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周皎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随手接过侍女递来的清水,饮了一大口,抿了抿唇,这才对王虞行礼道:“阿皎见过外祖父,问外祖父安。”
王虞嫌弃地看了一眼喝水如饮牛的周皎,在周皎抬头之后立刻换了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道:“原来是二丫头叫你来的。”
这糟老头子居然还能假模假样装下去……坏得很坏得很……
周皎抽抽嘴角,道:“正是。我是您的二女儿膝下之子,周姓,名唤阿皎。之前兵荒马乱之中,外祖父派人送来书信,母亲与大姨母都已经看过了,此次北上一是为了探望您,二是为了接您南下庐江避乱,共享天伦之乐,以全母亲孝心。”
前面老头子还听得频频点头,到了后面却是脸色一变,道:“我不去!”
周皎:“……”
之前出剑的男子坐在一旁,道:“叔父,董卓如今还在,洛阳终究不安全,不如您还是与外甥女一起南下吧。”
周皎微微一愣,想起刚才他帮着出剑,试探着问道:“不知前辈是……?”
男子笑了笑,道:“说来不过是远房亲戚,但承蒙叔父照顾,与三位妹妹一同在洛阳长大。在下姓王,单名一个越字。”
周皎在心中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总觉得有点熟,却又说不上来哪里熟,只能先见礼道:“阿皎见过舅父。”
“阿皎客气。”
“看你也不知道,你这位叔父还在京中任虎贲将军一职。”王虞显然是极为骄傲,好像王越是他亲儿子一般。
他膝下无子,收留王越,想必也一直当做亲儿子看待。
王越神色中闪现一丝失意,随后道:“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早就已经被罢免官职,如今不过是一个普通剑客罢了。”
“普通剑客怎么与你相比,哪个剑客曾被先帝夸奖过?这分殊荣,又有谁比得上?”
王越听王虞这样说,显然也要有些不好意思。
周皎:“……”好好好,您开心就好!
不过王虞这么一说,周皎倒是意识到了一点什么……
王越,虎贲将军……不就是那个在各类小说中挺有名的牛皮哄哄的剑客吗……
想到刚才王越出剑凌厉的架势,周皎也已经信了七八分。
但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周皎顺着王越的话劝道:“外祖父,舅父说的很有道理,董卓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卷土重来,就算他不来,如今各人混战,洛阳也不安全,不是可以久留之地,您还是随我与阿兄回舒城吧,我们一定会好好奉养您的。”
王虞人老脾气大,哼了一声,道:“我不去!老夫在洛阳住了几十年,这就是我的家乡!与其离乱在外,不如在这里与洛阳同生共死!”
周皎抽抽嘴角,继续耐下心劝说道:“洛阳是外祖父您的故乡,只是如今局势混乱,您只是在舒城暂居,等到北方安定了,您再回来也不迟啊……”
王虞脾气倔的很,道:“我生是洛阳的人,死是洛阳的鬼!”
周皎的耐心霎那间耗光,她甚至怀疑眼前这个老人该不会也是穿越过来的吧,索性怒道:“胡说!母亲说了,外祖父您是琅琊人!”
王虞:“……我不管!我就不走!”
成碧:“……”妈耶,老太爷也太难搞了吧……
吕蒙:“……”感到害怕……
周皎感觉头好大。
她还没说话,从主位屏风后走出一个女子,道:“景期公若是为了小女不愿离开洛阳,大可不必如此。小女能有栖身之地而不必受离乱之苦,多亏景期公善心,可景期公若是因我而留在洛阳这等不可久留之地,真是愧对了父亲对我的教导。”
女子身材苗条,看着弱不禁风,脸上似有愁容,但一双眼睛却是闪着温和的光芒。
周皎觉得自己不仅摸不着头脑,连头都没有……
这是谁啊?这是什么神展开?发生了什么?
也许是觉得周皎脸上疑惑的表情太过明显,一旁的王越解释道:“这位是伯喈公的女儿,蔡娘子。”
周皎恍然大悟,原来是蔡邕的女儿蔡琰蔡昭姬,东汉才女啊……我去……外祖父你究竟是什么神仙,结交的人都是神仙啊……
周皎立刻见礼道:“原来是伯喈公的女儿,阿皎见过蔡娘子。”
蔡琰避开她,回礼道:“琰不敢受二郎一拜。董卓强征父亲做祭酒,又将父亲胁至长安,又到渑池,若不是景期公舍下面子收留我,纵使不在路上丧命,也难免要历经流离失所之苦。”她看向王虞,道:“景期公不愿南下一是因为我与父亲,二是父亲亲自编制的书都还在洛阳,如今兵荒马乱,路上少不得会丢失一部分……”
周皎呃了一声,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这年头有命就不错了,大部分人是顾不上什么文化修养之类的,教育连普及都做不到,别说什么著书立说了,学习文化那都是少数人的特权,而这群人智慧的结晶也就显得更加珍贵了,若是能有机会保存下这些书,那不是更好吗。
吕蒙看着周皎快要被说服的样子,伸手扯了扯周皎的衣袖,小声道:“周郎让尽快说服老太爷,洛阳毕竟刚刚平定,终归不大安全,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周皎回过神,立刻道:“伯喈公亲笔编制的书册固然可贵,但是如今乱世,总是外祖父不离开,这些书也难免会有所遗失,阿皎听说之前董卓离开洛阳,还在洛阳放了一把火,任由手下的人烧杀抢掠,最后才弃洛阳而去,这次侥幸没有毁掉伯喈公的书,可下次呢?况且现在中原内乱,不说内部人心惶惶,相互争斗,外面还有匈奴虎视眈眈,若是他们趁火打劫可怎么办?”
“这……”她说的确实很有道理,王虞听完一时间也有些犹豫。
蔡琰也在一旁道:“景期公不必担忧,琰会在洛阳守着父亲的书卷,待到他日父亲归来,天下安定,这些书也可以如景期公所愿,流传百世。”
周皎听完蔡琰的话,想起她的结局,立刻道:“蔡娘子不必如此,阿皎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带着伯喈公的书一起走。”
蔡琰有些讶异,道:“带着父亲的书……一起走?”
周皎点点头,道:“对啊,若是能留存伯喈公的亲笔,也是幸事一件啊。”
“可是父亲藏书有四千余卷,哪里能带的走……”
周皎微微一愣。
等等……四千余卷……变成竹简应该是……
周皎感觉自己眼前直冒金星,仿佛看到无数卷竹简犹如一群草泥马一样踩过了她的脑壳策马奔腾,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道:“那我们就誊抄一部分在丝绸上,将重要一些的带走,其余的书简交给洛阳一些其他人家保存,他日若是洛阳安稳,我们再将这些书带回去。”
王虞自从三个女儿出嫁之后心里便满是失落,以前王夫人还在的时候,他还有人开解,还有王越这个侄子在,可后来王夫人去世,他无人陪伴,更无人开解,脾气是越来越倔。
蔡邕被董卓胁迫去了长安,将女儿与藏书都托付给了他,王虞便一直把蔡琰当做女儿看待,说是要思恋故乡要留在洛阳,他心中牵挂的终究还是好友和好友之女,若是能将蔡琰也带走,保得她一时安宁,也算不辜负好友所托。
蔡琰摇摇头,道:“父亲还在,我身为人子,怎么可以丢下父亲呢……”
周皎想到她之后的经历,实在是不忍,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王虞。
这下王虞也不反对南下了,劝道:“昭姬,你父亲如今身陷囹圄,难以脱身,你若是再出个一二,他日你让我如何面对你父亲?”
蔡琰长叹一声。
周皎顺着王虞的话接着说道:“是啊,如今董卓退守长安,过不了多少好日子了,到时候我再请孙将军将伯喈公接到舒城,助蔡娘子一家团聚。”
蔡琰犹豫再三,对上王虞期待的视线,还是应了下来。
看到蔡琰答应下来,王虞对周皎这个“凭空而出”的外孙女也和善了许多,道:“二丫头身体如何?”
行叭,教科书般的傲娇……但是你个老头子搞什么啊!
周皎规规矩矩地回答道:“母亲一切安好,只是时常思念外祖父,之前收到外祖父书信,得知外祖母去世,倍感伤心。”
王虞神色动容,又问道:“你阿兄呢?”
“阿兄与孙文台孙将军之子孙伯符交好,义结金兰。此次北上也多亏伯符哥哥与我们同行才能顺利到达洛阳,如今阿兄跟着孙将军在军中长见识呢。”说到这里,周皎忍不住勾起唇角。
“唉……”王虞长叹一声,道:“何苦如此?南方安定,我本就想让你们远离世事纷争,开可是没想到……”
周皎垂下眼睑,随后道:“乱世动荡,何以家为?”
王虞听了更加唏嘘。
蔡琰在一旁低声安慰,王虞叹了几声,又问道:“你是叫阿皎,倒是个不错的孩子……如今在读什么书?”
周皎呃了一声,吞吞吐吐道:“《左传》已经读了两三遍,其中仍有深意未懂,《孙子兵法》也读了几卷……”
其实来了北边,她读书学习已经松懈不少,上一次看书好像还是几月前,如今被王虞提起,难免有些心虚。
王虞似乎没看出来,嗯了一声,道:“看你样子,如今也能写下不少字了,便一起跟着抄书吧。”
周皎:“……”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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