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舔了舔嘴角的口水，尽力抑制住自己想要啃他一口的冲动。
不能把他吓跑了啊。
“我叫浅野零，”零侧着眼看他，认真地说，“你呢？”
浅野零主动开口说出自己的名字，一边走出巷子，一边晃了晃金鱼灯。这是鬼灯大人教导过他的文明礼节。
鬼舞辻无惨勾起嘴角，正想报出一个常用的化名，却发现嘴巴不受控制地说出了本名。
“鬼舞辻无惨。”
他顿时停住了脚步，落后一步，幽暗的红瞳盯着自称为浅野零的人类的背影，尖锐的黑色指甲出于本能地冒了出来。
这个人……
鬼之始祖蠢蠢欲动，用尽全力扼制住自己想要立刻将血液送进这个人的身体里的冲动。
危险又有趣。
无惨的灵魂深处在颤抖着发出哀鸣，垂在身侧的手指开始抖动，内心的声音告诉他。
——杀了他，杀了他！
——这样的人不应该让他活着！
——他知道了名字，他该死！
内心疯狂叫嚣的声音嘶吼着散发着对于那个人类的恶意，强烈的杀意在胸腔涌动。
男人惨白的脸上浮上一层淡淡的红，眼中倒映着那个少年的修长身影，肆意缠乱的气息在他周围乱窜。
周围的鬼开始感受到这股气息，变得躁动不安。
鬼舞辻无惨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个人类藏着的秘密，甚至想挖出那只漂亮的眼睛来收藏。
某种疯狂的念头在心中疯狂蔓延。
“死气变得更加浓郁了！”零立刻凑到无惨的身边，贪婪又舒适地享受着这一团团黑不溜秋的养料，舒服到眯着眼几乎是蹭在无惨身上。
啊，在这样下去就要露出本体了啊，零模模糊糊地想着，但是久违的饱腹感让他舍不得离开。
最后还是理智阻止了他，恋恋不舍地移开了脑袋，并没有多少悔意地道歉：“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顶着路人怪异视线的无惨：“……”
零毫不在意地向前走，示意他跟上来，无惨抿了抿干涩的唇，还是决定先跟着他。
“鬼舞辻？很好听的姓啊。”孤独的金鱼草想起了对他无比宠爱的鬼灯大人，失落地说着。
他是鬼灯大人最宠爱的一株金鱼草，有着修长笔直的茎，圆润饱满的身体，红色的鱼鳍和尾巴，可爱又清澈的眼睛。
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和一群金鱼草在风中摇摆跳舞，或者在鬼灯大人经过时，挺起胸膛骄傲地展示着自己的健壮。顺便享受着其他金鱼草羡慕又嫉妒的目光，零觉得这样的日子十分幸福。
可是平静的日子被爱情冲昏头脑的草们决定私奔，激烈的逃跑过程中踩断了零的根茎。还在睡梦中的零突然惊醒，发出痛苦的“唧唧”声。
可是没有人或者草听到了它的哭泣，零落在了地上，肮脏的泥土沾染了它雪白的身体。它委屈地“唧唧”叫着，可是鬼灯大人一直没有出现。
最后，零在自己的哭声中失去了意识。
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人间，还险些被人当做怪物杀掉。
想起难过的往事，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他长得漂亮又乖巧，默默垂泪的样子惹得不少路人对在他身边的无惨怒目而视。
无惨：“……”
“名字很好听哦，鬼舞辻先生，无惨，无惨……”
浅野零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又念了两遍无惨的名字，慢吞吞地在走在前方。
热闹的夜市依然熙攘繁华着，和菓子的清甜味道飘进鼻子里。他伸手随意地拨弄了几下头发，重新将那只红色的眼睛藏在黑色柔软的发丝下。
人类是脆弱又容易饥饿的生物，零决心投喂这个脆弱的人类，让他明白跟着自己有肉吃这个道理。
于是他走进一家点心店，弯下腰观察这周是否上了新品。
“哟，浅野君。”悠闲地躺在摇椅上的老板看到他后，熟稔地向他招呼，“要尝尝新品樱饼吗？加了紫藤花做成的馅哦。”
浅野零闻言点了点头，接着认真挑选点心，圆滚白胖的馒头在一众各样花色的菓子中脱颖而出，成功地勾住了他的注意。
“我要梅子，栗子，还有山芋口味的馒头，紫藤花口味的樱饼也拿十个，麻烦啦。”
老板麻利地打包，将装满和菓子的纸袋递给零。
浅野零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黄色钱袋，从中拿出几张崭新的钱放进老板手里，就转身离开了。
店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随着木屐哒哒渐渐远去的声音，缓缓地安静下来。
老板娘掀起后厨的帘子探出头，欣喜的凑上来翻弄着老板的口袋，兴奋地抚摸着那些散发着铜臭味的纸币。
“这次多给了一倍的钱！”
老板闭着眼躺回摇椅里，用着不在意的口气说，“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这死老头！瑛太他最近在追求女孩子，身边没有钱可怎么行！对了，下次他来，你就把菓子的价格再提高一些。”
老板哼了一声，并不正眼看她，“你太贪心了。”
老板娘推了推固执憨厚的丈夫，恨铁不成钢地对他说道：“那你就等着儿子孤独终老吧！”
浅野零抱着菓子走了出去，对于夫妻俩之间的风波毫不知情。
他走到鬼舞辻无惨面前，挑了一块最好看的樱饼放进他的手里。
“呐，紫藤花馅的樱饼，尝尝看吧。”说着，他拿起一只白胖的馒头塞进嘴里。
口腔中洋溢着豆沙绵软甜蜜的滋味，零幸福地眯了眯眼，期待地看着新认识的鬼舞辻桑。
甜食可以治愈一切烦恼，零非常期待这位心脏脆弱的鬼舞辻桑能够在樱饼中得到一点点的安慰。
“……”
鬼之始祖瞳孔剧缩，沉默的僵着手端着小巧的点心，独属于紫藤花的气味在空气中散发。鬼的嗅觉非常灵敏，而紫藤花这种天敌植物对于鬼更加具有刺激性。
捣碎了做成馅的花朵完全释放着自己的清香，樱粉色的外表，小巧的造型，加上一片腌渍过的樱花叶。
如此可爱的点心，而无惨只想不顾礼仪当场发疯把它甩掉。
鬼舞辻无惨下颌收紧，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点心像是高温的火焰，他的手掌被剧烈的疼痛灼烧。尖利的长甲几乎要突破主人的限制，本能地伸向那个满脸无辜的人类。
“怎么了，脸色好像很差？”
浅野零注意到鬼舞辻更加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心。
不吃么，零担忧地看着面色不虞的无惨，蠢蠢欲动地想要把食物塞进他的嘴里。
被紫藤花熏到快要呕吐的鬼之始祖强忍着杀人的戾气，勉强开口解释，“没什么，只是有些头晕。”
浅野零热情地说：“我家就在附近！”
“如果鬼舞辻桑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去我家休息。”他说。
无惨扯出一个笑容，轻声答应。
零十分开心的样子，甚至忘了继续投喂的事情，热情地走在前方带路。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那块粉色的樱饼被无情的塞进某只倒霉鬼的嘴里，滋啦滋啦地冒出一阵阵烟气，翻着白眼晕倒在他的脚边。
凶残的始祖厌恶地甩了甩手，两只穿着和服的鬼从他身后的阴影中现出身形，卑微恭敬地跪在地上。
鬼舞辻无惨压低声音迅速吩咐下命令，低沉的声音仿佛躲在暗处的毒蛇，“给我去查，那个穿着黑色羽织的浅野零，到底是什么身份。”
“还有，抓到逃走的那两个男性人类，随你们用什么手段弄死他们，弄死前一定要问出刚才他们在浅野零身上感受到了什么样的恐惧。”
“最重要的事，那个带着花札耳环的人类孩子，找出来，杀了他。”
“是。”
“是。”
浅野零蓦然转头看向身后，发现对方还停留在一个拐角处，一道黑色的影子在他脚下一闪而过，零眨了眨眼睛。
“鬼舞辻桑？”
无惨望着脚下散为灰尘的劣质鬼，愉悦地微笑。
“怎么了，浅野桑？”
“就是，好像看见你脚下有个什么东西‘嘭’的一样消失了。”
“应该是地面的尘土吧。”
“这么一说，确实很像呢。”
两人如此悠闲地聊着天。
浅野零带着鬼舞辻走过了三条街和一座水桥，终于到达了浅野的宅邸。
这是一座非常气派的房屋，占地广大，地段优质，四周种满了清新的绿植。
“啊！零大人您又带着奇怪的人回家了啊！”气愤的呼喊声从二楼传了下来。
零抬头，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撸起袖子，穿着一件单衣正在打扫的小杉亘。
“我回来啦。”
他朝着亘招了招手，又捧起怀里的和菓子邀功似的说，“我买了好吃的点心哦，快点下来吧。”
零大人是小杉亘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好看的人类永远有特殊待遇。
导致他总是对零大人的撒娇无条件妥协。
每次露出这样犯规的表情，就让人不忍心再说出责备的话了。
小杉亘无奈地叹了口气，无奈地快步下楼，披上外褂后才去将门打开。
主动接过零手里的纸袋子，抽出两双居家拖鞋放在脚边。
又看了一眼穿着西服的男人，压低声音在零耳边询问，“零大人，今天您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啊？”
“英雄救美的英雄。”
“这个美人性别不太对吧……还有，没有闯祸吧？没有吓到别人吧？没有被巡卫队……唔！”
零拿出一个馒头塞进喋喋不休的亘嘴里，开口说：“亘，帮我去泡壶茶，最好快一点，要配点心吃。”
十七八岁的少年咬了咬牙，无法违逆喜爱的大人，狠狠地嚼着嘴里的馒头，咚咚咚地跑走了。
浅野零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说：“明明是如此高雅的扮演游戏，却一直被亘唠叨。”
“扮演？”
“是的，这可是我最喜欢的游戏了！鬼舞辻桑不觉这样很有趣吗，改变自己的说话和行为方式，成为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今天可以是富贵人家的少爷，明天可以是凶残可怕的杀人犯……”
“刚才我扮演的鬼就不错吧，他们完全被吓到了哦。”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喜爱之情言之于表。
鬼舞辻贴心地表示他可以理解，并赞美了浅野零这样充满艺术性的行为。
零带着他到茶室坐下，随手撩起额前的头发绑到马尾里，露出那张毫无瑕疵的脸。又随手将身上的羽织脱下，懒散地伸了个懒腰，清澈的红瞳在灯光的照耀下愈发耀眼。
过于完美的面容让他看起来无害极了，偏偏本人却拥有着捉摸不透的神秘。
鬼舞辻无惨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住，一瞬不瞬地看着毫不设防的零。
他看起来真的太脆弱了。
纤细，漂亮，甚至只用一只手可以捏断脖颈的那样无用。
到底是哪里不对。
“浅野桑。”他开口。
“嗯？”
“刚才在巷子里，你是做了什么才让那两个人害怕地逃跑？”无惨用好奇的语气发问，完美地伪装着人类的语调和表情，“身材那么魁梧的人，居然在浅野桑的面前发抖。”
浅野零歪了歪头，柔软黑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晃动。
思考过后，零慎重地开口：“也许是我的魅力吧。”
鬼舞辻：“……原来是这样。”
“哈哈，只是个玩笑而已。”零说。
他凑近邪恶的鬼之始祖，异色的瞳孔直直地盯着对方，压低了声音带着些神秘兮兮的意味，说道：“那是鬼灯大人给予我的馈赠，也是地狱里特有的能力。”
——其实就是地狱的死气。
“鬼舞辻桑，做我的朋友吧。”
——做我的可移动可再生养料吧。
“同意的话，我就把能力分一点给你。”
——揪一片鳞片给你。
他这么说着，幽深的黑色瞳孔像是漆黑的夜空，几乎要把人吸进去。
鬼舞辻无惨对上他的眼睛，干净澄澈，仿佛他真的只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鬼灯大人？
地狱？
鬼舞辻想要嘲笑。
恰巧拉开的障子门打破了室内奇怪的氛围，端着茶具的小杉亘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他一言不发地跪坐下来，收拾着矮桌，摆上清洗过的茶具。
浅野零自然地坐回原来的位置，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眼眶总泛起一层薄薄的水膜。他跪坐在桌旁，闭着眼睛，身体慢悠悠地左右摇晃着。
小杉亘掀起眼皮嫌弃地看了一眼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用打量的眼光上下看了一眼，露出显而易见的讨厌。
鬼舞辻眯了眯眼，能清晰地感受到对面人类的敌意。
“浅野桑在做什么？”他问。
亘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休息。”
鬼舞辻：“？”
“零大人喜欢扮演一些费力的角色，”亘平板直叙地说道，“总是肆无忌惮地使用着\'力量\'，消耗的部分得不到补充，只能靠这样的方式让自己舒服一点。”
无惨神色晦暗，他对上小杉亘平静的脸色，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你也相信他从地狱来的说法？”
亘扯起嘴角，意味不明地说：“无论信与不信，都是我的事情。”
鬼舞辻眼神讽刺，完全不把这两个脑子不正常的人类的说辞放在心上。
小杉亘没有得到回答也不生气，随后拎起茶壶倒茶，琥珀色的透明液体流进茶杯里，满室都散发着独有的茶香。
他把茶杯推过去，说：“趁着还没到夜晚宵禁的时间，喝完茶就走吧。”
“……这是什么茶？”
“紫藤花茶。”
“……”
“喂，你怎么了，脸色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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