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眸流转, 谢云苔小心地睇了眼屋里, “就在这里说吗”
苏衔颔首“说就是了。”
谢云苔私下里请他出来原不要紧, 但现下谢长远与她的父女关系既然挑明, 不论她想说什么,再避开说都会显得更不清不楚, 还不如当众坦坦荡荡地说。
反正不论她说什么, 答不答应都看他。
“奴婢是想说”谢云苔声音低若蚊蝇,“父亲是不会随意找理由搪塞公子的。他若说事情蹊跷, 还请公子听上一听。”
语罢她怯怯地抬了下眼,苏衔脸上正绽出意外。
“你不给你爹说个情啊”他淡淡地睃她,“我若杀了他呢”
薄唇抿了抿, 谢云苔低着头“万千百姓的命数系在这粮草上呢。”
她又不是没见过因饥荒逃出来的流民,程颐就是其中之一。但凡知道个中厉害,就难以为一己私情开口说情。况且有朝廷律例在, 她哪里够分量让律例网开一面
能为父亲求得个辩解的机会, 就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苏衔眯眼看着她。
柔柔弱弱的女孩子, 心却通透。她为了父亲连卖身的事都干得出来, 倒还是硬撑着把天下大义放在了前面。
他一语不发地看着她,她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嘴角轻扯,苏衔捏捏她的脸,侧首看向谢长远“那你说。”
“”谢长远忙定住神,抱拳, “卑职从前是开镖局的, 走镖多年, 此番押运粮草走的那条山路卑职数年来走过多次,恰好熟悉。”
“走那条山路入安西最快,比官道要近上许多,而且山路平坦,就是雨雪天也不会出事。”
“可这回,山路一侧倾斜下去,又逢雨夜路滑,马车便失足跌入。”
谢长远回忆着,虽一往一返已时隔数日,他还是禁不住地皱眉“那倾斜看着也不像雨水冲刷所致,是在约莫道路中央的位置突然倾斜,斜得厉害。”
像是人为。
苏衔眸光微凛“你觉得是有人设陷截胡”想了想又问,“那一带可有山匪”
谢长远浅怔,摇头“没有。若有山匪,卑职绝不敢抄这近路。”
谢云苔静静听着,眼眶一阵阵地发酸。父亲这般年纪了,突然投到兵部,个中原因她不想也知。眼下看着他在苏衔面前低声下气,她就禁不住地去想他在旁人面前还吃过多少苦。
苏衔心下斟酌着,余光忽而扫见身边的小美人眼眶泛红,目光一定。
他又摸摸她的额头“去陪阿婧玩去。”口吻柔和,端是哄人的样子。
想了想,又添一句“带你爹一起去。”
谢云苔略一怔,只觉让父亲先离开这里总是好的,当机立断地一福,不由分说地拽住父亲的手腕就走。走出几步她才反应过来带爹去见阿婧这算怎么回事呢
苏衔踱回书房,看看面前几人“都听见了”
几人交换了一下神色“听见了。”
看样子丞相是不打算直接办了谢长远了,但正因为他们都听见了方才的对答,好像也说不出什么问题。
苏衔忖度道“重新调一批粮草送过去。知会那山路附近最近的一处官衙,查清楚是怎么回事。”
“诺。”双方同时一揖,不想多惹麻烦,即刻向后退去。苏衔的目光落在兵部官位最高的那人面上“倘若山路没人动手脚。”
兵部几人脚步都顿住。
“搞清楚,这罪责不是推他一个库部令史出来就可以担得起的。”他淡声道。
这是在谢云苔来前他就想说的话。押运粮草的事不可能全权交由谢长远,就是没走官道这一点也绝非他自己拿的主意。
推个芝麻官出来顶缸,这帮人是觉得他这个丞相很好骗
几人的冷汗一下子冒出来,噎了噎,闷闷一揖“臣等明白。”
不远处的石子路上,父女两个各自沉默了一会儿,谢长远长叹“你别担心爹。爹早年也是想入仕的,奈何你大伯突然撒手人寰,家中镖局无人掌理,爹才不得不承继家业。”
谢云苔心里酸楚不已。这话当然是说给她宽心的,可她也只得笑笑“好,爹觉得称心就好。”
说完她又道“爹也别担心我。”
话音未落,谢长远已面色一黯。
”相爷对我挺好的。“她说,语罢兀自一怔。
这话说出来她才突然意识到竟是不假她一直很怕苏衔,潜意识里的惧意让她顾不上别的。但现下一想,她过得好像真的不差呀
除了总要换衣服、时常被他捉弄以及今天又得知换衣服原也是捉弄,她似乎就再没受过别的委屈。这与她卖身时设想的大相径庭,那时她已做好了准备,日后要过的就是生不如死的日子。
却听谢长远哑笑“你不必拿这些来搪塞爹。”
苏衔是什么人,他心里清楚。之前身边有过多少女人草菅过多少人命多少回把朝中闹得鸡飞狗跳
说他对阿苔好,他半个字都不信
谢云苔低语呢喃“真的挺好的。”
她鬼使神差地回想起了他带她飞去皇宫放火的事。虽然现下想来依旧很怕,但心里又有种说不出的眷恋。
可惜这事实在不能跟父亲说,父亲知道怕是要吓晕过去。
她再转念想想,苏衔为给她出气去折腾禄国公世子的事,好像更没法说,父亲若知道她险些被非礼不知会有多担心。
于是一切辩解只得姑且作罢,谢云苔舒出一笑“爹爹不信,我也不多说啦。先带爹爹看阿婧去,是相爷的女儿。”
“”谢长远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自己捧在手心里养大的闺女来伺候一个魔头,还要给人家闺女当干娘不,她是通房的身份,可能连干娘都不算,指不定是不是连这小丫头都能欺负她。
不多时迈进一道院门,却见苏婧飞扑过来,声音清脆“姑姑”
“阿婧”谢云苔蹲身一抱她,她就认认真真地端详起谢云苔来,问她“姑姑高兴了吗”
她还记得姑姑今天上午从量完衣服起就不开心的。
谢云苔一笑“姑姑高兴呀。”紧接着,苏婧注意到旁边的生人,微微一愣,露出茫然。
谢云苔介绍给她“这是姑姑的父亲。”
“哦”苏婧点点头,转而算清了辈分,朝谢长远福身“爷爷好”
“”谢长远沉着张脸看她,心情愈发复杂。
看样子这小姑娘与阿苔亲近,欺负阿苔是不会的,但他还是觉得阿苔受了委屈。
他一定要早日把阿苔赎出去,让她也好好当个官家小姐,不在这儿给旁人的女儿当干娘
心下正忿忿地想着,甜甜软软的小姑娘晃悠到了面前,仰起头,一双大眼睛望着他“爷爷来吃点心”
谢长远“”
别说,这小姑娘还挺可爱的哎。
送走兵部与户部一干人,苏衔耐心地自己沏了一盏茶喝。觉得等得差不多了,他才走出院门,往苏婧的住处去。
一副算盘早已在心里打了一百遍阿婧这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最能讨长辈欢心,先前在苏府受欺负那是苏家人有病。到了他这边,府里上上下下没有不喜欢她的,周穆好几次冷不丁被她扑过来叫“穆爷爷”,脸上立时就撑不住一副被可爱化了的表情。
阿婧讨好谢长远,没问题。那让阿婧把未来的外祖父拿下,那就也相当于他离娶妻近了一步嘛
果不其然,离小院还很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苏衔就听到了阿婧的欢笑“再来再来,我不害怕”
走到院门口一看哦呵,比他想象中进展还顺利。谢长远正将阿婧往天上高高抛起,落下又稳稳接住,玩得不亦乐乎。
环顾四周,谢云苔没在院子里。苏衔想了想,便直接绕到院后,纵身跃入后墙,再推开窗,直接翻进屋中。
谢云苔恰就在窗边的矮柜边,吓了一跳“公子怎么翻窗进来”
苏衔闲闲道“祖孙两个在外面玩得尽兴,我也来找人陪陪啊。”
他边说边踱向罗汉床,谢云苔正从矮柜中寻茶叶出来要沏给父亲喝,见他进来又想着要多沏一盏,听言只“哦”了声。
拎起热水,她才反应过来,偏头“什么祖孙两个”
“不然怎么说”苏衔摊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爹和我女儿在外面玩得尽兴听着累不累啊,有病吗这么费劲”
说罢又朝谢云苔招手“过来给爷亲一口。”
“干什么呀”谢云苔面色泛红,“万一我爹和你女儿进来”
“亲一口。”苏衔态度强硬。
他发自肺腑地觉得方才在众人面前,他表现挺好的,必须给亲一口
谢云苔无奈,只好将没沏好的茶先放下,坐到他身边去。
“嘿。”他嬉皮笑脸,揽过她,使劲吻住她的侧颊。
下一瞬,“她爹和他女儿”就这么进来了。
“姑姑我渴”苏婧响亮的声音戛然而止,嚯地转身,小脸按在谢长远大腿上,“我不看我不看我不看”
谢长远呆立在门口,接着往前走不是,退出门外假装没来过也不是,神情僵硬之至。
谢云苔慌忙反手推苏衔,但苏衔仿若未觉,不搜。
“我爹。”她小声。
苏衔如梦初醒,略微怔神,继而松开。
然后他扭头看向门口,好似也尴尬了一瞬,眼睛一转“哎,爹。”
刚坐正身子正局促不安地整理的衣衫的谢云苔如遭雷劈,倒吸冷气,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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