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书言走后, 沈知又在殿中待上了一会儿, 这才重新回到床榻边将面具取过戴好, 朝着殿外走去了。开了殿门, 沈知一抬眸便见曹闵站在殿前侧不远的地方候着, 看上去略微有些焦虑。
见状,沈知也不禁微蹙起了眉头。
刚才柳书言跟她说让她小心一些曹闵,她还不怎么相信曹闵会对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但如果他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为何又会看起来如此心神不宁呢?难道其中他真的参与了昨日之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 其实猜忌到曹闵身上,沈知也是不免有些难过的。这么多年来, 曹闵不说有功,但就日常照顾沈知方面,他也是做得极好了的。沈知虽然没有与他太过亲近,但一直还是对他信任有加, 要不是有昨夜的事情发生,她应当说什么也不会怀疑曹闵早已与暗中沈泰勾结来陷害于她的。
可或许……这些事又恰好只是巧合, 是自己错怪他了呢?
“曹闵,你为何不按时辰唤孤起身?”良久,她终于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朝曹闵走过去。明知道原因,但还是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听到沈知的声音, 曹闵这才敛了面上的焦虑,打起精神来,大步朝着沈知迎了过来。等到了沈知面前, 他才面露犹豫,应道:“还请殿下恕罪,昨夜殿下乃是……乃是头一回招女子侍寝,奴才……奴才也是怕殿下昨夜累着了,所以才斗胆替殿下做了决定,想让殿下多睡一会儿。奴才刚刚已经遣人去蓬莱殿带信了,贵……太师应当也是会理解殿下的。”
说话间,曹闵一直半俯着身子低着头,似乎是怕沈知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些什么,言语间也多有试探的意味。
沈知当然知道曹闵说的是什么意思。一回想起昨夜的情景,沈知就暗自有些不自在,看着很是镇定的她,实际上面具底下的双颊早已经泛起了红晕。
曹闵不抬头看沈知,沈知便也一直不说话。两人就这样僵持了默了许久,终还是沈知长呼了一口气,退让了一步,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罢了,你去唤人打盆水来,顺便让两个人来收拾一下殿里的东西,再吩咐小厨房做一些简单的粥菜来便是。孤先洗漱一番,一会儿还要去太子学拜见新太师。”
虽然昨日早已与柳书言商量好了授课会在东宫进行,也明知道柳书言一会儿还会再来,但为了不让曹闵或者旁人徒生猜忌,她还是如此道。
“是……”曹闵点头哈腰,“不过殿下,奴才还有一事……”
他刚应下沈知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沈知不经意抬头望了一眼他身后的宫女,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将目光重新落回了他身上,打断了他的话:“对了,夏梓呢?就是……孤留在东宫里的那个西凉女子。”沈知话语微愠,但眼神中却带着些眷恋,再加上她耳根本就有些发烫,让人看来更像是打情骂俏般的抱怨而已。
曹闵闻言,抬起眸子来看了沈知一眼,这才缓缓地松下了一口气。
“晋王爷今儿一早便来东宫将夏姑娘接回晋王府上去了,说是……说是她家里有人从西凉来寻她有些家事,想让她在晋王府上暂住一段时日。殿下也知道的,晋王爷是一字王,圣人宠得紧,奴才也不敢得罪。恰好那个时候夏姑娘也从殿中出来了,奴才不忍心打搅殿下,想着左右也不过只是去住一段时间,便自作主张同意了。”说着,曹闵将身子伏得更地了,似是已经做好了要被沈知责罚的准备。
谁知沈知并无责怪他的意思,反而略显有些失落,摇头道:“算了,由她去吧。你路过偏殿时,把沁宁叫过来一下就行。”
“奴才遵命。”没有被降罪,领了命,曹闵虽也有些不安,但还是悻悻地去做沈知交代他的事情了。
而沈知回到丽正殿中不久,便有一端着一盆热水的宫女便来敲了门。那宫女说明来意后,沈知唤她进殿去,才发现还有另外一名宫女与她随行,两人还是奉命来帮沈知收拾寝殿的。
“你们去把床榻上的东西都换过吧,其余的孤自己来就行。”这两个宫女沈知平时见得不少,长时间的相处下来,也知晓她们的性子不错,说话的语气相较方才与曹闵时便温柔了许多。
反正叫她们来收拾东西也只是为了让她们看到该看的东西,也让有顾虑之人从她们口中“打消疑虑”,这些事都与她们没有太大的关系,所以也没什么必要给她们脸色看。
那两个宫人应下,等沈知接过热水放在架上取了东西将就着洗漱一番后,两人也将沈知吩咐的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
沈知将发簪取下,重新梳理了一番青丝后,才让她们退下。可两人远离的脚步声都还未消失殆尽,沈知便听门外传来了其中一个宫女的声音:“奴婢罪该万死,还请伴读恕罪。”
原来是杜沁宁因着曹闵的捎话赶过来了,而那个宫女走在前面,出门时便刚好抱着将要清洗的沾着“污秽”的东西,撞在了杜沁宁身上。
“无碍,你们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杜沁宁看了她们手中的东西一眼,默了半晌,才终是闪了闪眸子,朝她摆了摆手,侧身给二人让了位。
“谢伴读不罪之恩。”那宫女闻言屈身行了一礼,便忙忙慌慌地和另外一个宫女一起出了殿去。
等两人走后,杜沁宁才关上门,走了进来。此时沈知已梳理好跪坐在了案几旁,她便象征性地行了一礼,坐在了沈知对侧,唤道:“殿下。”
见状,沈知朝她点了点头,知晓一会儿柳书言还要来,现下时间紧张,便直接开门见山道:“贵妃说昨夜之事沁宁都知晓了,那孤也不多过赘述了,便跟沁宁说说一些孤觉得有疑虑的地方吧。”
杜沁宁也颔首应下:“好,殿下先说,臣也有些事情想与殿下汇报。”
“孤觉得药应当不会下在膳食当中,而在药性发作之前,曹闵恰好给孤端了一碗豆汁过来,还亲眼看着孤饮下了。方才贵妃走的时候,也让孤小心一些曹闵,所以孤在想,会不会&a;是曹闵已暗中投靠了晋王兄?”越说到后面,沈知越有些哽咽。只是不知道她是在为曹闵感到惋惜,还是在为沈泰对她做出如此过分的事情而感到不可置信。
沈知这么说,杜沁宁想大抵柳书言还没有将自己告诉她的那些事告诉沈知,所以她将昨夜与柳书言所说的关于曹闵的那些话,又同沈知说了一遍。
如果说方才沈知对曹闵还抱有几分希望,那么听了曹闵的话,她便有些心灰意冷了。昨日沈泰将四名西凉女子带入东宫时,曹闵的行为便有些一反常态,当时沈知还只是觉得奇怪罢了,可如今种种事情综合来看,不管怎么说,曹闵都确实是难逃嫌疑了。
不过沈知想不通,曹闵在东宫这么多年,她月钱从未亏待过曹闵,对她的态度也能算是友善。今后若是她登上了皇位,曹闵也当是会跟着她加官厚禄,他不会有子嗣,此生锦衣玉食足矣,为何还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帮沈泰做事呢?
“莫非……他也是被晋王兄胁迫的?”想到夏梓,沈知脑中突然便冒出了这个念头。
这个问题,杜沁宁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柳书言昨晚跟她说了她会去查,今日也还没有将曹闵暗中关押起来,便应当不会食言,而曹闵目前也大抵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的。
“也并非毫无可能。”杜沁宁想了想,“贵妃娘娘昨夜跟臣说,她会将此事调查清楚,殿下若是怀疑,近日便与曹公公保持距离便是。他若是已投靠晋王,此前近日没有趁机刺杀殿下,现下应当也不会对殿下太过不利。”
“嗯,”沈知点点头,表示同意,“孤也相信贵妃。”
闻言,杜沁宁低了低眸子,迟疑了半息,才又道:“对了,贵妃并未同臣说会如何处理此事,只是让臣今日来问殿下。”
“孤只知晓晋王兄送来的那四个西凉女子都是因为家人被西凉王控制起来了,所以才不得已进宫替晋王兄卖命的,剩余的那三个人中,还有一个是夏梓的姐姐。不过贵妃也并未将计划完全告知于孤,只是跟孤说了她已成功策反夏梓,也答应了要帮他们救出家人,安顿到京城里。夏梓今日能顺利被晋王兄接回到晋王府去,大抵也是因着贵妃留她日后还有用。”说着,沈知一手撑着下颌放在案几上,很是认真道,“不过孤想,贵妃或许也是想用这件事来掩人耳目,有了这回事,就算日后孤迟迟不娶妃纳妾,晋王兄和某些大臣应当也不会怀疑到孤是女儿身这件事上去。”
说到此,杜沁宁刚想接话,门外的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应当是厨房送粥菜过来了。”应着,沈知便要撑着案几站起身来。可她的身子本就酸软,这一用力,差点又像昨日一般摔了过去,好在她又即使扶住了案几。
见状,杜沁宁连忙起身,先于她一步起身向着殿门口走去了:“臣去吧。”
而此时另一边,柳书言回了蓬莱殿去,换了衣衫,提笔写了一封信,便准备去唤双玉进殿来交代些事情。
昨夜柳书言一夜不在殿中,但她说过不允许人进殿去,所以自也是没人发现她已离去。双玉一晚上没见到柳书言,可见她关门之前发了那么大火,也不敢吭声去烦她,只得处理完事情后便默默地在殿外守着。
推开殿门,刚跨出一步,柳书言便发现了已靠在另一扇门边上睡着的双玉。她微张着嘴,下眼睑上还挂着厚厚的一层黑眼圈,看来昨夜也是守了许久才入睡的。
“双玉,双玉。”柳书言连唤了两声,双玉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看到柳书言,本来还有些恍惚的她立马便精神了。只是一向沉着冷静的她也并没有表现得多么夸张,只是赶忙站起身来,朝柳书言行了一礼,问道:“娘娘,可要奴婢去唤小厨房做些娘娘平日里爱吃的吃食过来?”
“不必了,你找个人去把这封信送到相府上去,尽量快一些。”说着,柳书言便将手中已装好的信封递给了她。如今她殿中可疑的人都被清理过了,随意派个可靠些的人去,她也不怕泄露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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