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内熙熙攘攘, 门口走进来的高大身影却与这幅热闹得场面格格不入。
韩柏文仍旧带着一顶棒球帽,口罩将大半张脸遮住, 甚至眼睛都用黑色墨镜掩盖起来。进门的第一件事, 便是环顾四周, 墨镜后的眼睛在靠窗位置微微停留, 便大步的朝这个方向走来。
从他走路的姿势,能看得出是紧张中带着些许的急迫。
三人汇合,温泞打了个招呼。
“韩同学, 你好。”
顺便, 毫无顾忌地朝他身后笑了笑。
韩柏文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 身体一僵,但还是沉默地坐了下来。
“我想,你已经快到极限了。”
经过系统和炎墨的科普, 知识体系拓宽的温泞上下打量着他目前的状态。
听她询问后, 韩柏文再次安静了片刻,最终默默摘掉口罩,墨镜,露出削瘦的脸颊以及胡乱生长的胡茬。
他垂着眼, 声音像是在沙漠中没有喝水的旅人,粗粝沙哑。
“你如果说的是梦,或许, 已经到了。不过我约你们来,是想问我的梦和小小有什么关系。”
“难道你心中不清楚吗?”
炎墨拨弄着吸管,漫不经心地开口。
“动用不该有的念头, 使用邪术,不仅坑害了自己还牵连了无辜的人。我猜猜,你的噩梦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尚小小发生事故后的一个月?离现在已经有四十多天了吧。”
冷不防被揭开这些日子以来不停困扰他的噩梦,韩柏文错愕地抬头。
温泞这才发现,他眼底早已布满血丝,眼窝下陷,似乎是很久很久没有睡过觉的状态。
一旁尚小小呜咽出声:“都是我不好,他现在不论白天黑夜,只要入睡就会从梦里惊醒。这些日子我眼看着他强迫着自己不睡觉,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撑不下去的,你们救救他吧。”
可惜韩柏文感受不到尚小小的难过,他身体紧绷,握紧双拳,声音几近质问:“你是怎么知道的!邪术是什么意思?我不可能害死小小。”
戳破他心事的炎墨不耐烦地讽刺:“字面上的意思,你被噩梦折磨了才多久,连脑子都被吃掉了吗。”
随后,他不紧不慢地朝尚小小说道:“你是被他连累,还要为他求情?”
尚小小还在焦急万分,听闻这话,鬼脸透露着迷茫。
乍一听,每个字她都懂,可仍旧想不明白。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难道不是自己吗?
见这两人都在朝他身侧的虚空说话,韩柏文猛地握紧扶手,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咬紧牙关,犹自不信,“小小不会死的,她现在还躺在医院,她还活着,我也不会害她的。”
“她还活着是不假,可魂魄早已与肉身分离,躺在医院里的不过是个会呼吸的空壳子罢了。”
炎墨声音冷淡但残忍地揭开表面的假象。
“这,这怎么可能。”
超出社会核心价值观的答案,让韩柏文心神恍惚。
温泞知道这是世界观倒塌的前兆,当初她就是这么过来的。
而炎墨将视线挪到窗外,那张完美的侧颜显得冷漠又绝情。
她手指轻点杯子光滑的外身,思绪飘散。
其实想想,也不难理解。
崔蒲白说过,炎墨母亲就是被魔气所伤,又因为魔气,他从小就被排斥误解。
平心而论,如果事情发生到自己身上,估计也不会对使用邪术的人有好脸色。
而炎墨显然不肯再为韩柏文重复梦魔的故事。
为了让他尽快从破碎的世界观中走出来,温泞收回神,组织语言代为叙述一遍。
……
得知故事的全貌,一人一鬼再次陷入沉默。
尚小小身为鬼魂,对这些光怪陆离的内容接受的很快。
她只是担忧地朝韩柏文看去,完全没有被他坑死后的怨恨:“柏文哥哥不会相信,他是无神论者。”
突然间的哥哥称呼,让一旁的炎墨不知道想起什么,冷笑一声。
“由不得他不相信。”
其实韩柏文确实是不相信的。
他双眸失焦地盯着桌面,还在消化完温泞所说的种种离奇诡异的内容。
不管是鬼还是魔,都是假的,他宁愿相信这是场装神弄鬼的骗局。这两人能这么清楚的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其实只是因为他们做了调查。
但韩柏文的理智知道,这两人所说的梦中的古怪诡异的经过全部属实,而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过。
良久,他渐渐从失神中清醒,才注意到自己从未发觉的古怪。
奶茶店太安静了。
几乎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到。
可这怎么可能。
在韩柏文眼中,旁边桌子的男生还在高谈阔论,另一桌坐在婴儿椅上的娃娃正止不住啼哭,还有几个正在自拍的姑娘满脸笑容和同伴说话……这个画面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犹如默片,无声地呈现出来。
惊疑之下,他却能感觉到自己紧张吞咽口水的声音——
亲身体验过的离奇经历,和种种无法解释的怪相,确实由不得自己不相信。
韩柏文神色复杂地望向炎墨,帽子下已经被冷汗浸湿。
再开口时,他没有看向虚空,声音暗哑:“我和小小是青梅竹马,对她来说,我可能只是一个邻居哥哥,可我……”
他苦笑道:“可我喜欢小小。”
炎墨:“……”
温泞:“……”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两人被迫塞了一口狗粮。
炎墨微微挑眉,而温泞则高兴地看向尚小小。
而当事人尚小小呆呆地立在原地,看上去要比刚才受到的冲击还要大。
没想到单箭头暗恋,最后变成了双箭头。
温泞不解:“难道你是因为这件事才会向梦仙许愿的吗?”
“当然不是。”长期的睡眠不足导致韩柏文的思维要比以往迟钝,但他有比常人更大的意志力,即便现在思绪混乱,头重脚轻,但仍坚持着挑出有用的信息。
“如果是以娃娃为载体,我宿舍确实是有一个。不过它并不是我的。”
事实上,要不是他那室友,韩柏文压根都没听说过梦仙传闻。
当时室友带回来也只是开玩笑,想要梦仙把他的失眠治好,只是割血的方式实在太中二,寝室兄弟之间损来损去,他抹不开脸,把娃娃仍到桌子上不管了,久而久之,这个娃娃就被大家遗忘了。
只是前段时间,韩柏文不小心割伤了手指,冥冥之中思绪出现了片刻涣散,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室友的桌前,手指正要触碰到那只娃娃的心脏处。
空落落的房间,他被一股神秘力量所迷惑,中途惊醒,反应过来迅速收回手,可还是有一颗豆大的血珠落在了娃娃身上,想把血珠抹去,等抽出纸巾时,那滴血已经渗透进了娃娃的衣服里,变得暗黑干涸。
“虽然它不是我的,可我还是使用了它,所以才会和梦魔签契,对吗。”
韩柏文扯了扯嘴角,眼中闪过片刻茫然,“可是我不清楚,这件事为什么会牵扯到小小。”
炎墨沉默片刻,问道:“你为什么会割破手指。”
“……当时是,是在刻字。”韩柏文怔了证,难得有些不自在,他往温泞曾经看去的虚空瞟了一眼,小声说道,“小小快过生日,我去木作店做了个木镯,想送给她。”
温泞注意到,说这话的时候,炎墨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手串。
“是因为梦魔的蛊惑。”他垂眸,不紧不慢地开口,“梦魔喜好精神强大,意志坚定的魂魄,你刚巧中它下怀,再加上当时你心中所想以及使用娃娃的方式出错,这才连累了尚小小被迫魂魄分离……那滴血滴在了何处?”
“左腿。”韩柏文记得清清楚楚。
炎墨平静地点头,“那就没错了,远离心脏,咒法虽然生效但尚未致命,这才让你苟延残喘到现在。”
“那有破解之法吗?”韩柏文急切地询问。
炎墨看着他,勾起一抹笑容:“是你的破解之法,还是尚小小的呢。”
没想到中途还要给这对暗恋的苦鸳鸯出题。
温泞一时搞不清这是炎墨的恶趣味还是单纯吃狗粮的不爽。
“现在确实有一个办法。”炎墨的手指并没有离开那串串珠,一边转动一边不带任何感情地解释,“你死后,她的魂魄不再被禁锢,自然就可以魂归原位。”
“而你。”炎墨转而看向尚小小,眼神看着她却又似乎不是在同她说话,“解除他的咒术也可以,但你十之□□会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你们会如何做抉择——”
他最后的尾音消散在热闹但安静得可怕的奶茶店中,落在两人的心头,仿佛压下一座大山沉重地喘不上气来。
自己犯下的错,连累了所爱之人,到底是魂飞魄散,还是将灵魂出卖给恶魔。
给出的选择实在是残忍到不像炎墨的性格。
温泞将不解的视线投向了他,而炎墨没什么表情,冲她扯了扯嘴角,直直地问道:“如果是你,你会如何。”
她装作没看到尚小小投来的求救视线,自我代入了一番。
没什么犹豫,温泞笑了笑,“其实魂飞魄散没什么好怕的。死也就死了,最怕的还是担心对方要永远被恶魔驱使,在永无天日的混沌中变成没有感情只有怨愤的工具吧。”
尚小小看似柔弱,但在这件事上却憋着劲似的执拗,她疯狂点头,刚要附和,就被韩柏文打断。
“你错了。”韩柏文苍白的面容透露出一丝坚定,冲温泞说道,“你想过吗,有的人即便是活下去也会比死去更痛苦。”
温泞愣了下。
“永远活在自己害死亲近之人的痛苦当中,日日痛苦难捱,倒不如将灵魂出卖给恶魔,没了喜怒哀乐也不会再感受到痛苦了。”
在不同的角度下,两人的见解巧妙地发生了碰撞。
看着之比温泞大两岁的韩柏文,超出了不符合年纪的成熟,这或许就是梦魔看上他的原因之一。
“是怎么死都可以吗?”他平静的询问,“不管我选择什么样的死亡,小小都能回去吗?”
此刻的炎墨不知道是听了哪句话,出神了许久,连韩柏文的询问都没答复。
而温泞也陷入了沉默,说不上哪里奇怪,心头却跟堵了棉花似的让人发闷。
过了许久,炎墨的声音在众人当中响起。
同样没有情绪,但奇怪地能听出他的意味不明。
“笨蛋,骗你们的,你们两个死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炎墨:四月一号,愚人节快乐
温泞:皮一下很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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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我准备让他俩撒个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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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小天使们的鼓励!!!!愚人节快乐~~~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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