 他立即开始安排部署。

    萧逸并没有全力格挡, 而是明进暗退, 他要示弱。

    皇帝来势汹汹, 他吸取了上次对萧迟的教训,下手极其快准狠, 萧逸自然是节节败退的。

    初时, 萧迟还暗中推波助澜了,但没到一旬, 他皱眉,立马收手。

    萧逸这是要以退为进。

    没错。

    萧逸面上温和, 实际手段干脆利落,他收敛锋芒被皇帝一通狠削,立马就将萧迟凸显出来了。

    安王有不支之势, 在他煽动下,不少人露出倒向宁王府的趋势。

    皇帝的忌惮对象换成了萧迟。

    提萧逸,压萧迟,平衡两党。

    两党趋向平衡了, 可朝堂已经动荡起来, 萧逸率先向萧迟出手, 萧迟立马反击。

    斗得是火花四溅。

    局势很紧绷,一个压下去了,另一个又冒起头,按下葫芦又起瓢。

    京城动荡不休, 余波连连,为了自保,不少人不得不站队了,越演越烈。

    另外,朝中斗法连连,炮灰很多,人心惶惶。

    胶着着,紧绷着,中立党受不住了,纷纷上折,求皇帝立新太子吧。

    不立真不合适了!

    ……

    紫宸宫,御书房。

    皇帝搁下笔,用力闭了闭眼睛,仰起头,靠在御座椅背顶上,张太监赶紧挥手,让按摩太监悄悄上前,给皇帝按压眼部穴道。

    年纪大了,奏折和事情却越来越多,每每深夜方才安歇,皇帝视物越来越容易模糊,看一阵子,就受不住了。

    颜琼陈平等心腹开始轮流常驻外书房,帮助皇帝整理奏折,协助理事。

    御书房很静谧,侍立的人很多,却听不到一点呼吸声,仅闻很轻微的奏折翻动声响。

    一一翻过奏折,分门别类,不算重要的写下意见条子夹在里头。另外这几天,还多了一项工作,统计。

    统计请求立太子的奏折。

    良久,翻动奏折的声音停了,颜琼和陈平对视一眼,互相眼神交流一阵,最后颜琼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两步。

    皇帝睁开眼睛。

    “陛下。”

    颜琼轻声禀:“今日有八十一封奏折,奏请陛下册立东宫,有参知政事梁文锡,中书右丞罗传芳,左都御史吴宏钦,……”

    这些都是一直中立的三省重臣,甚至有三朝元老,以及仇崇等掌兵武将。

    很多了,大家都受不住了,连续多日,越来越多人上折说,不立太子真的不合适的。

    颜琼垂首,须臾,上首声音:“下去罢。”

    “是。”

    颜琼陈平赶紧下去了。

    脚步身渐远,气氛却未曾因此稍松下来,反而越来越紧绷。

    皇帝盯着眼前一大摞的明黄奏折,大怒,骤一推,“噼里啪啦”连同笔架都统统翻侧落地。

    “放肆!”

    他怒不可遏。

    皇帝并不想立太子,也并不打算立太子,可如今局势压力却越来越大,他恼极了。

    他要不要立太子,什么时候立,立谁,只有他一个人能做主!

    皇帝盛怒之下,眼前一黑,晕了晕,一头栽倒。

    “陛下!!”

    张太监等人大惊,赶紧冲上前去,“御医,御医,快叫御医!!”

    如今御医已是紫宸宫常驻,张太监架着皇帝放在侧边的榻上,御医已背着药箱冲进来。

    赶紧打开药箱拿出针包,连连施针,又揉搓按压,皇帝这才醒转。

    头疼欲裂。

    皇帝犯病已不是第一次,最近越来越频繁,看张太监小心翼翼伺候皇帝服了药后,御医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

    “禀陛下,头风之疾,且忌怒疲。”

    “陛下先前重病一场,本就需要长期调养,可如今……不亚于雪上加霜。”

    到底是年纪大了,恢复能力本就不可能如年轻的时候。皇帝年头那场大病损伤了根本,不动气,不劳神,认认真真调养几年,还能补上个七八成。

    可现在这样。

    不说调养了,皇帝身体状况是急转直下。

    御医不得不隐晦提醒:“……若长此以往,恐损元寿甚巨。”

    这已经很含蓄了,皇帝这是头疾,真的很难说会不会明日一个暴怒,就此直接倒下了。

    就算不倒下,继续这样下去,命也不长了。

    真不行。

    ……

    渐渐入夜了。

    小太监轻手轻脚把灯燃起,然后罩上一层厚纱,让光线更加柔和。

    室内落针可闻。

    御医说完之后,借口调整药方退下了,就剩张太监等人含胸弯腰低头站着。

    一动不动,就听见滴漏滴滴答答。

    晕黄的烛光下,皇帝斜靠在短榻上,脸色阴沉,动也不动,他两颊微微下垂,颜面罩上一层灰色,短短几个月,像老了十年。

    良久,他抬了抬眼皮子,将视线投在御案上最左侧,放他批过但待定的折子位置。

    那里只有一封折子。

    “把折子取过来。”

    张太监轻手轻脚,赶紧取了,递到皇帝手里。

    皇帝翻了翻,这是淮南道上的折子。

    是淮南道监察使和泗州刺史的联名上奏,漕粮官船行至运河通济渠段,官船翻侧,漕粮落水被毁。

    从前年至今,已经是第二十一起。

    运河是南北运输登车最重要通道,漕银漕粮盐铁等税收和战备物资的必经之途。

    一开始觉得是偶然,可后来刺史换了,监察使换了,通淤修渠的银子已拨了下去,还是不断有官船翻侧。

    那就明显有问题了。

    淮南江南一带,还临近靖王封地。

    皇帝欲遣钦差前往调查处理,可此事何其重要,钦差分量必须极重,且能耐分量忠诚等等需一样不缺,他一时没斟酌好人选。

    “传朕口谕,中书省拟旨,着宁王萧迟、安王萧逸为巡南钦差,出京查清并处置通济渠覆船一事。”

    皇帝阖上折子,扔了回去。

    ……

    皇帝不得不将两个儿子撵出京去了。

    降降温。

    他再趁这段时间布置布置。

    说来不服老,但皇帝身体真受不住了。

    当天下午,圣旨降下。

    “儿臣领旨!”

    萧迟接过明黄的飞龙纹卷轴,旨到三日内出发,他站了起身,张太监说:“三殿下,陛下还有口谕,说让您明日进宫一趟。”

    按照约定成俗,圣旨降下当天算一天的,那就是后天就该出发了。

    萧迟点点头,吩咐王鉴送张太监出去。

    他转头,先扶起跪在他身后的裴月明,裴月明接过圣旨看了眼,递给小文子按规矩供起。

    是挺突然的,但怎么说呢,也有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一诧之后,就淡定下来了。

    没多久,段至诚周淳葛贤等人陆续赶到,段至诚捋了捋须,“大病一场后,陛下精力远不如前了。”

    皇帝是不肯再立太子的,那这个结果也就没什么太出奇了。

    “也罢,出京走走也好。”

    局势非常紧张,降降温也是好的,毕竟短期内,萧迟无法击败萧逸,而萧逸也无法击溃萧迟,只能僵持。

    他们也好趁着这段时间,仔细思考一下对安王府方针策略。

    这段时间忙着周旋交锋,根本没法分神理会其他事情。

    萧迟已经出过一次外差了,有经验,基本的东西都不需要叮嘱了,随圣旨一起的来的还有关于淮南道和运河有关的卷宗来,段至诚略略翻过,增调和口述一下补充。

    现在得忙出京前的准备,行囊车马这些不用萧迟和裴月明操心,他们主要斟酌的离京后人手的布置,以及随行人员的调配。

    这趟和萧逸同行,路途又远,需要的考虑得更全面一下,否则出去以后,就没法调整了。

    时间很紧迫,明天还得腾空进宫一趟,萧迟和裴月明忙得是脚后跟打后脑勺。

    萧迟紧着去了户部一趟交接手头公务,裴月明则在府里拟随行名单。等他匆匆赶回已经傍晚了,三两口扒了晚饭,而后挑灯夜战,一行人就着草拟的名单商量。

    增增减减,最终落实,赶在宵禁前分别送中书省和吏部去了。

    段至诚等人直接在王府客院歇下了,明天一大早起来继续,也免了奔波。

    裴月明伸了伸僵直的腰,这才打着哈欠起身,和萧迟准备回嘉熙堂。

    不过回去之前,冯慎来了,说李鑫有事要禀。

    给他先禀过了,不是紧急,但冯慎觉得有上禀的必要,于是给王鉴传话了。

    “李鑫?”

    裴月明愣了愣,一时半会的,她还真没想起这是谁?

    王鉴忙道:“冯校尉说,是先前在鄣州时,重伤不便挪动,留在鄣州养伤的其中一个护军队长。”

    裴月明这才恍然大悟。

    先前鄣州的时候,没出现牺牲,但因公受伤却是有的。其中有两个老家就是鄣州的,遂养伤连探亲假一起放了。二人好好养伤,等痊愈后,好生探一探亲再归队不迟。

    裴月明还记得,一个叫张平,另一个就是李鑫。

    李鑫伤势很重,当时大夫就说了,痊愈加复健差不多得半年,再加上二月的探亲假,这时候也确实差不多归队了。

    这是有什么事?

    萧迟道:“叫进来。”

    两人回身,重新在炕几前坐下。

    冯慎和李鑫早候着了,须臾便到,很精神的一个小伙子,黑皮肤大眼睛,目光炯炯,一进来立马拂袖单膝跪地见礼,锵声:“卑职给殿下请安,给王妃娘娘请安!”

    “起罢。”

    “李鑫,你伤势调养如何?”

    “谢殿下垂询,” 李鑫连忙拱手,“卑职业已痊愈,与伤前无异!”

    “很好。”

    询问两句伤势,又关切一句注意休养,这小伙子有点激动,鼻尖连汗都出来。

    裴月明不禁笑了笑。

    萧迟问:“你二人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

    李鑫连忙禀:“卑职偶然间发现,与我们同行的那个窦安,并非真的窦安!”

    不是窦安?!

    什么意思?

    裴月明微笑一敛,轻松的气氛当即去了,她和萧迟对视一眼,她问:“什么意思,你说具体点儿!”

    “是这样的,卑职伤势痊愈后,正是窦大人从京城折返之时,监察使府已整装完毕前往江南,卑职就想着,去和窦公子告个别,谁知……”

    谁知,却发现这两窦安根本不是一个人!

    李鑫祖籍黎州鲁县刘乡,是个山沟沟的地方,但事实上从祖父那辈子人,就遣往黎州城里谋生了,就住在黎州城郊。

    这些宁王府档案有,但官凭上却不写这么详细的,只写了前者。

    李鑫父母在京城谋生,因而他能被选中宁王府护军,但祖父和叔伯一大家子人却在鄣州,他惦记着与亲人团聚尽孝,因而伤势渐好的时候,就动身回去了。

    大家只以为他回鲁县,但其实不是,他就在黎州城郊。

    因为距离近,就想着去和窦安告个别。

    他并不知道窦广萧逸之类的事情,因鄣州一行,与窦安有过并肩作战的革命情谊。窦广调任江南道监使,年末卸任,上京述职,然后再到江南上任。

    家眷和幕僚就留在黎州,等他回头再一起上路。

    窦广官声极佳,离开黎州很多百姓都舍不得,去送行,还送了万民伞。

    动静很大,李鑫就知道了,他赶进城一看,恰巧监察使府大门洞开,骡马家人鱼贯而出。

    牛氏眼睛不好,需要额外照顾,窦广得在前头寒暄,这责任就交到窦安头上。窦安与牛氏同车,好几次撩帘吩咐,慢些,小心些。

    这一撩帘,正巧落在赶过来的李鑫眼里,他登时就愣了。

    是个清秀面白,有些瘦削病弱,五官和窦广有几分相似,生得平凡又严肃的年轻人。

    和清隽惊艳的窦安那是迥异,离得远远,一眼就分辨得清清楚楚了。

    他又惊又疑,还不肯信,于是悄悄尾随,过后又托黎州刺史张祥帮忙,他打听过后,最后确定,这位年轻人确窦安,监察使府的司马,窦广过继的儿子。

    这明显不对劲了,于是李鑫立马赶回京城禀告。

    “不是窦安,那这人是谁?”

    仔仔细细问过之后,赏了李鑫让二人下去,裴月明就诧了。

    这窦家,真是剥完一层还有一层。

    因有萧逸在前,大惊失色倒不至于,但惊诧还是很有的,连窦安都是假的!

    回忆起当初那个俊俏活泼的年轻人,曾这么近身接近过他们,裴月明惊疑且不适,和萧迟对视一眼,他的脸也绷起来了。

    这人究竟是谁?

    回忆起那个假窦安,演技精湛,言语表现都是那么恰到好处,他当初有多么不引人留神,就足说明他多有能耐。

    裴月明仔细回想对方的表现,越回忆,越觉得,这假窦安真不是什么二流三流人物。

    如果他是萧逸心腹,那至少得是冯慎或以上的位置。

    “会是这真窦安木讷文弱,身体原因不能胜任,窦广不得不另寻他人吗?”

    仔细问过李鑫,这真窦安不但木讷,身体也不大强健,连日奔波爬山涉水的,他肯定不行。

    是嫌疑他身体差不能完成任务吗?

    “还是,这假窦安是萧逸遣过来的?”

    还是事关重大,所以萧逸特地安排了人下来?

    这两个解释都挺合理的,但不知为什么,裴月明心里总有种不大踏实的感觉。

    她皱了皱眉。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好了,小小肥的二更发射完毕!

    吃饭去也!给你们一个大大的么么啾!明天见啦宝宝们!!(づ ̄3 ̄)づ

    哈哈哈还要感谢投雷的宝宝噢,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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