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精打采的从书房里出来——
抄了一小时, 才抄了不到十遍, 手都要废掉了。
尤其是那些“诛”字,让苏言岳总觉得,叔祖说不好,其实想要废掉自己……
肉体和精神双重打击之下,精神真是萎靡的不得了。
一眼瞧见规规矩矩坐在餐桌旁的苏音, 苏言岳气就不打一处来,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还得咬着牙拿出最恭敬的态度,最温柔的声音向苏音问好:
“小祖好……”
“嗯。”看苏言岳气的鼻子都歪了, 苏音也是一阵心虚。也不敢再坐着,忙站起来,慌里慌张的冲向厨房, “那个,我去端饭……”
对了, 还得端饭呢。苏言岳懊恼的拍了拍头——都让这死丫头给气糊涂了。
那边苏音已经跑进厨房, 看苏雪霖端了两个碟子正要出来, 上前接过来一个, 另一只手则抓住苏雪霖的袖子:
“呜,好香,是哪家的外卖啊, 闻着就好吃呢!”
家里除了自己这个做饭渣渣,也就三个大男人罢了。
宸是卧床不起,苏言岳一看就是大家少爷, 至于苏雪霖,这样神仙一样的人儿,怎么能让他炒菜做饭呢?想想都暴殄天物啊。
“这些都是叔祖亲手做的呢,才不是什么外卖。”苏言岳白了他一眼——
虽然看不得苏音嘚瑟,可叔祖一大早就这么辛苦……
苏音眼睛一下睁得溜圆,好半晌嘴里喃喃着:
“都是人,怎么人和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苏雪霖那是什么地位,可是天衍派的雪微真人啊。结果人长得和神仙似的也就算了,就是做饭也这么好吃。
再看看苏言岳,长得不如苏雪霖好看,脾气不如苏雪霖温柔,更是连个饭都不会做,那中间的差距真是比马里亚纳海沟都要宽啊。
说什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叫自己瞧着,苏言岳真是给苏雪霖提鞋都不配……
“你说什么?”苏言岳气的简直想要杀人。
“啊?”苏音的想象一下被打断,艰难的从苏雪霖身上收回视线,后知后觉的觉得有些不对——
不会吧,难道说自己刚才一个不注意,把心里话全都说出来了?
下一刻脸一白,“哧溜”一下就躲到了苏雪霖身后,结结巴巴道:
“那个,对不起啊,我只是不由自主,说了实话……”
“言岳!”苏雪霖肃声道,“门规再加抄二百遍。”
“我……”大清早的,苏言岳又遭雷击,什么叫形势比人强,现在就是了,终究低了头,“对不起小祖,是言岳错了。”
——臭丫头,早晚自己要跟她好好算账。
知道自己闯了祸,苏音不敢再多说,只小蜜蜂似的跟在苏雪霖身后转。
感受到身后“哒哒”是脚步声,苏雪霖脸上笑意怎么也挥不去。
许是太开心了,竟然忘了动用神识,靠近桌子时,差点儿撞到椅子上,慌得苏音一把抱住了苏雪霖的胳膊:
“小心!”
碟子里的点心倒是没有洒,苏雪霖胳膊肘却是在椅子上蹭了一下。
“有没有伤到?”苏音顿时紧张的什么似的。
苏雪霖摇了摇头,刚要说没有,话到嘴边,却又变了:
“没事儿,只有一点点……”
听苏雪霖这么说,苏音立马道:
“快坐下,让我看看——”
卷起衣袖,正露出一截清瘦而苍白的手臂,胳膊肘那儿的一块红红的印记,依稀渗出些血丝来。
“怎么撞得这么厉害?”
而且,苏家叔祖也太瘦了吧?
苏雪霖的衣服都是宽袍大袖,苏音平常瞧着只是觉得很仙,这会儿看到,才发现,苏雪霖根本是瘦骨嶙峋,简直一阵风都能吹走了。
苏言岳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眼前这个因为撞破了点儿皮就委委屈屈的是叔祖,还是记忆里那个面不改色朝他自己手臂上划刀给自己演示生机之力的叔祖?
太过震惊,直接忽略了苏音手指拂过后,苏雪霖胳膊上的红痕随即消失的惊人事实——
没有灵力的话,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即便有了灵力,没有媒介的话,就是苏言岳,也做不到!
苏雪霖却是久久无言——
已经多少年没有体会过这样被人时刻放在心上的感觉了?
犹记得当年带自己回无定山的是师父。
听师父后来说起,他会把自己带回去,最大的一个原因,是想给音音找个玩伴。
正好在山间遇到双目失明昏倒在山沟里等死的自己,索性就带了回去。
可说是给苏音找玩伴,还不如说是给苏音找了个累赘。
那会儿的自己胆小自卑,又因为目不视物,对未知的一切充满了恐惧。
可师父也好,几位师兄也罢,都是粗枝大叶的性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经常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默默咬着被角哭泣。
更不知道,因为看不见,自己不止一次跌倒,经常摔得鼻青脸肿。
一直到,出外云游的太上长老,带着音音,回到了无定山……
因为自己老是摔倒,音音就在自己必经的路上种满了灵心草,那样即便倒下,也不会磕到碰到,还能利用灵心草贮藏的灵力修炼。
一开始自己没有学会用神识视物,偶尔还会走出灵心草的范围,可但凡磕着了,音音总会第一个发现,柔嫩的小手拂过的地方,火烧火燎的痛便会跟着消失……
胳膊肘上熨帖而舒适的生机之力传来时,苏雪霖终于无比真切的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也没有自欺欺人,他们天衍派的小祖,苏音,是真的,回来了。
无比贪婪的瞧着对面无比香甜的吃点心的苏音,苏雪霖的眼睛怎么也移不开……
察觉到苏雪霖的视线,苏音就有些不好意思,忙拿了公筷,夹了一块肉送到苏雪霖碗里:
“你也吃……这么瘦,一定要多吃些肉……”
“别——”苏言岳忙伸手想要阻止——
二十年了,都没见叔祖吃过一口肉。
苏言岳一直以为,叔祖是属兔子的,就爱吃青菜萝卜。
下一刻就瞧见苏雪霖直接挟起那块肉,送到嘴里,吃的香甜无比……
“你也想吃啊……”苏音会错了意——
虽然不太愿意,可对方终究是金主,必要的客气还是要有的。
又夹了一块儿肉,放到苏言岳的碟子里。
苏言岳默默的吃下,这之后,无论瞧见多不合常理的事,都化成了锯嘴葫芦一样,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了——
对于叔祖而言,只要是苏音做的事,就千对万对,不对也对。
要是再没有眼色的胡乱开口,不定还有多少苦工等着自己去做呢。
用过早餐,苏言岳先去抄了一个小时的门规戒条,又陀螺似转战地下室整理原石——
之前苏音承诺过要捐赠出去,这段时间,周钊出面,已经运走了一半还多。
可饶是如此,剩下的一半,工程量也不小——
苏雪霖口中的整理,可不单单是打扫卫生那么简单,分明是让他靠着自身灵力剖出里面的玉。
苏言岳已经能预见到,未来一段日子,自己的生活会有多暗无天日。
而且看叔祖的态度,真是做的不好,说不定还会有更严厉的惩罚……
要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瞧见站立在宸房间外面的苏雪霖。
不知道为什么,苏言岳总觉得叔祖对苏音男朋友的态度有些古怪。
就如同他这会儿的神情,既不是很讨厌,也不是很喜欢,甚至里面还蕴含着浓的化不开的悲伤……
好几次苏言岳都瞧见自家叔祖在宸的房间外面徘徊……
转念一想,却也能明白——
苏音可是叔祖认定的小祖。那样的话宸这个“小祖”认定的男朋友,可不就是小祖丈了吗?
不但拗口,还不是一般的别扭啊!
还想着苏雪霖这回又会大概率离开,不想苏雪霖却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苏音回头,瞧见进来的是苏雪霖,笑了一下,想要从宸身边爬起来——
刚才又把所有的灵力尽数输给了宸,苏音这会儿还有些脱力。
“慢一些……”苏雪霖忙上前几步,轻轻扶住苏音。
视线跟着转向宸——
虽然早有所料,这会儿却依旧呆了一下。
怔怔的看着宸良久,神情似喜似悲。
察觉到苏雪霖的情绪有些不对,苏音不安的动了一下:
“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宸伤的是魂魄,寻常药物并不能奏效。倒是自己的灵力输入进去,瞧着宸有所缓解。
只输入灵力的法子是自己悟出来的,苏音担心,会不会有什么后患。
“啊?”苏雪霖这才回神,轻轻拍了下苏音的手,“你做的很好……”
想了想又道:
“想要他好得快些,你自己就得先强大起来……”
“能不能请您帮着他输入些灵力试试?”对着苏雪霖关心的眸子,苏音忽然就有些想哭——
即便依旧是那个小傻子,可真的太想瞧着宸睁开眼睛了。
只是话说出来,又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苏雪霖是这么好这么好一个人,自己冒名顶替天衍派小祖已经够不地道了,怎么还能要求人家帮着救人呢?
“不是我不救他,而是他的身体,无法接受除你之外,任何人的灵力……”苏雪霖温声道——
这个人根本就是个自大狂,还是个偏执狂。
即便同属于天衍派,甚至这人还处于昏迷中,可自己真是敢输入灵力的话,被反噬是小事,对方必将伤的更重。
要说这世上,唯一他不会防备的人,就是音音了。
换句话说,也只有苏音输入的灵力,那沉睡的灵魂才会丝毫不介意的接受。
若是再换个人的,轻则两败俱伤,重则同归于尽。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所有人想尽办法,想要为他疗伤,却丝毫没有帮助反而还恶化的根本原因。
“是这样啊。”苏音第一时间就接受了苏雪霖的解释——
宸的脾气是不太好。醒着时就因为徐擎送来一束花,都能把他气的要死……
这么想着却是更加发愁——
宸的强大,之前已经领教过了,自己这点灵力对宸而言,根本是杯水车薪也不为过……
“别担心,我会帮你……”苏雪霖轻轻道——
眼下最要紧的是帮音音稳固依旧虚弱的魂体。至于说增加修为——
说句不谦虚的话,所有天衍派子弟中,苏音的天分根本是最高的。
再有她特殊的体质,但凡是天材地宝,都能无障碍的全部吸收。
等家里那批药材送来,苏音的修为应该就可以涨一波……
本来还想着苏正河磨叽的性子,说不定还得停几天,才会把药材送过来,没想到第二天一早,苏言岳就匆匆跑过来,说是苏正河到了。
彼时苏雪霖正陪着苏音坐在花架下——
一方矮几,两把藤椅,上面一盘冷水湃过的葡萄,一盘切好的西瓜。
两人的氛围实在太过温馨,匆匆而来的苏言岳不自觉就放缓了步伐:
“叔祖,族长送药草过来了……”
“还有青鸢姨,也一起过来了……”
苏雪霖顿了一下,手指头下意识的蜷了一下,又很快伸开:
“青鸢……”
苏言岳还没有说话,一个尖刻的女子声音就在背后响起:
“是我……苏雪霖,你没想到是我吧?是不是我来了,就不能自欺欺人了,让你很失望啊?”
自欺欺人?一句话说的苏言岳心里一咯噔,下意识的想到自己和苏音联手欺骗苏雪霖上——
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毕竟青鸢平常就和隐形人一样,瞧着就是对什么事都不关心的样子。
即便她也是天衍派的老人,可一个做饭的厨娘,应该不至于做太出格的事吧?
还没等他想好应对之策,青鸢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早就知道,你苏雪霖就是个懦弱没种的男人,你要怎么样我不管,贪生怕死也是你的事,可你不该做出这种事来侮辱她!”
“那个女人呢?让她出来!”
嘴里还含着一口西瓜的苏音好险没呛到——
怎么这个叫青鸢的女人,一副来抓、奸的模样?
而且话里话外,满满的全是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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