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祈园复回晋王府,即便是素来不在意后宅女眷等小事的明珠也莫名觉得气氛有些紧张。虽然一路入门换车,丫鬟婆子们行礼开门等等事宜似乎也挑不出什么错处,但众人的眼光显然是警惕畏惧了许多,甚至连福身的距离也保持的远远的。
明珠微微皱眉侧目,待到飞云轩前,便见澄月和染香都迎了出来。同时在门口等着的还有王妃院子里的大丫鬟黄连,向明珠福身见礼:“三小姐好。三小姐从宫中回来辛苦了,王爷和王妃都一直等着您呢,说请您回来就到王爷书斋喝口茶,吃些点心,王爷有事想问您。”
明珠见她神色热络,倒不比旁的丫鬟婆子那样紧张,心中觉得好笑,面上淡淡的:“好,我换件衣服就去。”
黄连笑容满面:“三小姐这样漂亮,哪里还用再更衣。王爷这样大的年岁了,一直在等您,叫王爷等着可不好,您还是先去书斋吧。”
明珠抿唇不语,只上下打量她两眼。
黄连脸上笑容不变,背脊上却一阵阵发寒,还是赔笑:“三小姐——您,您这边请?”
明珠环视过去,黄连身旁还有两个小丫头,两个婆子,远处走廊上明显多出了零零散散的几个灰衣家仆在收拾洒扫,心下越发觉得无奈,暗道晋王府不是军功起家么,如今怎地连个像样的请君入瓮也做不出来?倘若自己不理会黄连,这几位“灰衣家仆”又当如何?看了黄连一眼,见她手里的帕子越捏越紧,终于弯唇一笑:“好啊,前头带路吧。”
黄连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角隐隐的冷汗,便引着明珠走向晋王书房。白翎澄月等人迅速交换了个眼色,便由白翎和染香随侍跟从而去。
到了云鹤斋,白翎和染香在入门前便被拦在外头,明珠微微颔首,二人便在廊下安静候着,垂目侍立。而堂屋之中,不出明珠所料,明家众人济济一堂。
上首坐着晋王,捏着明湛晖的白玉佩,脸上的神色不大看的出来。而两旁座位上分坐着明湛昕、明湛暄兄弟,并明重虎、明重山、明重川三人坐在再下首。
明珠微微欠身:“祖父好,两位伯伯,各位堂兄好。”
明重川和明重山当即各自拱手回礼,明重虎只淡淡哼了一声。
晋王抬头,神色颇有些疲惫:“明珠,坐。”
明珠按着年纪排行,原本也该敬陪末座,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张椅子设得靠外了些,也偏了些,叫坐下的人难免有些面对三堂会审的味道。
明珠扫了一眼,便施施然上前落座,双手随意交叠,噙了一丝笑意,望着眼前神情各不同的明家众人,并不说话。
堂屋里静了片刻,明湛暄又看着父亲的脸色,谨慎措辞问道:“明珠啊,今日到行宫侍疾,瑾妃娘娘玉体如何?”
明珠看着这个阵仗,本想随口应答了,心里却无端涌起一阵厌烦,复又抿起唇,转目望向晋王:“祖父有什么心事就直说吧,何必难为二伯父这般辛苦。”
晋王满腹心事,捏着那白玉佩愈发紧了,却不知从何问起。
那厢明湛昕已然不耐:“放肆无礼!哪有你这样跟长辈说话的道理!”
明珠缓缓转了转目光,看了明湛昕一眼,又重望向晋王,竟然是全没有搭理明湛昕的意思。
明湛昕瞬间暴怒,然而还未及再斥骂,门外便有轻甲亲兵快步进来到明重虎耳边附耳说了几句,明重虎看了明珠一眼,脸色难看起来。
明珠直接对视回去:“小将军可是要拿我的从人查问?”
明重虎索性起身,向晋王一拱手:“祖父,我去看看。”言罢就走,明珠向晋王微微欠身,也随着出去。
明重虎自持身份,不愿与明珠多言多语的纠缠,直接大步流星到了二门上。不想明珠与两个侍女竟然一步不落,同时到了。
此时二门外,已是剑拔弩张。
明重虎的二十来个亲兵将明珠的随从寒天、韩萃等四人围在当中,腰刀皆已出鞘在手。寒天等人并没兵器,只是四人相背而立,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惊恐神色。
晋王府的家丁护卫都远远站着,两不相帮。
明重虎原以为寒天等人拔刀拼命,才弄了个僵持不下的局面。怎料人家竟似乎是气定神闲的样子,那自己的亲兵是吃白饭的么?冷了脸喝道:“一群废物!”
明珠神色不动,侧头吩咐白翎道:“去飞云轩整理箱笼,我们今日就离开王府。”
白翎应声转身,明重虎一挥手,四个亲兵挡住了去路。
“三妹妹,干什么急着走?”明重虎冷冷道,“前些日子锦衣玉食,登堂入宫不是坦然自若的很么,为何今日见了些许兵士,就急着走呢?“
明珠淡淡笑问:“小将军以为我心虚么?”
“不然能是如何?“明重虎打个手势,又十二个亲兵跑进院子,连同明珠、白翎和染香也团团围在当中。明重虎身材比明珠高出整整一头,此刻居高临下,格外威严:“你到底是什么人?休再巧言令色,快些从实招来,不然……”
“不然怎样?”明珠冷笑,“不然送我去京兆衙门?还是你就地私刑审讯?是要问我冒认宗亲?还是问我蓄谋秋猎刺驾?”
这时晋王与明湛昕、明湛暄兄弟并孙辈们也赶了过来。
明晃晃刀光闪耀,亲兵轻甲如鳞,明湛昕点了点头,心中颇为满意。
晋王皱眉道:“重虎!何至于此!”
明重虎口中回应,眼睛还是盯着明珠:“祖父,这女子来历可疑。我让人查过青江,说多年前血战大是惨烈,死者中有貌似三叔的青衣公子,带着锦缎红衣的妻女,两个女儿一个七岁一个三岁,都已被杀!这分明是心怀不轨之人寻了貌似三叔的女子,取了信物进来蒙骗王府。若是真正的三叔之女,就是我王府宗姬,岂有不敬长辈,不愿住王府,不领月钱之理?她护着这些婢仆,跟祖宗一般,说不定这些人里就有人是她的主子,甚至幕后主使!只看田猎大典非要带着这些仆人就可知道了!祖父谨慎啊!”
长篇大论推下来,似乎也顺理成章。尤其说到幼女已死之事,晋王很是吃了一惊。
明珠这边却啼笑皆非,当年青江血战她得以幸存正是因为跟尸体换了衣衫,才瞒过第三轮的截杀,撑到了霍陵来到。这些细节并未与晋王等提起,只是如今再说,又仿佛砌词狡辩。
“罢了。”明珠摇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耽延,告辞便是。”
“妄想!”明重虎断喝,“当晋王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冒认宗亲,扰乱宗亲血脉,还想轻易脱身?”又向晋王道,“祖父,你看,如今喝破她的阴谋,就要逃走,可见心虚!”
明珠怒道:“明重虎,你要如何?依你之意,我要如何才能自证清白?留在王府,将我的人交给你们折辱审问?留而受辱,走则心虚,正反之语都是你的。”
明重虎傲然道:“你若真是三叔之女,真金不怕火炼,几个下人让王府审问一番又有何妨?”
明珠冷笑:“我若不让,你又当如何?”
明重虎淡淡道:“敬酒不吃,自然就是罚酒了。拿下!”
“住手!”晋王喝道,“都住手!到书房说话!”
见晋王脸色铁青,明重虎知道这是祖父动了真怒。挥手喝止亲兵,明珠也示意白翎暂且不必去飞云轩整理箱笼,而是回到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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