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风竹应下的那一刻,林溪倏然间秋瞳轻颤,眼眶的泪水摇摇晃晃地又要落下。
她当时开心得紧,随心而言,没有任何思量,一下就说了出来。
但她没想到能从风竹这里听到这般坚定的回答。
短短的一个字,却自有万钧之力。
“风竹哥哥,你是说真的吗?”林溪不敢相信,问道。
风竹认真地点了点头,抱她的力度又紧了几分。
他的确是认真的。
“好啊好啊。”林溪高兴得厉害,胸腔处的那股气流猛然乱蹿,她忍不住想咳嗽。
但此时风竹在面前,她不想让他发现,其实她的咳嗽一直都没好,而且越来越严重了。
林溪微微皱了下眉,极力止住了咳嗽,随后又装作无事般地甜甜说道:“那我以后就不叫你‘风竹哥哥’了,溪儿直接叫名字,可以吗?”
风竹笑了笑,温温道:“怎样都可以。”
“那我叫你小黑蛟吧。”
……
风竹:“该打。”
就这样,林溪对风竹的称呼,从风竹哥哥变成了风竹,她马上就要成为他的新娘了。
后面没几日,冰消云散,春寒料峭,寒冬差不多已经过去了,风竹的伤也已恢复大半,但林溪的身体却越来越糟糕,只是她硬撑着没让风竹发现而已。
先前她刚开始咳嗽时,风竹就已给她探过脉,言她脉象平稳,应该无事。
待后面咳嗽的次数越来越多,风竹依然没探到异常的脉象,他便带她去看了大夫,可大夫也没看出,说她身体无事,咳嗽只是天气干燥呼吸不畅所致。
林溪听此,便没往心里去,可后面时间一久,她的咳嗽非但没有好转,还越来越严重,甚至时常疼痛难忍全身乏力,好似有什么东西已扩散至她全身。
最要命的是,林溪发现,她离风竹离得愈近,体内的那股气流便蹿得愈剧烈,她的心口便似被千万根银针扎着,难受得厉害。
但即使如此,林溪还是想靠近他,不由自主,难以控制。
她想闻他身上清冽的味道,她想和他一起练剑,修法,聚灵,她还想抱抱他。
林溪把疼痛不适全都忍了下来,甚至她还忍着不在风竹面前咳嗽,她不想让他发现,不想他自责,更不愿他憎恨自己。
她自认为隐藏得很好,也心存侥幸,想着这病总有一天会好的,她还要和他成亲呢,他们的日子明明才刚开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后春日明媚,天气回暖之时,风竹对林溪道:
“溪儿,我要回灵妖族一趟了。”
每年寒冬时,灵妖族人皆知他会在星云湖底静眠,长老无事亦不会传唤他,因此,他受伤消失的事情应不会被发现。
只是这件事,他需要有交代。
灵妖族族规,不能与凡人来往过密,而他现在,是要与凡人成亲。
光明正大,以天为誓,以地为盟。
如果能得到长老的应允当然最好,如果不能,长老必然会令他做出取舍。
可他不想取舍,他想两全。
“你这次去什么时候回来呀?”林溪问他,语气里带着不舍。
“应该很快。”风竹倾下身,薄唇勾起,眼里一片宠溺,“溪儿乖乖等我回来,回来我们就成亲。”
他目光灼灼,满含深情,林溪只看一眼,便觉自己已跌进他深邃的眸里,怎么都出不来了。
“那,你抱抱我再走……”林溪眉眼弯弯,语调甜甜地朝他撒娇。
但藏在背后的手却直被她捏出血来。
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林溪似是预感到了什么,拼命忍着眼泪忍着疼痛,让风竹抱抱她。
她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风竹眼眸带笑,长臂一伸把她圈在了怀里,轻轻抚着她后背,柔声哄她:“溪儿乖,我去去便回。”
林溪被他温柔地抱在怀里,周身都萦绕着他好闻的气息,她紧握的手逐渐摊开,颤抖着环在了风竹背部。
虽此刻的疼痛感比之前还要强百倍千倍,但林溪却只想被他这么抱着,只想待在他怀里,直至睡着。
风竹抱了许久,都未见林溪说话,也没听到她以往零零碎碎的哼唧声,心下疑惑,便拍了拍她的背,轻声说道:“溪儿,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他依然没听到林溪的回应,心里陡然一惊,便轻扶着她肩膀松开了她。
谁知,林溪竟一下倒在了地上。
他要疯了。
他全身的血液都仿若凝固了般,身体冰冷至极,他不敢去想什么,慌忙把她抱上了床,盖上被子。
“溪儿,溪儿?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我不走了…不走了,你同我说说话……”
林溪双眸阖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亦是毫无血色,她没有回应他一句,哪怕是极细微的呢喃。
什么都没有,就连那浅浅均匀的呼吸声,风竹都探察不到。
眼前的景象发生得太过突然,风竹感觉头要炸裂一般,肝肠寸断,什么事都想不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刚才我还抱着你,溪儿…溪儿,你醒醒,我们成亲,我们马上就成亲…对了,我有灵力,我给你灵力,马上就会好的……”
风竹似是疯了一般喃喃自语,他抬手并起两指,往林溪眉间续着灵力。
但许久后,竟是半分灵力都未续上。
死去之人是续不了灵力的。
他岂会不知。
风竹看着林溪静谧的容颜,好似睡着了般,他痛苦地弯着腰,整个人抖得厉害,下嘴唇也被咬出了血,眉毛抽动,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风竹不敢相信,也绝不会相信,他重重地锤着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思考,强迫自己想办法。
对了,回灵妖族,长老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风竹在情绪混乱之时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便抱起林溪,带她回了灵妖族。
*
风竹入了结界内,急切地朝守在族外的妖精问:“长老们呢!长老们在哪里?!”
那驻守的小妖正睡意朦胧,将睡未睡,被风竹这么一吼,登时吓得一激灵,慌忙回道:“回风竹大人,长老们正在云烟阁议事。”
风竹闻言,便一刻不停地赶去了云烟阁,不待敲门通报,直接推开了门进去。
灵妖族的一众长老本正在议事,看到风竹突然闯了进来,且,他们以为风竹还在那星云湖底静眠,着实被他吓了一大跳。
“风竹,你既没通报,也没敲门,怎就这么闯了进来,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端坐在房内中央的明阳长老训着话时,眼睛微眯,看到了被风竹抱在怀里的林溪,顿时站了起来,语调有些急促:“你怀里抱着的女子是不是凡人?”
风竹把林溪放到一边,一下跪在了地上,磕头道:“求求各位长老们救救她,风竹求求你们了……”
屋内议事的长老顿时一片惊讶之色,皆围了过来。
“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人类女子?”明阳长老走到了他面前,严肃道。
“是。”风竹回答,继续道,“风竹触犯族规,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求长老们救救她,救救她……”
风竹不住地磕着头,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明阳长老无奈,他轻叹声,走进林溪,施以灵力探她心脉。
片刻,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震惊,随后便是惋惜,说道:“没救了,全身心脉皆受损,五脏六腑亦是,无力回天,药石无医了。”
“而且,她断气已久。”
就似是全身上下再受了一次凌迟之刑,风竹疼痛到无感,麻木,久久伏在地上未起。
“这是不是你上次同我说的,你救下的人类女子?”明阳长老问他。
风竹缓缓直起身,恩了一声,颤颤问道:“长老,为何她的心脉和五脏六腑会如此?风竹想不明白,溪儿她……”
“唉……”明阳长老长长地叹了口气,周围的长老亦是一片唉声。
明阳长老问他:“你与她相处多久了?”
风竹如实答道:“几月有余。”
明阳长老摇了摇头,道:“为何你不听劝,偏要违了这族规啊。”
风竹怔住了,心里一惊,问道:“长老,风竹不懂,族规与这有何联系?”
“我们灵妖族族规是不可与人类来往过密,你知是为何?”
风竹道:“您从未和我说明,我曾问遍过全族的人,皆言不知。”
一人枉死,他身上的罪孽便又多了一层,明阳此时心里亦是悔意丛生,却也是无可奈何:“罢了,事到如今,我便将这原因说与你听。”
“人类与妖精,自古便是对立的存在,我们妖精要想不伤害人类,也免遭人类屠戮,便只能在远离人类的地方生活,好比我们灵妖族世代居住在这布满结界的深山里。”
“为什么?”风竹不解问道,心里莫名不安起来。
明阳长老继续说道:“是妖精就会有妖气,妖精法力越高,妖力越强,则妖气也就越重,人类只是肉\体凡胎,若离妖精太近,妖气便会侵蚀身体,侵入五脏六腑,轻则损害阳寿,重则……”
明阳长老看着林溪,长叹一声道:“就如同这位姑娘,心脉被碎,五脏六腑被损,一条性命就这么没了,作孽啊。”
他们灵妖族的妖精皆生性善良,从不做有违天道之事,残害生灵性命这种事更是被族内列为极恶之事,风竹虽未杀生,但这凡人,还有多年前那一村子的人,却皆是因他而死。
这其中的因果天命又如何说得清。
想至此,明阳长老只能慨叹天意弄人:“风竹,你是妖界第一的大妖怪,妖力妖气皆非比寻常,我知你从未杀生,也绝无此心,但你待在一个凡人身边,就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是以这族规才万不可违。”
明阳长老话落后,屋子内久未有人开口,担忧的目光皆落在风竹身上。
风竹头低得很下,鬓间发丝凌乱散下,遮盖住了他的眼睛,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他周身气息寒彻孤绝,凝进空气里四散开来,竟是令这整个云烟阁都结上了一层冰。
众长老皆是不寒而栗,向后退了几步。
风竹仍是没有抬头,声音颤抖着说道:“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她不是普通的人类,她有木系灵力,她的灵力那般强大,能令万物复苏,能控制世间的草木花卉,又怎会被我这妖气所伤?”
明阳长老闻言叹息道:“那也是人类啊,就算这姑娘是九霄之上转世而来的仙人,但此时她凡人的躯体脆弱不堪,又怎么承受得起你这强大妖怪的妖气?”
眼泪漫了风竹整张脸。
经脉被碎,五脏六腑被伤,那得有多疼,他的小姑娘这般娇软,这般怕疼,却一句话疼的话都未说过,甚至,在他面前,都不曾皱过一下眉。
风竹偏了下头看向林溪,倏然间瞥见她的右手有几处血红的伤口,那样的痕迹,分明是硬生生被指甲嵌进去所造成的。
看到这,风竹的心碎得不成样子,脑袋疼得快裂开般。
他想杀了他自己,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他这样丑陋凶恶的妖怪,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世上。
风竹缓缓抬起头,大声吼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原因?为什么要瞒着我?是你们啊,是你们让我杀了她,是我亲手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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