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潇然坐在桌边的椅子上,见简飞扬站在那里磨磨蹭蹭的, 不由多留意了几分, 这一看就发现简飞扬动作有些奇怪, 他右胳膊半抬着, 正用左手脱着身上的棉T, 但是在快要脱下来时, 却停着半晌没动, 就像是卡住了一般。
魏潇然起身走过去一看,发现他身上那件灰色的T恤, 右边肩头的地方有一片浆深色, 像是血迹凝固在衣料上造成的现象。
魏潇然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简飞扬背对着他, 听见声音动作僵了一下, 他没有再继续脱下去, 而是将衣摆重新放下去,然后转过了身。
魏潇然看见他额角有一层细汗, 不自觉伸出了手,触上去时, 顿觉指尖传来一股凉意。
简飞扬因为他突然的举动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时, 往后退了一步。
魏潇然收回停在半空的手,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他说:“你流汗了?”
简飞扬莫名其妙道:“流汗怎么了?”
“你每次受伤,疼的时候都会出冷汗。”魏潇然视线落在他肩头,说, “你肩膀怎么弄的?”
简飞扬一直有这个习惯,他自己也知道,可这话被魏潇然亲口说出来,却叫他心里有些异样,他沉默了一下,说:“不清楚,可能被那什么棍子压的吧!”
魏潇然愣了下,问:“是下午挑东西的时候弄的?”
“大概吧。”简飞扬顿了顿,又轻描淡些的补充了句,“就破了点皮,你别管了。”
他说着,弯腰捞起水桶里的毛巾一拧,掀开衣服开始擦前胸。
魏潇然看了他一会儿,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再等他回来,简飞扬已经洗完了,他坐在魏潇然原先坐的那个椅子上,手里捏着一块绿豆饼塞了满嘴。
魏潇然进来时,他条件反射将手里剩下的半块绿豆饼丢进了盘子里,然后一下咽了嘴里的。
魏潇然一眼就看见了他的动作,只觉得那模样像极了个偷吃被抓包的孩子,他险些笑出来,结果下一秒,就看见简飞扬被噎住了。
魏潇然忙走过去给他倒了杯茶,看他喝下去缓了面色,说道:“想吃就吃吧,躲我做什么,我又不会说你。”
简飞扬拿杯子的手僵了一下,随即嘴硬道:“谁躲你了?你爱说不说,我才不在意。”
魏潇然心里失笑,但面上不显,他也从那盘子里拿了一块绿豆饼吃了一口,说:“挺好吃的。”
简飞扬以前追他那会儿,死缠烂打从没考虑过面子问题,脸皮厚的和水泥糊的一般,所以眼下魏潇然对于他这种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行为,实在有些理解不能了。
不过虽然他心里这么想,但却也没有戳人短处的爱好,故而十分善体贴的给他递了个台阶。
果然,简飞扬看他这样,顿时就没什么不好意思了,也开始光明正大的填自己苦唱空城计的五脏庙。
魏潇然吃完那块绿豆糕,就做自己的事去了,等简飞扬吃饱喝足,他这才拿着问村长要的药过来,说:“让我看看你肩上吧!”
简飞扬说:“有什么好看的。”
魏潇然道:“不上药的话,很容易发炎。”
简飞扬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答应了。
结果在魏潇然企图将他肩上的衣服剥下来时,他就开始后悔了,因为那地方之前破皮流血,衣服已经被血痂粘在了皮肤上,魏潇然这一弄,那地方就又开始流血了。
流血还是次要,关键是疼。
简飞扬扭着脖子看着自己一片红肿外加“血肉模糊”的肩膀,眉毛拧成了个川字形,嘴里忍不住的抱怨:“都说了你别管了,你非要弄,疼死老子了。”
魏潇然说:“我不管,你就这么一直让衣服黏在身上吗?”
简飞扬道:“粘着就粘着,总比现在好。”
“那你是打算,褪痂之前都不换掉这件衣服了?”
简飞扬:“……”简飞扬被这一句话堵的无言了。
他本来就自愈能力差,而且今天一天还流那么多汗,这衣服多穿一天他都难受,更别说穿到伤好了。
村长给的那个药粉不是药店里买的,而是从山上采的一种止血的小果荚,晒干了把里面的粉末倒出来装在一个小瓶子里弄成的。
没有棉签,魏潇然只得先洗了手然后用手指给他弄上去抹匀,然后再缠绷带。
简飞扬起先又是喊疼又是抱怨,还担心那药不安全,但是渐渐的,他变得安静下来,坐在那里动也不动的任由魏潇然给他处理。
魏潇然将绷带打了个结,低头看去,见简飞扬垂着眼眸,手上捏着那个装药粉瓶子的盖,黑色纤直的睫毛一颤一颤的,似乎是在发呆。
他的五官十分英气,但面部的轮廓却又不是那种棱角分明般的硬朗,两腮微微有一些肉感,平时看不出来,但这样突然安静下来的时候,就像个没有攻击性的柔软少年。
魏潇然突然鬼使神差般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软软的,触手细腻光滑,但还是能感觉到比以前瘦了些。
简飞扬抬起头来,愣愣的看了魏潇然几秒,随即拧起眉头,语气有些冲的说:“干什么,你撸狗呢?”
这一开口,方才静好的气氛瞬间就被打破了,魏潇然看着他,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有些好笑。
他竟然会觉得这个张牙舞爪的家伙柔软,真是鬼迷心窍了。
魏潇然收拾好后,简飞扬早已躺在床上睡了。
魏潇然走过去,掀开被子在他旁边躺了下来,然后伸手将简飞扬抱进了怀里。
他手覆上去的那一刻,很明显的感觉到怀中的人僵了一下。
魏潇然略一犹豫,问道:“你睡了吗?”
简飞扬睫毛颤了颤,突然转了个身,用后背对着魏潇然。
魏潇然吓了一跳,忙将他掰过来。
简飞扬一下睁开了眼睛,瞪着他说:“你干什么?”
魏潇然道:“你别朝那边睡,会压到肩膀的。”
简飞扬愣了愣,意识到他话语里的关心,突然莫名的心头一酸。
魏潇然见他闷闷的不说话,问道:“你还在为白天的事情生气吗?”
简飞扬动了动身子,顾左右而言他道:“你把手拿开,压的我不舒服。”
魏潇然手松了些,却依旧抱着他,半晌说道:“这村子里并不富裕,我们中午吃的那些,说不定是梁大夫家存下来过年节的东西,小夏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他性子又敏.感,你说那样的话,会让他难过的。”
简飞扬眨了眨眼,没说话。
魏潇然继续道:“你从小过得好,大概没吃过什么苦,我也不要求你去改变什么,毕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可是那些生活在底层的人,他们并不卑贱,他们都很努力和认真的在生活,所以我希望,你至少可以给他们尊重,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简飞扬沉默了好久,就在魏潇然都快要放弃的时候,他慢慢的点了点头。
其实在简飞扬心里,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对这些穷人原本的定义,他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做,昨天说那些话,更是无意的,他都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而魏潇然突然对他生气,又不说清楚,所以他当时才会因为憋屈而发怒,事后想想,他当时反应那么激烈,其实在意的并不是魏潇然对他的责怪,而是在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在这个男人心中无关紧要的地位,为此而感到伤心和无力罢了。
他一直知道魏潇然不爱自己,所以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像一个懦夫般,通过这些浮于表面的愤怒来宣泄心中的情绪。
魏潇然见他点头,就没有再说更多,他给简飞扬扯了扯滑到肩上的被子,说:“睡觉吧。”
简飞扬躺在魏潇然怀里,安静的闭上了眼睛,但是他很久都没有睡着。
魏潇然是知道简飞扬昨夜没睡好的,所以第二天早上起来,就没叫醒对方。
他昨天只是想着带简飞扬过来看看,本没打主意过夜的,所以东西都放在了车上,可没想到葛文突然出了那样的事,于是就在这边多住了一天。
早上起来,昨夜洗的衣服都没干,魏潇然想了想,打算去车上取过来。
他们昨天停车的地方离村子几十分钟路程,村长家有辆旧自行车,魏潇然借着用了用,十几分钟就过去了。
去的路上,他遇见个中年男人,那男人穿着件蓝色的中山装,脑袋上戴个旧贝雷帽,瘦削身材,细长眉眼,是一副略显尖刻的长相,他骑着辆带棚子的三轮车,看不见里面有什么,但是随着车子颠簸前行,里面传来铁具碰撞的声音,还不时夹杂着几声犬吠。
魏潇然将自行车让到一边放他过去,然后继续往前去。
对于这个清晨偶遇的人,他并没有过于放在心上,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等他拿上衣服和日用品回到村子里,竟然看见那开三轮的男人和简飞扬打了起来。
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是那人被简飞扬按在地上单方面教训。
他给吓了一跳,匆忙跑过去将简飞扬拉开了。
那男人一得到自由,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躲出了老远。
魏潇然皱眉头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好端端的怎么打人?”
简飞扬在魏潇然怀里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对着那中年男人挥了几下拳头,愤愤道:“那孙子偷狗,还欺负个女人孩子,你别拦着我,看我不好好揍他一顿。”
“偷狗?”魏潇然看向躲在三轮车后缩头缩脑的男人,还没开口问,那男人便率先叫,“我没有偷狗,这狗是我花钱买的,你可别听他血口喷人啊!”
简飞扬狠狠剜了他一眼,厉声呵道:“你特么再说一遍你没偷?”
中年男人被他吓的缩了缩脖子,却还是道:“没偷就是没偷,不信你自己问她。”
魏潇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一个中年女人正捂着眼睛大哭,一副好不伤心的模样,而女人的脚边,一个小女孩抱着她的裤腿,也是一副哭的伤心欲绝的模样。
魏潇然走过去问了几句,那女人只顾哭,好半天才口齿含糊的说:“不,不是他偷狗,你们……你们搞错咧。”
简飞扬愣了愣,道:“不是他偷的,那是你卖给他的吗?”
女人面上闪过一抹羞愧,半晌才点了点头。
简飞扬见状脸瞬间黑了,怒道:“你特么……你自己把狗卖了,你搁这哭个屁啊你?”害得他还以为这母子俩被那家伙欺负了。
女人被他凶的浑身一抖,半晌委屈巴巴的说:“狗子好歹养了一两年,阿们舍不得,哭几声也不行吗!”
简飞扬简直理解不能:“舍不得你还卖?”
女人说:“哪个叫它不听话咧,它咬伤了人,打针得多少钱?不把它买了,阿拿啥赔给人家,再说了,它以后要再咬人可咋整?这样的畜生,阿们可养不起!”
“妈,阿黄它、它不是故意的,是那个人先踢它的!”小女孩仰着脖子辩解道。
“你懂什么,别人踹他,他也不该咬人啊,咬伤了人可咋整!”
“可是,可是……”
简飞扬听这母女俩争论起来,下意识看向那条被指控咬了人的狗,那狗长得很壮,一身浅黄色的皮毛柔软漂亮,但是现在他正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嘴里吐着带血泡沫,他的眼神有些涣散,眼皮一上一下的开阖着,模样看起来疲惫极了,但却始终固执的不愿意闭上。
那眼里的神情,看起来无辜又无助,似乎还有害怕和伤心,害怕他未知的命运,伤心就这样被自己的主人抛弃。
简飞扬与它对视了许久,突然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良久,转而看向那个狗贩子,说:“这狗你不能带走。”
狗贩子道:“这我花大价钱买的,凭什么我不能带走!”
简飞扬道:“多少钱,你卖给我。”
狗贩子眼珠子转了转,说:“这狗受了伤,已经养不活了,不卖去肉店,就只能埋了。”
简飞扬面色一沉,厉声说道:“你特么废话这么多干什么,这狗你多少钱买的,原价卖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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