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帝显然楞了一下:“皎皎说的是何物?又要大又要实用……”
他忽然一拍手,笑呵呵道:“朕知道了。皎皎这是嫌皎然殿不够大了,无妨,等明年开春朕就让人拆了西边那几座阁馆,将你的寝宫再扩建一倍。”
“不是的不是的!”大兴土木,这是什么昏君的配置?
皎皎眼睛瞪得溜圆,连连摇头。
“那皎皎想要什么?”
“皎皎听皇后娘娘说,皇兄们要在万寿节上比武助兴,近日正在挑选趁手的兵器。皎皎也想看看。”
小公主眨巴着圆眼睛,小心翼翼地请求。
……
片刻后,她对着一大排珠光宝气的兵器傻了眼。
真是没想到,连武器也能做得这样浮夸。看看这柄剑的吞口,镶嵌这么多珠玉,真的不怕累死挥剑的人吗?
皇帝忍不住问:“皎皎,你想学武?”
小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舞刀弄剑,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恒帝开始在心里默默盘算宫里哪个武师脾气好些,能不被跋扈的小公主气死。
皎皎摇头:“不是。”
皇帝“哦?”了一声。
皎皎笑得赧然:“皎皎不通武艺,无法在万寿节为父皇助兴,只能帮皇兄挑一柄合手的武器。到时候若是他赢了,也有皎皎一份功劳,父皇可要记得。”
她越往后说越是心虚,声音越来越小。恒帝却听得哈哈大笑,说倒要看看她将宝押在谁身上,佯做认真地说,哪个皇子要是拿了皎皎的赠礼还打输,他可要重罚。
林皎皎艰难地盯着过分华丽的武器们看了半晌,终于勉勉强强挑出一杆长|枪。枪身呈古银色,枪尖锋锐,在烛光下闪烁着摄人的寒光。
最吸引她视线的是枪尾缀着的枪缨,呈现一种深沉的暮云灰色,让她想起初见归衡那日他着的衣裳。
谁能想得到呢?那个冷漠孤僻毫不起眼的灰衣少年,有朝一日将成为君临天下、令人闻风丧胆的暴戾帝王。
而且,原作中的暴君很擅长用枪。虽然龙傲天什么都擅长,但战场上大多数的高光时刻,还是长|枪造就的。能够亲手送归衡一柄枪,给她一种隐隐参与了他的荣耀的感觉。
恒帝见她艰难地试图抽出那杆长|枪,忙叫人去帮她,一边问道:“皎皎可确定了,就要这个?”
“就要这个。”皎皎坚定地说,喘了口气,拿丝帕抿去额角微汗。
那枪太重了,她使出浑身力气也搬不动。
“也好。”皇帝感慨,“人说女大十八变,朕瞧皎皎的喜好,如今可是变得多了。”
皎皎又心虚起来,蹭过去乖乖巧巧给皇帝剥了核桃,再双手奉上。
西暖阁内正其乐融融,忽听得内侍来报:“皇上,四殿下求见,说是有事回禀。”
“叫他进来。”皇上不以为意道。
皎皎听到来人是谁,立刻就想走。这个四皇兄看她的眼神总是古古怪怪的,像要看穿她一样。
她曾再三向杜姑姑确认,皎然公主此前的确甚少与他来往,但那种眼神……
还不等她想出托词,归彻已经大步走了进来,正对上皎皎紧张注视他的目光。
俊秀的少年挑了挑眉毛,对皇帝行了礼,含笑看过来:“皎皎也在?”
皎皎勉强笑着点头。
归彻看她皎皎一眼,对皇帝温声道:“父皇,既然妹妹在,咱们今天便不谈正事了。”
“不碍事,你说你的。”恒帝沉声。
归彻展颜一笑,春风扑面般柔和:“也无甚大事。只是儿臣今日在户部遇到些小事,不知处理得是否得体,特来向父皇请教。”
“肯学习是好事,难得你有这份心。”皇帝嘉奖他两句,看到他目光扫过满屋子兵器,目露疑惑,不由笑道:“朕方才正让皎皎随意选个赏,你来看看,你妹妹的眼光如何。”
归彻含笑看向皎皎。
皎皎无奈地走过去,指了指那杆银光闪烁的长|枪。
归彻站起身,认真地看了会儿,细细摩挲枪身和枪缨,又屈指在枪尖弹了弹,做出论断:“好枪。这枪身上宝饰不多,可做工精细,毫不逊色,更难得这灰色枪缨乃是瀚海所产的野犀牛尾,舞动起来必然赫赫生风,颇有威势。”
他含笑看了忐忑不安的皎皎一眼,“皎皎眼光很好。”
皎皎其实有点怕自己选不好,回头送给归衡等于马屁拍到马腿上,听归彻这么说,不由放下心来,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归彻看着她,冷不丁问:“皎皎这是为自己选的吗?”
皎皎的笑容消失了。
皇帝笑呵呵接过话头:“自然不是。皎皎说要送人,朕也不知他要送谁,老四,你猜猜?”
归彻眼含笑意,眨也不眨地看着皎皎,轻声道:“儿臣不知。不过儿臣猜测,无论是谁收到妹妹这柄精心挑选的□□,都一定会恨不得立刻执枪而起,为妹妹而战的。”
他轻声说,“皎皎可要……选对人啊。”
皎皎眼神闪烁,长睫毛眨啊眨,艰难地想该如何回答。
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的说辞,她只好腼腆地弯起唇,老老实实地叫了声:“四皇兄……”
你就饶了我吧。
对方仍看着她。皎皎无奈,好半天才吞吞吐吐拼凑出一句,“四皇兄身手矫健,无论用什么兵器,都一定能为父皇献上一场精彩的武斗。”
皇上哈哈一笑:“皎皎,你这样说,可是将你四皇兄拱到台上了。”
“儿臣定当尽力。”归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过头去对着皇上言笑晏晏。
皎皎这才慢慢吐出一口气,放平酸涩的嘴角,悄悄伸手揉了揉两颊。
她正在揉脸,归彻冷不防回过头来,将皎皎吓了一跳。对方却只是看着她微微一笑,流丽的桃花眼中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又转过头去了。
……
皎皎出了乾元殿,立即命人将银枪送去常晖宫。
归衡正在看书,看到那柄银枪,眉头一挑:“这也是皎然殿送过来的?”
“奴婢自乾元殿来,不过送东西的确是皎然公主的意思。”宫人恭谨回答,“皇上今儿有赏,公主亲自挑了这把枪送给五殿下,以助殿下在万寿节比武上一举夺魁。”
归衡目光在枪缨上一掠而过,淡淡道了谢,叫阿礼收下。
送东西的人一走,阿礼立刻气鼓鼓地:“我还以为公主性子变好了,原来还是一样!谁不知道那天校武场上皇上不满意爷的枪法 ,她还故意送这个来嘲笑您!”
归衡目光上移,缓缓摩挲古银色的枪柄。
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只是将手指放上去,就有一种莫名的充实之感。他试着将枪握在手里,霎时间心神一凛,仿佛掌握住了某种权柄——
“不是。”归衡淡淡地说,“是因为她喜欢。”
“她喜欢?这枪是给您用啊!”
归衡扫他一眼,“肯将自己心爱之物予人,既是情分,也是信任。况且……”
他抬起手臂,缓缓执抢至肩。
“你怎知我便不擅用枪?”
话音方落,银光乍现。沉重的银枪如穿破苍穹的流星,划过一道凌厉的弧度,瞬间扎进地面!
石板应声而裂,在周围迸溅出无数细小石屑,枪身嗡嗡震动,几息之后枪缨仍在激颤。
在阿礼惊骇的目光中,归衡低下头,慢慢舒展五指,凝神看着自己的掌心。
他会赢的……如果那就是她想要的报答。
*
万寿节将至,宫内一片喜气洋洋。
为送寿礼一事,皎皎烦恼了许久。还是杜姑姑提醒她,送礼给君父,不求珍奇,只求心意。
说到心意,自然是要亲手做来。皎皎过去身体稍好时,很喜欢做些手工或是写写画画来打发时间,这次灵机一动,便在宫女的协助下手制了一面寿字团花桌屏作为贺礼。
以前她跟着在线课学画画,护士都夸她画的好,可惜后来病情恶化,连笔都握不住。
在屏风上描绘牡丹纹样时,皎皎有些恍惚。以后要是有时间,她想把过去没机会做的事都做一遍。
当然,要先抱牢金大腿,保住命再说。
皎皎小声叹了口气,低头继续。
万寿节是皇帝生辰,如今又四海承平,皇后自然大操大办,宴饮整整持续了一日。晨起便有歌舞嬉戏,皎皎一边快乐吃喝一边看美人跳舞,看得不亦乐乎。
用过午膳,便是漫长的献礼环节。远到番邦属国,近到皇室宗亲,人人都为恒帝的大寿挖空心思献宝。
皎皎记得归衡的生母妍贵人来自属国弋兰,听到弋兰使臣来贺的时候,便探头去瞧。
弋兰国献上贺礼的使节是名女子,容颜艳媚,似乎也是混血,外貌上看与邕朝人几无差异,只有那一头浓密卷曲的长发,能看出她与归衡有着一样的血统。
皎皎问了杜姑姑,才知道当年恒帝征服弋兰时,认为蛮族烈性,为了永绝后患,要求弋兰王室与邕朝联姻,确保弋兰王族永远有邕朝血统。能来朝贡的使臣都是贵族,看这名女子的形貌,出身只怕不低。
听了这样的事,皎皎心里有些不舒服,忍不住看了归衡一眼。只见对方神色平静,似乎看到的只是最寻常的一幕。
皎皎想看异域美人的打算落了空,便又靠回软椅上瘫着了。
过了酉时,众人才拔步前往宫中最高的承月台举行寿宴。诸皇子的比武,就在寿宴正式开始之前。
高台之上帝后居中,柔嘉贵妃亦在皇帝身侧,只比皇后的位置略矮一些。
皎皎经过她时小心翼翼地叫了声母妃,毫不意外地得到一个白眼。
皎皎虽然早有预料,还是不免沮丧地瘪了嘴,连吃三个枣泥卷心情才好了一些,移开目光去观察寿宴正中的微型校武场。
因此她也没有看到,那个白眼过后,柔嘉盯着她的侧脸瞧了许久,艳光四射的脸上,神色复杂难明。
……
皇子们先身着礼服为父皇敬酒祝寿,然后才去下头更衣热身,预备比武。
皇子礼服是极深的墨蓝色,宽袍大袖,被风一吹,有飘然欲仙之感。几位皇子皆身材高挑,风姿颀秀,整齐地站成一排敛袖祝酒,看起来煞是赏心悦目。
皎皎含着一小块杏脯,两手捧腮,欣赏得津津有味。
“祝父皇万寿无疆,大邕福泽绵长。”
月光如水,清辉澄莹。与其他皇子头发三分束起、七分落下不同,归衡的头发仍旧悉数以银冠束起,身姿雍容,举杯祝月再祝君,眉宇间洒落着一点月光,如高岗覆霜。
皎皎看着他,怔怔出神。
承月台中,皇子们仰首,将觞中酒一饮而尽。
像是感觉到少女凝望的目光,归衡退场时,有意无意地朝她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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