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杜沁宁摇了摇头, 沈知还未来得及松下一口气, 却又听她道, “不过臣在她今晨喝下的粥里加了另一药物,当初薛绛交给臣的。”
原来杜沁宁曾经一直携带的那个红色小药瓶, 是当初她押送薛绛去薛绛的途中, 薛绛交予她的。那时薛绛虽是安排好了人带着薛若雨离开,也给了那人一瓶这样的药,但他也想过万一逃不出去的情况,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 他还随身带着一瓶。
他知道, 那夜真的是不成功便成仁,倘若失败了, 即便薛若雨能因着其他缘故活下来, 这件事也会成为她一生难以抹去的疤痕。薛若雨是那样单纯又无忧无虑的人,薛绛实在难以忍心让她就那样背着悲痛活一辈子。所以即使杜沁宁算是半个将他置于死地的“仇人”,他终还是拉下了脸来, 将这瓶药交给了杜沁宁。不管她有没有答应, 他至少还是要试上一试。
这是他曾经花重金买来的配药, 世上仅此两瓶, 服下之后,会使人忘掉近十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恩怨爱恨,也都算是一笔勾销了。当初杜沁宁没有用, 就是不想让薛若雨忘掉那些她曾经美好甚至不甚愉快的回忆,酸甜苦辣都好,至少是一种人生经历,都值得。
可如今……
“臣本没有权利替她选择的,确是太过自私了。”杜沁宁说着,又从身上摸出了那个红色小药瓶,置于手心端详,“可臣不想冒着殿下受到伤害的风险护她周全,也不想看到她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希望她以后能好好的,还是以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姑娘,有一个爱她也值得她爱的人,陪她幸福一生。”
说罢,她将那药瓶打开,手上一使劲,药瓶便朝着旁边“飞”了出去。所剩不多的药粉随风四散,也像那些不愉快的回忆一般,渐渐飘落于地,消失在了某个人的世界当中。
*
正如卫峰和柳修筠所预料的那般,这一次平叛之仗,似乎并没有碰到什么阻碍,从开始到后来,都一直非常顺利。沈知领着三军可以算得上是过五关斩六将,一直勇往直前,不停拿下西凉的座座城池,偶尔碰到难缠的将领,最多耽搁个大半月,也就攻下了。
行军四月余,沈知等人便抵达了张掖,直逼西凉心腹酒泉。若是张掖也能同之前的数座城池一般顺利攻下,这离班师回朝,也就真的不远了。
攻城的前一日,一想到快要回家与亲人团聚了,众人都高兴不已,可唯有沈知一人,却怎么也笑不起来。
“殿下可是有心事?”见沈知独身一人坐在高阁围栏的木椅上,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杜沁宁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将自己手中的酒壶与她手中的碰了碰,道。
沈知在宫里之时,本没有饮酒这个习惯的,可自从出征后没多久,她便渐渐开始喜欢上了这种感觉。虽然从未喝得伶仃大醉过,但每日小酌一杯是几乎免不了的。
“沁宁知道孤以往是不爱饮酒的,”沈知也毫不避讳,说着又饮下一口后,便向杜沁宁吐露了心声,“可是当看到每次打完仗后的横尸遍野,心里难受,又不知道能怎么做,也只能喝喝酒来排解了。如今我们的兵马逼近酒泉,明日之战定当是一场恶战,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命丧旁人的刀下。当时我们带着二十万大军出征,至如今,已仅剩下十五万了,对面西凉的伤亡也是数以万记。这么多为国卖命、马革裹尸的将士,他们可都是百姓的儿子,或许更还是谁人盼着归家的良人、父亲,孤实在是……不忍看。”
“这场仗,本来就是丝毫没有必要的,只是李泌那几个野心颇重的小人,为了成就自己的大业……”说到此处,杜沁宁也不忍再说下去,她将壶中所剩不多的酒一饮而尽,将之收起来放到一旁,这才又叹道,“如今西凉胜利无望,若是他们能主动投降,倒能避免之后不少伤亡。只是可惜了,不管我们派过去议和的使臣再怎么一再退让,西凉王就是不肯答应下来。”
沈知吸了吸鼻子,呼了口气:“不说这些令人难过的事了。对了沁宁,最近你和薛姑娘怎么样了?”
“也没怎么样,本来想着军中不安全,等过些时日便送她离开的,但她现在这个样子,臣又实在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去别的地方。”杜沁宁话音刚落下,二人便几乎同时听到了背后隐约传来的一阵略微急促的脚步声。
声音越来越近,这轻快的步伐,不用看,沈知也已然知道是谁了。果不其然,刚一回过头,沈知便刚好见到了薛若雨往杜沁宁身上扑去。
“呆木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到处找你呢——”杜沁宁转过身子,薛若雨就刚好抱住了她的脖子,跨.坐到了她的腿上。
虽然薛若雨这面相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她是女儿身,但说到底,因着平日里在军营,她在外人眼里都以男儿家自居,现在穿着男装,阁下还有不少人在下面走动,若被旁人看了去,这画面……
“我和殿下刚刚还在说你呢,说曹操曹操就到。”杜沁宁虽也知道这个动作不妥,但是她也不忍斥她,反倒是因为害怕她不小心仰过身去,伸手小心翼翼地半揽住了她的腰。
真好啊……
看到这幅场景,沈知也不禁起了玩心,与薛若雨玩笑道:“孤在跟沁宁说,等西凉的战乱平叛,回去之后孤就向父皇请旨,许你二人成婚。”如今薛若雨还是知道杜沁宁的女子身份,但她也像从前那般,丝毫都不介意,反倒是更加对她喜欢得紧。
“殿下……”听到前面的话,杜沁宁丝毫没有想到沈知会往这方面说,如今想要劝阻,却依然是来不及了。
薛若雨才是毫不介意沈知的调侃,反而非常欢喜地就顺着她的话应了下来:“好啊,多谢小殿下好意,成亲之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呆木头的。”说罢,她还蜻蜓点水地在杜沁宁额头上点了点温热的唇。
杜沁宁的耳根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连带着额侧也开始冒起了细细的汗珠,这紧张可真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见状,沈知也不愿意在此多留了,她将最后一点酒饮完,便带着空酒壶起了身,道:“孤就不打扰你们了,明日还要攻城,沁宁记得早些休息,孤去看看将士们。”她一步一步跨下高阁的阶梯,背对着二人时眼中才显现出了些落寞怅惘的神情,不知道是不是在担心什么,亦或是又想起了谁。
“不是……这,殿下……”沈知对杜沁宁的声音充耳不闻,片刻后,她听到背后应是杜沁宁被薛若雨拉着起了身,两人又不知道一起往了何处去了。
与二人分别后,沈知想着去寻卫峰再最后议一议明日攻城的事项。虽然她以往从未带兵打过仗,最多也就是看过兵书,但在经过这段时日亲临前线的感受和学习后,她对这些东西已经有了更深的见解,偶尔也能提出一些让卫峰都点头称是的好建议。
可她还刚没走出多远,便有一人急匆匆来报,说是镇守张掖的守将元桦被人杀了,尸首悬挂在城门上,状况惨不忍睹。
“你可看清楚了?那人确实是元桦无疑?”沈知不敢相信,他们明日便要攻城了,今日竟会发生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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