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含糊不清的声音从怪物的口中挤出来, 像沙砾被挤压摩擦一样的难听。
白发的怪物已经看不清人样, 他少了一只手, 全身溃烂丑陋不堪,双眼浑浊, 耳朵内流出黑红色的血。
他看不见, 听不到。
脑袋轰鸣。
浑身上下都在剧烈疼痛,昏暗的世界里一片漆黑, 他感受不到任何人, 唯有那团金红色的光,闪烁着明光的灯。
脏污的灰色正在靠近他、侵蚀他。
他本能地想要阻止。
他的身体正在抽搐, 全身的肌肉都在消融腐烂,无尽的疲惫从四肢百骸灌入他的身体, 睡欲、生欲,还有爱欲。
混沌而复杂。
他唯一记得的就是那片足够灼伤他的光, 耀眼而温暖。它逐渐凝实,缓慢地缩成一只圆滚滚的鸟儿。
啾啾叫着。
透着天真无邪的纯白。
藏在他手中的雀儿, 囚于他心上的雀儿,扑闪着翅膀跳跃嘻耍,灵动又让人怜爱。
他是如此娇小。
脆弱而纯净。
仿若夏天吹拂于脸上的冰气,秋天果实做成的甜糕,春天的鲜嫩山桃,雪天里的暖炉。
他愿以他来形容这世间所有的美好事物。
他总是想要独占他, 藏着他, 甚至杀了他。
与黑暗为伍, 与恶魔为伴。
鸟儿从他手心飞走,愈来愈远,逃离了他的控制,挣脱了的他的枷锁,头也不回地将他抛弃。
他说喜欢自由。
他不解。
他看着他飞远,飞过绿树红花,飞过小溪山石,飞过璀璨夺目的白天,飞跃漆黑的夜晚。
他愿意停留在世间任何一处,毫不吝啬的将目光给予任何人。
唯有,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他。
戾气从他心中升起,他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如此狼狈。
应该折断他的翅膀,捂住他的眼睛,将他藏在黄金铸就的囚牢之中。
他就会成为独属于他一人的小雀儿。
啾
清脆的鸟鸣声在他耳边响起,他抬起头,怜惜又温柔地将他捧在手里。
雀儿衔来一朵小花,落入他的手中,鲜嫩淡红,平平无奇。
却让他愉悦无比。
所有的情绪化作飞灰。
他再次化成光,盘旋在他周围。
恐慌再次升起。他捏着手里的小花,像是抓着唯一的希望,笨拙地追寻光芒的身影。
听话乖
他自相矛盾着。
蓦然。
浓稠的黑暗包裹住了他,他僵硬着身体,眼睁睁地看着污秽的东西靠近了他的宝物。
不。
他不允许。
哪怕丁点,都不能沾染
“绝不能”他从喉咙中嘶吼着低吼。
体内的鬼血正在被迅速消耗,药剂的作用消退了一些,伤口正在以极缓慢的速度愈合。
他仍旧看不清楚。
但却能看见那颗小太阳。
“我的是”他的词句颠倒,无法清晰地说出一句有逻辑的话来。
小衫亘扯起嘴角嗤笑:“丑陋的怪物,你在说什么”
“杀你了”
“我当然会杀了你,亲自了结你的性命,”鸦鬼随手挡开富冈义勇的攻击,有恃无恐地站在鬼舞辻无惨面前,“将我变成鬼的你,曾经不可一世的那个鬼之王,呵。”
他嘲笑着。
“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他说,“煎药的是我,陪伴的是我,关心照顾的都是我到头来却是你获得了他的青睐。”
“从现在开始,错误应该被改正了。”
他将翅膀全部张开,浓密的黑色羽翼在夜光下反射着幽绿色的光芒,如同魔神。
由无惨直接授予血液的鬼实力超群,几乎与十二鬼月水平相当。
他用尽全力摆起的攻击式,血鬼术还未完全出现时,就给在场所有人巨大的压迫力。
“去死吧。”小衫亘轻声说道。
虫柱和水柱都注视着这次攻击,无论杀掉鬼舞辻无惨的认识谁,他们只需要一个结果。
童磨则是轻轻皱着眉,那只鸦鬼身上散发的实力强度比他想象中还要大。
一股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钢钉一般的羽毛像是离弦之箭,一瞬不瞬的从翅膀上射向鬼舞辻无惨。
“呲呲呲”
穿透皮肉的声音响起。
小衫亘满意地勾了勾嘴角,地面上扬起的灰尘遮蔽了视线,他依然能嗅到那些血腥气。
鬼舞辻无惨又如何。
最后的赢家,会是他。
“嘎吱吱咔”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其中响起。
像是野兽咀嚼食物的动静,黏腻闷响,透着让人胆寒发竖的诡异感。
视线被遮挡的众人面容沉肃,紧紧盯着鬼舞辻无惨所在之处。
哪怕他变为人类,以往的记忆与恐惧都被烙印在意识最深处,他们无法忽视,那是千年来数次将鬼杀队屠戮殆尽的最强存在。
此刻他被逼入绝境。
谁也不知道他会以怎样的姿态来反击。
血腥气愈发浓郁,令人作呕的咀嚼声更加频繁地响起。
“他在干什么”虫柱喃喃问道。
富冈义勇轻喘着气,在鸦鬼的攻击下节节败退,一个翻身之后退到了虫柱身旁。
“不知道。”他回答道。
他抬头看向小衫亘,皱眉出声:“为什么要阻止我”
“只有我能杀了他”对方高声打断了他,偏执得几乎疯狂,“你们也逃不掉的。这里的所有人和鬼都会成为亡魂。”
富冈义勇说出自己的想法:“先杀了鬼舞辻无惨,再杀我们也无所谓。”
小衫亘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些不解和嘲笑,他望着富冈义勇,恶劣的贬斥着他的天真:“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别担心,我会杀死他的。我只是想看看,看他能做些什么来反击。”他轻声强调,“死亡前的蓄力一击,到底会是怎样的。”
黑色羽雨再次落下,他望着底下艰难抵抗的鬼杀队,露出快意的笑容。
强大的力量,掌控其他人生死的能力。
实力为尊的世界,他即将代替鬼舞辻无惨,成为他们新的噩梦。
“然后正面击败他,来证明我自己。”
他畅想这美好的未来,大笑出声。
“咚”
话音还未落下,心脏猛然跳动
“咚咚咚”
跳动的肉块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仿佛有人捏着他的心脏,用力挤压,心脏上莫名升起的压迫让他大张开嘴。
眼球凸起,血丝爬上瞳仁,呼吸出来的气息随着腹部内的内脏碎片一起从他的喉咙中涌出来。
“怎么回事呕”
他紧抓着左胸处的皮肤,尖锐的黑色利甲抠入血肉,浑身涌起燥热,体内的血液血液咕咚咕咚的沸腾。
身体,正在逐渐失去控制。
他翛然抬头,面带恐慌的看向不远处的那个人。
尘土散去,其中的人影显露出来。
他弓着背,半蹲在地面上,苍白的发丝沾染了灰尘与血腥,满身狼藉。
他低头喰食着一段血肉模糊的肢体,旁若无人般的专注。
身体上插满了漆黑的羽毛,根部入骨,他却浑然不觉。
“咕咚。”
牙齿撕裂下来的鲜红肉块滑进了喉管里。
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沿着下颌滴在地面上。
“咔嗒。”他咬下一截骨头。
蝴蝶忍呼吸一窒,眼瞳紧缩,胃部开始抗议,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将呕吐的冲动压抑住,语气迟疑又带着一些恐惧“他是他吃的是自己的”
“被砍下的手臂。”富冈义勇接上了虫柱的话。
让人不寒而栗的自喰。
他就如此这样平静又沉默的吃着自己。
恐惧从脚底直升大脑,使人胆寒的场景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为什么要吃掉自己”她惊惧未消,嗓音开始颤抖,“富冈先生,我们该如何做”
水柱抿了抿唇,握紧了手中的日轮刀,迟疑地开口“我不知道。”
没有人预料到鬼舞辻无惨这样做。
小衫亘捂着心脏抵御来自虚空的压迫,“嘭”的一下膝盖砸地,整个人被无形的力量碾在地上
“你居然”他断断续续的说着,众人却听不懂他的未尽之语。
“啊”他的手臂蓦然炸开,纷飞的血肉中伸出一只较小的肉臂,一块金红色鳞片则是被血肉中生出的肉块托起。
安静地待在手心之中。
垂着头进食的怪物终于停下了动作,他缓缓地抬起脸,眼白变为纯黑,腥红的瞳仁直直地看着小杉亘。
鬼之始祖再次掌控了他的生命。
被锁定的慌乱和惧怕让他开始挣扎。
“你不能杀我”他嘶吼着,“零大人最喜欢我了,你杀了我他会伤心的,你永远也无法得到他的喜爱”
“咚”“咚”“咚”
他的头颅狠狠地掼在地上,如同被操控的木偶一般,连接关节处的无形丝线控制着他,一下又一下,头骨碎裂,五官变形。
“聒噪”
鬼舞辻无惨慢慢抬起头,一字一顿的说道。
被他拿在手中的血肉几乎被吃光,稀碎的肉块挂在空荡的人骨上,分外可怖。
他随意的将手里的残肢扔掉。
“咕咚。”
最后一口血肉混着和唇边残留的血液被他舔舐进肚子里。
“杀”他说。
以自身血肉为代价,唤醒了鬼物的一丝本能。
杀意蔓延。
他走向前,拿起了那片金红色的鳞片。
脚步最终停在失去意识的浅野零面前,他将他脸上的沙石小心拂去。
浅野零手心中的印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相同的金红色的鳞片。
他牵起他的手。
垂头,轻吻。
缠绕着血气的吻落在浅野零的手心,他意识迷蒙,下意识地靠近让他感到舒服的气息源。
“乖”
男人的嘴角轻勾。
浑浊的黑红色眼眸动了动,幽暗深邃。
真正的魔神,在此复苏。
他如此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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