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节假日, 但因为城中有庙会龙舟等活动,人们都去那凑热闹了,所以今天上山的倒不算多。魏潇然顺着林荫道往前走, 一直走到了寺庙外面, 都没有看见什么人。
白愚寺是个尚未被商业化的寺庙, 外观构造并不恢宏, 十分的古朴,但是这古朴中又透着一种历史的厚重感,叫人看一眼便心生敬畏, 大门外青砖铺地, 地面平整空荡,只有一颗古老的枫树伫立在大门左侧不远的地方, 这季节枫叶青葱,但地上也零星落了些叶子,魏潇然走到树下的石桌边, 用手拂去凳上的两片树叶,慢慢坐了下来。
他最近总有些容易走神, 在这清幽的、无人打扰的环境中, 刚坐了一会儿, 思绪又飘远了,连附近来了人都没察觉, 直到对方扫落叶扫到了他的脚边,他方才惊觉。
魏潇然抬头一看,却是个熟人。
“……向叶!”来人是个青年僧人, 看着和魏潇然年龄相仿,眉眼清隽舒朗,身材高挑清瘦,一袭素色僧袍站在那里,还真有几分佛家出尘之姿。
对于这人,魏潇然在对方出家之前就认识了,后来他出国两年,再回来就听说他出家了。
“阿弥陀佛!”僧人双手合十做了个礼,一本正经道,“贫僧法号莲池。”
魏潇然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唤了对方出家前的俗名,顿了下,改了口:“莲池法师。”
莲池微微颔了下首:“贫僧见施主眉头不展,可是因何俗事缠身?”
魏潇然眼神微微动了一下,没答话。
莲池看了他一会儿,猜测道:“为情所困?”
魏潇然愣了愣,显然是没料到他会一口说出自己的心思,但是他的神情很快便恢复了寻常,他甚至扯开嘴角笑了下:“很明显吗?”
连池说:“施主不介意的话,可以和贫僧说说。”
虽然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但魏潇然还是有些不习惯他这副张口施主闭口贫僧的论调,可看着对方那平和的眼神,却又莫名的起了倾诉之欲。
于是鬼使神差般的,魏潇然就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莲池听完后,依旧是那一副平平和和的模样,没有大惊小怪,也没有扼腕叹息。
“这世上大多烦恼,都不过庸人自扰。”莲池如是说,随即话音微顿,又转而问了句,“和那人一起,施主快意吗?”
魏潇然脑海里想起和简飞扬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那种轻松愉快的心情,是他以前从未在旁人身上感受过的。
这么想着,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这就够了。”莲池一手双手杵着扫帚,模样看起来肆意而闲散,不像个循规蹈矩的和尚,倒像个戏过红尘,漫不经心的浪子,“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缘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既然在一起愉快,施主又何必想那么多,毕竟未来是虚幻,触不可及,而眼前才是能把握住的真实。”
这话说的充满禅意,但是却也不难理解,也许若他早一点听了,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顾忌与退却,可是现在,他却忽已连去抓住那眼前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莲池看他仍旧困顿,却没再说什么,他不紧不慢的扫完了地,然后邀请魏潇然去自己的禅院喝茶,还给他弹了首清心的曲子。
中途魏潇然接到了崔允同的电话,问他在哪,魏潇然如实说了,却并没有过去同游的意思,只让他们自己玩的尽兴。
结果这本来为他组织的一场出游,最后倒恰恰独缺了他一个。
中午魏潇然在寺中用了素斋,然后就下山了。
回去的途中,魏潇然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等挂掉后,他直接将车转了个弯,朝着另一个方向开了出去
也不知怎么,一想到等会儿可能看见的东西,心里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期待与紧张交错的心情。
魏潇然来到顾家,路上买了些东西,率先去拜访了顾家二老,他进去的时候,顾寒渊和步离他们也在,顾寒渊身上穿着居家服,就那么坐在地毯上,手里拿着个小玩具逗弄他刚学会坐的宝贝儿子。
这一幕瞧在眼里,着实温馨,但是除了觉得温馨和羡慕之外,魏潇然竟再没有其他的想法了。
他想起以前很多人劝过他的一句话,忘记一个人的最好方法,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他那时候不以为意,现在想想,这话大抵是真的很有道理的。
魏潇然在顾夫人的热情款待下,喝了一杯茶,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但是很显然,他此来的目的并不是探望魏家二老那么简单,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魏潇然从顾家主宅出来,打了个电话,之后他绕过这栋宅子往后花园走去。
先前来的时候,那颗蓝花楹还开的犹如泼墨,这一晃眼,竟谢了大半。魏潇然走近了,看见一个老人搭着脚架拿着工具在修剪枝叶,而下面,一个妇女弯腰清理着掉落在地上的树枝。
那女人身材娇小,穿一身略微宽松的棉质衣服,上面绣了些细花,外罩着一个浅格子围裙,微微有些斑驳的头发整齐的盘在脑后,她的皮肤很白,气质秀婉,虽然上了年纪,但是瞧着却很有风韵,不像园丁,倒更像个出身书香门第的女子。
“姜叔,姜姨。”魏潇然刚叫了一声,站在三脚架上的人便扬着声问了一句,“是魏少爷来了吗?”他是背对着魏潇然的,应该是听声音认出了对方。
“是我。”魏潇然抬手挡了阳光看过去,道:“姜叔,这树这么高,怎么还您弄呢?”
姜叔手上动作不停,熟练地修剪着枝丫:“这树我都照顾几十年年了,叫别人弄总不放心,再说了,我也还没到那动不了的时候,对了,就想着你来,东西在你姨那呢,云兮,你把东西给魏少爷一下。”
女人说了句好,然后摘掉了手上的手套,掀开围裙从里面的衣服的兜里掏出了一个靛蓝色的小盒子,“你瞧瞧是不是这个?”
魏潇然其实也没见过,就是听裴助理的描述,觉得应该差不了,他伸手出去,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指尖竟带了几分颤意。
姜阿姨察觉了他的异样,说:“你姜叔是在那樟树洞子里捡到这东西的,都是泥,我给擦了擦,里面是什么也不清楚,但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你要现在不想看,就拿回去再看吧!”
这姜叔,就是那天魏潇然在顾宅外面找戒指碰见的顾家园丁,老人那天虽然说着那地方杂乱,丢了东西不好找,可之后还是留了个心,谁想就真被他眼尖给瞧见了。
魏潇然还是摁耐不住的打开了,盒子里是枚光面戒指,顶级铂金的材质,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熠熠流光,十分的漂亮,魏潇然拿起来端详了一下,发现戒指的内层刻着几个字,定睛一瞧,那是简飞扬的名字。
一般这种戒指,别人要刻,顶多也就刻个名字首字母,他倒好,把自己中文名字给刻上了,而且魏潇然看那东倒西歪、还十足霸道,简直像是刚学写字的小孩划拉出来的字迹,肯定不是什么大师刻上去的,那么这很可能,是简飞扬自己的杰作。
本来这盒子装一枚戒指是绰绰有余的,可这盒子下面似乎还塞着什么东西,盒子就整个被塞满了。
魏潇然将那层绒面的隔层小心的取出来,发现下面是一张叠成很小一块的纸。
魏潇然犹豫了一下,将那纸团小心翼翼的展开,一目十行扫过去,然后他的面色,渐渐的变了。
“魏潇然 不管你喜不喜欢我 总之我喜欢你 就算你拒绝了也没关系 反正我还能再说第二次 第三次 第一百次 这话我想说很久了 现在终于决定告诉你 我想既然要告白 总得准备点什么东西 所以让小裴陪我去挑个礼物 那店老板说 戒指代表可以将一个人锁住,所以我决定给你买个戒指 你人是我的 而我希望总有天你的心也是属于我简飞扬的 是你自己招的我 所以你这辈子都别想甩开
这段文字,并不算长,没有用什么特殊的信纸,就写在一张很普通的A四纸上,甚至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上面还有很多涂改的痕迹,比如几个地方本来写的是“老子”,但是又被狠狠的涂成了黑团,然后在旁边挤着写成了“我”,而且折痕的地方都快断掉了,还沾染了像是汗渍之类的东西,一看就是被人反复翻过很多次的。
从这些细节来说,这张纸,并不是给魏潇然看的,而应该是简飞扬的腹稿。
原来那天,他来找自己,是想说这些的,可是自己呢,却让他听见了那样的话,甚至都没给他任何的解释。
他当时竟还想着,就这样也好,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见鬼的长痛不如短痛!
魏潇然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那一日的情形,他想到简飞扬通红的眼睛,想到那双眼睛里愤怒、失望又伤心的模样,一颗心顿时像被无数的尖针在扎,而胸腔里又堵着一口气,堵的他近乎窒息。
难受到极致时,他忍不住狠狠的揪住了胸口的衣襟,而随着他抬手的动作,那张皱巴巴的纸飘飘摇摇的落到了地上,
魏潇然甚至都没有发现,他的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枚瘫在自己掌心的戒指上,眸中泛起了深浓的红丝,那向来挺直的脊背也渐渐弯出了一条深深的弧度,就像是背上压了什么不堪重负的东西,让他的腰杆再也无法挺直起来了。
原来曾经以为的漫步尽心,其实早已深入骨髓。
原来不是不能再爱,只是浅情、人不知!
“魏少爷,你怎么了?”姜阿姨见他面色煞白,顿时吓了一跳,慌忙的伸手一把扶住了他。
魏潇然收紧了手,将那枚戒指握在掌心,力道紧的那小小的东西几乎要将他的手掌磕破。
“我真是个混账!”他从前一直以为,只要在一段关系中划清界限、保持理智,就能防止对对方造成伤害,他也一直觉得自己做的很对,可是现在,他突然发现那样的自己到底有多么的可恶。
他的那些朋友们曾经对他的评价是对的,他的的确确,是个薄情人,是个该死的混账。
魏潇然已经没有心思去想,他的自以为是,到底伤害了多少人,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简飞扬那天离开时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我太卡了,卡了一天,才卡了三四千字,下一章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发出来了,我估计要当个咕咕精「切腹啊跪」感谢在2020-05-14 22:37:06~2020-05-16 21:5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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