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她看见了沙。白茫茫的沙砾从天际线蔓延到脚下,还有黑色的灰从天空飘下来。黑色的灰?为什么会有黑色的灰?
她抬头,天空尽是那些灰色的云团,一簇又一簇的黏在一起,她应该在古潼京里才对,而不应该在地面上。
对了,她记起来了。
他们遇见了吴邪,而黎簇却在遇见吴邪之后就开始对她很奇怪,他变得沉默寡言。她有点不开心他这样。
还有呢?她想了想。可是脑子变得昏昏沉沉,需要耗费大量的力气才能想起之前的事。
哦,还有,他们下了古潼京,在换气室里遇见了一条白化的烛龙,齐繁和杨好梁湾走散了,她和黎簇苏万在一起,他们还遇见了黑爷,他发型变了,过长的头发扎成一个小揪立在后脑勺上,她还笑了他结果被他挖苦了一顿。
接着呢?
耳鸣,穿透性的耳鸣阻止了她的回想,她痛苦的捂住耳朵,接着还有什么?她难受的想。
她和黎簇走散了。对,由于黑飞子的追赶,她和黎簇他们走散了。她想回来找他,于是她也回来了。后面发生了什么?
她苦恼的想,脑子里的轰鸣声不断地放大,心里的恐慌只增不减。她看见了黑暗甬道里黎簇手握手电筒的闪烁光点,黎簇惊愕过后的张皇失措,还有他向她扑过来时的温暖怀抱。
再然后呢?
疼痛开始加剧。她感受到了喉咙里的血腥味。
再然后,她看到了甬道两边的建筑物,墙壁上延伸破裂的缝隙,破碎的砖石,粉尘,石头排山倒海般的向她砸了过来,她好像被撞出去了,紧接着是黎簇紧紧抱着她的身体替她承受迎面的撞击,之后就是黑暗。
黎簇流了很多血。身上到处都是大片大片的红色。她想去帮他,但是她根本动不了。
黑色的灰还在下,她发现她动不了自己的身体,那些灰屑落在地面,她用力睁开了自己看不太清楚的眼睛,她在沙地的中央看到了一个人,那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它是倒着爬过来的,只有那张脸白净异常,眼里是死沉的黑,嘴角露出诡异的微笑。
“你怎么了江淼?你终于也不能动了吗?”它发出嘶嘶的声音。
“我好想你呀,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它爬的越来越近了,
“跟我走吧,当初拧断我脖子说要埋葬我的可是你呀。”
明明身后就是无垠的沙漠,她却无路可退,头晕目眩,几乎要失去意识,
“这次回去,我会在顺京为你立碑,”她沙哑的说着,咳出的血顺着下巴滴在沙地,“你已经死了,”
她的耳边不断发出低沉的蜂鸣声,她不管不顾,
“杀了你的并不是我,是黑毛蛇,而我,埋葬了你,替你解开你身体受得罪,你却要带我走?你这么狠心的吗?——沈琼!”
被她念出名字的怪物以一个匪夷所思的姿势站了起来,即使她眩晕无力,却也能知道这个女孩儿凝视了她良久,最终,她听到了女孩儿低低啜泣,她用她所熟知的语调轻声重复地说着,带着她的遗憾和愿望,“好好活着,江淼,希望你好好活着。”
耳边蜂鸣声越来越高昂,她有了恢复意识的前兆。剧烈的疼痛和痉挛让她从休克中清醒过来,她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而她的眼前,女孩儿的身影不见了,天上也不再落下黑色的灰。她像是被人扔进了抽水马桶里,天旋地转过后就是刺目的白光。
她睁开眼睛,却只能睁开一条缝隙,但这足以让她看清楚她此时的处境。她正躺在病床上,手上插着输液管,身边还有体征监视器,打开的百叶窗帘在风中作响,病床边坐着一个手拿书本却没翻过一页、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的汪家年轻人——汪祁。
而这个等待她苏醒的汪家年轻人,在下一秒直接掏出了折刀,原本以为这把刀会架在她脖子上,没想到他却拿起苹果,也不削皮,直接将它切成两半,而他切苹果的姿势狠辣,一度让她认为汪祁这个混蛋把苹果当她的脑袋来切。
江淼不想理他。她觉得汪祁是个有着间接性狂躁症的神经病。她刚醒又没惹他,他那么大的气从哪儿来的?
“接下来的事情你给我认真听好,”汪祁把刀收了起来,切开的苹果他没有动,而她口干舌燥的紧,汪祁见状也没把苹果给她,反而没好气道:“你的表情别那么蠢,”
江淼想和他打一架。认认真真的打一架,最好能把汪祁揍的头破血流的那种。
“我只说一遍,”他最后重复了一次,“你的族名是汪西奈,住在4栋302,在汪家没有朋友没有出生日期,但今年你已经成年,向来独来独往,血型AB型,后腰处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和我是上过几节课的同伴,还有,”他顿了顿,“你以后把你用过的东西全部给我洗的干干净净。”
江淼不是很懂汪祁的意思,这么多汪西奈的信息她肯定是需要的没错,但现在跟她说这些干嘛?她疑惑的看着他,接着她的注意力被从窗户外传来的声音吸引,视线向下,那些穿着一模一样的人在跑操,这让她明白了这里是哪里——汪家大本营。
她用汪西奈的身份成功混进来了。她脸上的欣喜没停留多久,她想到了她的发小,那个替她挡住大半伤害的黎簇。
“我说过我只说一遍,你认真听了吗?”
“听了。”她被汪祁打断了思绪。
“重复一遍,我刚才说的什么。”
“叫我把我用过的东西全部洗干净,”她停了一下,疑惑道,“可是为什么啊?你们不是知道我死了吗?那活着的就只有汪西奈了啊。”
她的话让面前的汪家年轻人斜着看了她一眼,他重新带上了他摆在女孩儿床头的金丝边眼镜,拿上书,懒洋洋的翻过一页,把唇角勾成一个刻薄的弧度,拉长了强调慢悠悠的开口,尽是谎言,“你的死亡是我确认的。”
“什…”
他打断了女孩儿的话,一字一句清晰的说着,虽然语调是他一贯的慵懒:“所以他们要是发现你还活着并且我还引狼入室,我也要跟着完蛋。”
那你现在还这么悠闲?就不怕我自爆吗?江淼在心里反驳道。
“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免得以后露破绽。”他撇了一眼她,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
“齐繁和杨好在哪里?”
“古潼京。”
“梁湾和苏万呢?”
“也在那里。”
紧接着,她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那个人。
“黎簇呢?”
汪家年轻人翻书的动作停了,抬起下巴,双眼直视着面前女孩儿,冷笑了一声,淡淡吐出两字,
“死了。”
而女孩儿的回应更为直接,她将面前的汪家年轻人拽了过来,他的书掉在了地上,女孩儿左手输液管的血液回流,毫无血色的手指拽紧了他的领子,她的手指比他的白衬衣更加苍白,视线向上,她停在了女孩儿愤怒和悲伤参半的眼睛里,良久过后,他予以假笑,
“骗你的。”
领口处的压力兀然消散,他的领子被抓的皱巴巴的,恢复过来的江淼冷冷的看着他,“别对我撒谎汪祁,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黎簇对你很重要?”他的问题让女孩儿一怔,‘这什么白痴问题’只差写在她的脸上,她不做回答。
带着金丝边眼镜的汪家新一代首领楞了一下,他很快回过神来,表情变得难以捉摸,嘴角露着笑:“那你知不知道,他现在断了条腿,而沈琼在照顾他,他们两个——现在亲密无间的很。”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撒谎吗?”女孩儿眯着眼睛。
“哦?你怎么知道?”与书本相比,江淼的话更加引起了他的兴趣。可江淼没有再接下他的话,她的眼里阴霾成云低悬在她的瞳眸里,他犹如发现了什么新奇:
“你杀了她。”他笃定道,“是你杀了你的另一个发小——沈琼。”
“对,”她扬了扬下巴,房间里安静地只能听见体征仪的滴滴作响,“我拧断了她的脖子,还把她埋进砂子里,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她微笑补充道:
“我警告你汪祁,别想用沈琼来挑战我的心理,它健康的很。”
沈琼。她和黎簇在大院里共同的朋友。也是那个她在古潼京里遇到的、被黑毛蛇占了躯体的女孩儿。她在当时已经死了,而且也已经不是人了。她把她关进了一间房子里,还被她抓伤了脖子。在想到假死逃过汪家的眼线时,她想起了这个被黑毛蛇寄生的女孩儿。污秽的脸,只剩下竖瞳的眼睛。她把她放了出来,祛除了附在她身上的黑毛蛇,将她背出了古潼京,用她的面具覆盖上她的脸。
她还为她立了碑。在古潼京的漫无边际的白沙里。
沈琼是无辜的,把她卷入这里的人却不是,把她再次从古潼京的白沙里带出来,利用她的身份去接近他们的人却不是。
“——所以,如果我再从你嘴里听到沈琼的名字。”
“——我活不了,你也得一起死。”
汪家新一代的领头人看向面前的女孩儿,露出一个轻描淡写的姿态,他的话语模棱两可带着令人寻味的腔调:
“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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