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头顶上方有一万只乌鸦飞过, 郁景归依然保持该有的风范, 薄唇微抿, 应付着舒老爹的话,“情侣拖鞋都这样。”
舒老爹:“是我老了, 孤陋寡闻了?”
郁景归:“爸永远年轻。”
不管舒老爹有没有察觉到异样, 郁景归都按他被蒙在鼓里来回答,态度从容, 也休想从话里挑出证据来。
然而, 老爹终究是你爹。
“好女婿, 你现在困吗?”舒老爹问。
“不困。”
“那正好, 陪我去下两盘棋。”
大晚上的突然说要下棋,这难免让人察觉到异样,奈何郁景归说不出拒绝的理由, 只能笑着应付, 陪老爹下棋去了。
他们刚出房门, 舒白便从衣柜里爬出来。
还好他们没待太久,不然她这腰酸背痛的。
好端端地, 老爹干嘛叫人家去下棋。
疑惑的念头在她心头没盘旋太久, 琢磨一番, 还是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上,舒白发现自己起得比郁景归早。
这是件大事。
平日里属她最懒, 这下好了,他也学会赖床了。
舒白打算理直气壮地去他房间叫人,下楼时却见老爹笑眯眯地捧着一瓶热茶, 慢悠悠地踱步。
“爸?”舒白眼里闪过迷惑。
“景归还没起床吗?”
“啊,我正要去叫他。”
“别叫了吧。”
“?”
“和我下了一宿的棋,能起来才怪。”
“……”
舒老爹眯眸,眼睛里尽是“就你们这群小年轻还想和老子玩,未免太嫩了点”。
当父亲的,为了不让猪拱白菜,使出绝技,以下棋为由,和女婿周旋一宿。
-
见完家长,离婚礼的日期越来越近,舒郁两家的亲戚朋友,宾客加起来有百桌,人数庞大,请柬发出去后,没有刻意宣扬的消息便也出去了。
因为游戏赛事尚未结束,陈思域退役和林晓晓是小三的负面-新闻依然在传播,当舒郁两家缔结婚姻的消息出来后,圈子里其他事都自然而然地退减了。
街坊传他们只是商业联姻,毫无感情那种,也有人说两个人都是花花肠子,凑到一起不祸害别人,当然,更多的还有对强强联手的嫉妒。
婚礼前夕,舒白一点都没着急。
中午打算和朋友喝酒,下午去试从欧洲运来的婚纱,晚上则要回舒家一趟,陪老爸说说话。
即使听多婚姻是坟墓的毒鸡汤,但到自己婚礼的时候,她反而不那么惧怕,心态平和,在公司里还和小姐姐们打闹。
“舒总,你今天真好看,打扮好气色好。”
“那我平时不好看吗?”
“平时也漂亮,但今天特别有内味。”
舒白让她们说说到底是什么味,却没人说得出来。
“是爱情的腐烂气息。”
身后,关一北慢悠悠地插上一嘴。
他双手抄兜,依着前台,样子吊儿郎当,穿着七分休闲裤的两条腿随意交叠而立,像极吧台嘴里吹着口哨撩拨小姐姐的那种人。
看见他,舒白先是翻了个白眼,“明天我婚礼。”
“早知道了。”
“新婚礼物呢。”
“这玩意,不都女生送吗。”关一北没脾气地笑,“晓晓不是给你们送了被套吗,祝你们一辈子长长久久。”
“你都说是晓晓送的了,你呢?”
“让我想想,我送什么给你好。”
还是那副毫无顾忌的态度,关一北转过身,胳膊肘支着柜台,垂眸思忖良久,趴在那里不知道做什么。
舒白想过去看的时候,他已经转过身,手里握着一张纸,摊到她眼前给她看。
“这什么?”舒白愣了下。
“辞职报告。”
“?”
“你还记得我大学时的专业是什么吗?”
“不记得。”
“你再想想。”
“想不到。”
“反正不是帮你管理公司。”
经过他提醒,舒白似乎想到了,他之前要做律师来着,不过因为各种原因放弃了。
她还笑他,就他那水平还打官司,去对家送人头还差不多。
“所以到底是什么意思?”舒白看起来有些愠恼,“别告诉我你请副总又找秘书的是为了辞职,理由是什么。”
“开个玩笑嘛,你见过哪家的辞职报告就这几个字?”
“玩笑不是这样开的。”
关一北看着她严肃的样子,唇际的笑逐渐敛起,长指僵硬地将纸张揉成不规则形状,低声感慨,“你怎么能这样子。”
还不高兴他走了。
“是不是常宁逼你做什么了?”舒白走过去,把他手里的纸张强行夺过来,面无表情陈述,“你怎么和林晓晓一样傻,天底下人那么多,非跟只苍蝇一样盯烂肉。”
“别这样说。”
“怎么了,我骂她你不允许吗。”
关一北这回真笑了,和她一样,都是难得正儿八经的表情,“舒大白。”
“?”
“恭喜结婚。”
“……?你做人的样子让我不太适应。”舒白拧眉,“所以那份报告到底是什么。”
“没别的意思。”关一北说,“我不是寻思着你和他结婚之后,公司管理权给他不挺好,有专业团队,不像咱们这样瞎整,这季度的流水又低了。”
舒白隐约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但她说不出哪里不对。
她只能拧他耳朵,走之前做样子警告他不许作妖瞎搞。
大小姐到底是大小姐,即使快结婚了,当着员工的面,依然把总经理骂得狗血淋头。
如果不是她婚礼快到了。
关一北知道,她不可能放过随随便便把辞职放在嘴边的自己。
拉开窗户,关一北视线往楼下看去。
舒白正借着跑车的反光镜打量灿烂日光下的自己。
比起之前的红唇,墨镜,红色跑车,现在的她风格有所改变,为了开郁景归送她的那辆车,打扮略显休闲,气场也不那么突出。
不知何时后面来了人,紧接着,常宁的嗓音响起:“你不觉得她穿的衣服和这辆车很配吗。”
关一北倚着窗框,样子懒洋洋的,没应话。
“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买一身和跑车相配的裙子。”常宁说,“而不是为了裙子,去挑选与其匹配的车,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买不起跑车。”
“……”
“我只是想告诉你,女人会为喜欢的男人改变自己。”
“我知道。”关一北面无表情地说,“我只是想嘲讽你。”
只要在公司,他和舒白没说几句话,这个女人就会找机会冷嘲热讽。
次数多了,关一北便逐渐体会到,和常宁做同桌的舒白是什么心情。
那会儿舒白被各种嘲笑这事,舒老爹可能并不知道,因为女儿并不想被同学知道她的家世,同学们仅能通过她平日的穿着去判断条件。
但那些同学能辨认的品牌不过家喻户晓的阿迪香奶奶,没有人会知道舒白鞋子上的一颗小饰品都是他们好几个月的生活费。
别人不懂,作为同桌的常宁多少能感知到,发现舒白用的笔和她们与众不同时会上网百度,搜到的都是令她惊讶的价格。
也因此,恶意更大。
“说实话,我挺羡慕她的。”常宁微勾了下唇角,凉声陈述,“别说现在是贵太太,她过大小姐生活时我就很羡慕。”
常宁不知道舒白的身份,只知道人家很低调很有钱。
她曾把那些学生富二代送的礼物引以为傲,四处显摆,却没想过,所有价格加起来,都可能抵不上舒白一件外套。
“我和她是两种人,我追求的是物质生活,而她追求的是精神支柱。”常宁继续道,“你看她现在过得挺幸福的是吧,但她如果知道真相……”
“够了。”关一北冷声打断。
“怎么。”常宁忍不住笑得更放肆,“说都不让说了?在你看来也很残酷,对吧?我想她知道真相的话肯定会奔溃的……光是想想我就觉得痛快。”
追求精神生活的人失去支柱的话,就如同一个普通平凡的人失去工作,欠下债款,一时半会,都会接受不来。
“以后这种话,我不想听到第二遍。”关一北拉上窗帘,让房间置于一片昏暗中,他面色也更加阴沉,“和你约定的,我会去做。”
“什么时候?”常宁问,“别又像今天这样,辞职都不敢说出来。”
“急什么。”关一北说,“我拖的时间越长越痛苦,你应该更高兴才对。”
“其实我爱你,我舍不得你痛苦。”
关一北几近轻蔑。
常宁:“要不是你骗我,我怎么舍得这样对你呢。”
她可以容忍自己的追求者为了她的脸,为了和她睡觉,但不允许他们接近她,是为了另外一个女孩,尤其是,她最嫉妒的人,而且是从高三那年,她就受到严重的欺骗。
报复欺骗自己的人,是件痛快的事,而报复的期间,如果爱上的话,那种感觉更是变-态张狂,让她不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
当然,把所有矛盾和报复心都指给关一北,是迫不得已。
毕竟,她只能对他动手。
她确实可以报复舒白,告诉舒白关于曾经的真相让对方痛苦。
但常宁知道,郁景归不会像关一北那样手下留情,他要弄死她,只是分分钟的事。
-
下午。
舒白本来和郁景归约好去试婚礼服,不过他临时有事,让她先和林晓晓过去,他处理完事情后会直接开车过来。
尽管事先她挑了一套,但郁夫人怕上身效果会不一样,所以订了三套,每一套穿起来都是繁琐又麻烦,因此,舒白并不着急他迟点过来。
林晓晓不是一个人来的,打着不想一个人当电灯泡的理由,把关一北也拉过来。
服务生看见他们,没以为是朋友,下意识对着里面试衣服的舒白说,“舒小姐,你的新郎来了。”
“不是不是。”林晓晓忙摆手,“他是我们朋友,不是新郎。”
“啊,对不起。”服务生忙道歉。
她见林晓晓和关一北两人走路的时候有间隙,亲密度也不像情侣,所以下意识以为关一北是舒白的另一半。
“原来是朋友。”服务生打着圆场,“有个女闺蜜和一个男闺蜜,是件幸福的事情。”
而且还在试婚纱的时候过来帮忙给意见,在如今各大青年忙碌的社会,确实不容易。
“当然了。”林晓晓笑得有点心酸。
本来是四个人的。
只不过,少了个陈思域。
自从上次他知道她的心思后,到现在他们都没有正式说过话。
“我一个男的看这些有什么用。”关一北随便挑了个地方坐下,“一点都看不懂,我觉得这些婚纱长得都一样。”
“照你这么说,我和舒白都有鼻子和嘴巴的,我和她也长一样吗?”林晓晓不服。
“你想得美。”
“……”林晓晓微恼,“你这是在鄙视我?”
平日里见他损舒白损到地底下,现在倒是原形毕露了。
他们两个在旁边耍嘴皮子,丝毫没对舒白的婚纱提任何有用的意见,当然,提了也白提,两人嘴里能说出的只有两个穷到匮乏的字眼“好看”。
舒白随手拍张照片发朋友圈得到的赞美都比他们的多。
换完第一套婚纱出来,舒白如同走T台一样,在他们眼前晃了两圈,单手抄腰,姿态优雅,“来说说,美在哪里。”
林晓晓:“太美了,我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形容。”其实就是不知道说什么。
关一北:“牛批这词儿百搭。”
舒白懒得理他,回镜子前,自己观量自己,旁边的服务生帮她整理着小细节,不断地夸赞,从版型到身材,夸了个遍。
“就是不知道这身和新郎装配不配。”舒白拧眉,“配什么颜色的西装比较好。”
“我觉得都行。”林晓晓插话,“你们的照片拍了吗?”
“打算蜜月旅行再拍。”舒白耸肩,“就是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我和他最近都挺忙的。”
“你也忙?”
“还不是因为关一北。”舒白瞥一眼,“我怕他因为我压榨他而辞职,打算自己兜揽事情做。”
林晓晓直接笑出来,似乎不相信关一北会提出辞职。
那边的舒白正和服务生讨论新郎西装的搭配。
“要是有模特试穿下就好了。”服务生说,“不然等新郎过来,舒小姐待会还要再试穿这身婚纱。”
“模特?”林晓晓嗅到了狗血的气息,“我这里有。”
二话不说,她拎起关一北的衣领,嚷嚷道:“这边有现成的。”
关一北想拒绝都来不及,直接被推到正中间,被舒白和服务生和婚礼设计围观着。
“他和新郎身材一模一样,当个模特完全没问题。”林晓晓推销似的。
被晓晓这么一提醒,舒白也发现了,而且不仅身材差不多,两人的发型也有所相似。
“那你帮忙试一下吧。”舒白让服务生把衣服递给他。
这种命令性的口吻,已经让关一北不知道拒绝。
拒绝无效。
何况只是帮忙试个衣服,他拒绝的话,反而扯得不明不白。
男士试衣服很快,她们没等太久,关一北便从更衣室出来了。
林晓晓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
她想说,这身西装和舒白的婚纱很配,话到嘴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觉得这一身西装还行吧。”舒白托着下巴,勉勉强强地点头,“不过应该还有更好的选择。”
正说着,门口来了人。
郁景归确实来晚了。
进来后,他看见关一北的衣服,稍稍讶然几秒,很快敛起情绪,和小媳妇道歉。
“你快去试衣服吧。”舒白没让他拖延时间,把人推过去,“我着急要换下一身呢。”
她亲自挑另一套新郎装给他试。
女人对衣服的搭配总是情有独钟,A上衣可以配ABC裙子,B上衣也可以配ABC裙,不厌其烦地去搭配每一套的上身效果。
郁景归试衣服的时间和关一北一样,并不长,很快走出来。
刚才认为关一北和舒白绝配的林晓晓,看见身形挺拔修长的郁景归,衣着剪裁得体工整的西装,陷入许久的怀疑和纠结。
这特么也太绝配了吧,她说不上来到底是衣服和衣服配,还是人和人更配。
“哪个配一点?”舒白问。
服务生自然认为作为新郎的郁景归更配一些。
“我觉得这两套都还可以。”舒白没听别人吹彩虹屁,只给衣服做评价,而后又让他们等着,自己去换第二套婚纱。
郁景归陪她一起去更衣室。
他们走后,林晓晓的眼圈莫名其妙地红了。
察觉到异样的关一北随口问道:“你怎么了?”
“我好难过。”
“难过什么。”
林晓晓哭得更凶了:“为什么不能三个人一起结婚?”
关一北:“……你脑子离家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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