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汪家大本营是一所现代化军事管理的学校,那么汪祁肯定是这个学校掌握一定话语权的头头,而在汪家高强度高军事化的管理之下,能出现汪祁这朵仙苑奇葩,江淼是很诧异的。就她待在汪家医疗院养伤的这几天,汪祁到她这里来的次数少之又少,但每每来的时候都是叫她记住一些关于汪西奈的事情,毕竟他们俩现在是命运共同体,而汪祁来的时候,本来医疗院就冷清的可怕,等他一只脚刚踏进来,空气都能被冻结,汪家那些医疗院的年轻人总是哗啦啦的一涌而出,只留下几个面对汪祁这张死人脸还能说得出话的年长汪家人。
所以她由此得知了汪祁这个人,不仅能力强而且地位好像也挺高的。但这也改不了他是个尖嘴薄舌的混蛋,当然了,在汪祁眼里她大概也是这样的混蛋,毕竟他们俩待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互相伤害。
这次差点挂掉的经历让她感觉并不好,这是她活这么大以来受的最严重的伤,每一次说话都觉得自己喉咙里卡了血,铁锈般的腥味在她的口腔里,胸腹处的骨头动一下都在疼。那替她挡了大半部分伤害的黎簇了?他怎么样了?
她从医生口中得知,被带回来的黎簇已经醒了,而且伤势也恢复的很快。这个好消息让她松了口气。她没办法出去,也和黎簇的见面缺少时机,想来黎簇应该和她是一样的想法。他们的行动都暴露在汪家人的眼皮子底下。于黎簇而言,她是汪西奈,而于她而言,黎簇是她的任务对象。
她在这里呆了多久了?她现在没有概念。她很想快点离开医疗院。这种迫切的期望就像□□一样,被火星快速蚕食,有了爆炸前的预兆。
她从病床上起身,握住输液架的手在颤抖,脚刚一挨地,疼痛的触感蔓延全身,她艰难站稳以后,那个从今天就没怎么打开过的病房门迎来了它第一位光顾者。
他的身形颀长优雅,表情冷峻,脸上有些脏,但这些污秽在他身上,却徒增了某些戾气。
进门,上下扫视江淼一圈,然后坐到病床对面休息椅上,慢悠悠的擦着自己的金丝眼镜,
“果然你们在恢复这点上,无人能敌啊。”
“你管的着吗?”江淼翻了翻白眼,脚步一抬,疼得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汪祁带上眼镜时显得非常精干斯文,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因为镜片遮住了他眼里素来的嘲讽,让他显得温和了些,不过可惜了,他不是一个哑巴。
“死在走廊我可不会帮你收尸。”
她跌跌撞撞颤颤巍巍的坐回了床,额头上的冷汗细密。
江淼有些难受,她的病床边正好有一扇窗,能够让她看清外边的情况,从操场那头走来的成群结队互相搀扶的汪家人吸引了她的注意,等到他们走到楼下时,她才看清,那些人脸上都是青紫伤口,更别提被衣服挡着的地方有多少好骨头了。
直觉告诉她这是汪祁的杰作。现在这么看来,汪祁身上真的是过分干净了。
汪祁视线和她一道放在了窗外那些人身上,冷然和漠视毫无保留的暴露。就是这样的神情,她原以为汪祁只是瞧不起她看不惯她,后来她才肯定,他是看不起所有人。
紧接着汪祁扭头,将目光停在了她的身上,她懒得理他,被子蒙头重新躺倒在床,病房很安静,这份安静也足矣让她听到汪祁离开椅子,然后步步向她床边走来的声音。
裹成蛹状的白色被褥露出了她毛绒绒的脑袋顶,她的头发自从上次见面过后就没怎么长,还是那个长度,连在太阳底下都成柔和的棕。
她和汪家的那些女孩儿不一样。也和这世上的女孩儿不一样。
汪家的女孩儿似乎都是按照一种模子里刻出来的,娇嫩嫩的,外表像是带着露水的、纤弱袅娜的玫瑰,总有一层贵气和傲气蕴在她们的骨头里。她们遵守规则尊重秩序,像是在旧时代框架下养成的贵族小姐。譬如汪小媛,譬如汪西奈。对于这一点,江淼则竟然相反,她践踏秩序,蔑视规则。她是倔强又肆意的向日葵,野蛮生长一心向阳,根茎底下流淌着食人花血液会同化土地上的一切物种。
“这段时间好好在床上躺着,”他把目光停在她的枕边,洁白被褥中间露出的黑发上,再往下,他可以根据经验判断她脆弱的脖子在枕下几寸,沉默在这个空间无限放大,令人意外的却是她从被子里传来的、带着些许牙咬切齿意味的笃定语调:
“你他娘的不会是在想怎么闷死我吧。”
掀开被子,和他对视,她白皙脆弱到极致的脖子终于暴露在外,镜片后他的目光微微一沉,他转身,走到窗户边,将目光挪向窗外,
“你想多了,你现在死,对我没好处。”他最后补充了一句,“这半个月,你别想走出医疗院半步,康复治疗会有汪家最好的医生来帮你,从明天开始,你落下的白课会由我给你补上,鉴于你还有伤在身,黑课可以先不上。”
“等…等一下,”江淼的扯了扯唇角,“上课?你们居然还有这项拓展业务吗?”
“你不想上?”汪祁特别给面子的反问了一句。
她表情微妙,欲言又止。
接着,她面前的汪家新一代领头人笑容可恨的续道:“不想也得想,你没有选择。”
“所以呢?我必须上?”黎簇漫不经心的说着,他的指尖以一种有规律的节奏在敲打他的轮椅扶手,另一只手却拿着一份报告,自始至终,他的表情寡淡,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这间宿舍的太阳照射角度正好在他身上投下了一层模糊的光晕。
他手里拿着的那份报告是首领前天给他的,是一份关于江淼的死亡报告,为让他死心的更彻底,他们还拿了江淼的DNA检测报告给他,也不知道是他们刺激的太过头,还是黎簇已经在崩溃边缘,他从拿到报告时,这几张纸就已经快要被他翻烂了,但他任何失控的情绪都没有,没有狂躁,没有暴怒,连最基本的悲哀都没有。
汪小媛觉得黎簇是被刺激的没有了情感滞留。说难听点——疯了。
黎簇又把报告翻到了第一页的位置,她这才开口解释道:
“对,白课每一个人都要上。黑课的话,要等你伤好了才行。”
他连个眼神都没给她,视线停在江淼的报告上一动不动:
姓名:江淼/张恨离。(确认死亡)
评价:张家后辈,张泊洲之女,不排除成年后才知道真实身份信息的可能。意志坚定,思维缜密长远,行动迅捷。对于形式有自己的判断。
结论:忠诚度高,不可同化。适时抹杀。
他翻过一页,停留在后面附着的详细报告上。是汪祁和江淼第一次交手的报告。是江淼口中的那个汪祁。
报告描述的基本上都是汪祁和江淼第一次遇上的情景,汪祁花了很长一段文字去讲明江淼的撒谎不可信。报告上还说江淼曾经孤身一人在外呆了一个月左右,这期间干了什么没有人知道,而他们在好不容易确定江淼所在的位置时,他们派出了汪祁去拦截狙杀江淼。结果可想而知汪祁失败了。再后来就是他们第一次下古潼京时,江淼和他被困在地下,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出来,汪家人在确定了解情况时发现了江淼的尸体,发现人是汪祁和另一个汪家人,为了确认江淼的死亡,他们还补了枪并且采集DNA样本,DNA的检测信息就附在了死亡报告后。
所以就奇怪了。他想。
他散漫的笑了笑,接着面无表情的把这份看了两天的报告撕成碎片扔进床边垃圾桶里。最后一张碎片从手中脱离,他转过头,视线和那个女孩儿对上,苏万心心念念的意中人,他大院里的另一个发小,那个在他认知里应该消失在古潼京里的‘沈琼’,
“汪祁,是谁?”
黎簇的开口极为平淡。
就某些方面而言,汪小媛对他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那些该说的和不该说的,她的心里明明白白的画了一条界限,像她之前告诉过黎簇关于汪西奈的事就是可以说的,理所当然的关于汪祁的事,对她而言也是可以说的,因为就算她不说,只要黎簇日后成为家人,关于汪祁他随随便便都能打听的到。
汪祁。纯正的汪家人。不论是任务还是黑白课总是常年霸占榜一的精英。不爱说话但是深得汪家领导阶层的喜爱。年轻一代的领头人。下一代首领的有力候选。汪岑对他的期望很高。
“不过以前的汪祁不是这样的,”汪小媛叹了口气,“至少小时候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还会经常笑的,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忽然间就像变了一个人。”
汪小媛没再多说,因为她已经把她知道的全都说完了。
黎簇听完淡淡地嗯了一声,他的目光中不夹杂任何东西,连表情都丝毫不露声色。汪小媛说了这么多,他一个有用的信息都没了解到,除了…
“你刚才说的,白课和黑课,是什么?”
汪小媛好脾气的解释道,“白课就像你在高中时学的文,不过我们很少教那些没用的东西,而黑课就是武,你现在有伤,可以先不上。在这里,你会学到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奇门遁甲,格斗击杀,使用武器,相信你应该会学的很快。”
这是他的机会。他想。
“不过你竟然来到这儿,就别想既来之则安之了,你的身份存疑,学习并且融入我们,才能让你活下去,我们奉行适者生存的教条。”
“最后提醒你,”汪小媛停了一下,“江淼已经死了,汪西奈也完成了接近你的任务,现在你能相信的只有我。至少我不会害你性命。”
黎簇嗤笑一声,他悠悠然抬头,一双眼里看不出情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可是你引爆了我帐篷旁边的炸/弹,而我身上的伤也是拜你所赐,汪小媛,现在说这句话,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汪小媛听完他的话眨了眨眼睛,诡异的笑了起来,
“还不是你不听话不肯跟我走,你知道的嘛,不听话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你被你爸教训了这么多次,你还没想明白?”
“而且你不要忘了,现在这里是汪家,汪家的规矩,可是姓汪的人说了算。”
黎簇嘴角扯出冷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他续道:
“那我还真是——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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