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大概是因为心情还不错的缘故, 少年不觉得它刺目,反倒认为久违地接触阳光也不错。他闭上眼,嗅到一股熟悉的草药气味。
一般来说,闻到草药的气味, 大概会心情沉重,因为药往往意味着疾病的到来,在他父亲身上便是如此。但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只有小心翼翼的欣喜。
“狛治?”
有个轻柔的声音呼唤着他。
“马上就来。”
狛治回答道。
他放下手中正在做的事情,向少女走去。对方十分娇小, 与他简直是天壤之别。少女纤细的手腕让人怀疑用力便会折断, 她微微低着头, 下半身仍在被褥当中, 看起来像是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模样。
恋雪。
道场主人的女儿,因为受到疾病困扰,她大部分时间都只能静静呆着。作为道场唯一的学徒,狛治负责起她的起居。
看到狛治走来, 她苍白的脸上出现一抹红润,双眼中也有了亮光。
“今天的练习已经做完了吗?”
恋雪小声问道。
狛治看着她的侧脸, 摇了摇头,“还有一些……师父他还没回来。”
“是这样啊。谢谢你, 父亲不在的时候可以陪着我。”
少女的脸上绽放出微笑,看起来就像是脆弱的、楚楚可怜的花朵。没有人能够拒绝她的请求,包括狛治。他替恋雪摆好桌上的水,回答道:“是师父让我留在这里。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狛治君很成熟呢, 稍微……有些羡慕。”
“欸?”
少年露出错愕混杂茫然的表情,看到他有些手足无措,恋雪以袖角掩口,咯咯地笑了起来。
“啊啊、青春真好。”有其他声音忽然插入其中,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狛治立即抬起头,“嗨狛治君,气色很好嘛。”
狛治皱起眉毛,迟疑问道:“漆原……先生?”
似乎是他。莫名其妙地雇佣了狛治、又在之后狛治闹出的事情当中将他捡走的男人。之所以有所迟疑,是因为对方看起来实在可疑,和服上满是血渍,恐怖的是就颜色而言还非常新鲜。
恋雪睁大双眼:“这、这是……”
“是别人的血啦。虽然让无惨那家伙注意点,但他完全不听,最后就搞成这样了。”
漆原耸了耸肩。
血确实是其他“鬼”的,鬼流出的血液和人类一样鲜红。只是在普通的回收鬼的行动当中,不小心做过头了而已,这也是常有的事情。
至于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说来话长。
那天撞见了狛治发狂的时候——确切来说,他跟踪狛治许久,所以目睹了发狂的经过而已。这孩子年纪轻轻,狠起来倒是成年人都比不上,一口气撂倒七八个成年人,眼看就要被捉拿归案,漆原只好用粗暴点的方式敲晕来抓他的奉行,顺带敲晕狛治,抱起来就百米冲刺。
狛治是个好孩子,那些都并非他的错,他不能看着对方一时冲动、误入歧途。
“哼。”当时无惨看到他怀里的狛治,对此表示不屑,“迟早出事。”
嘴上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帮忙处理伤口,接着便与漆原一同逃之夭夭。用漆原的话讲就是憋得太久,无惨已经无聊到觉得养小孩没那么糟糕的地步了。
大概是完全自暴自弃,狛治的脾气不怎么好。他总觉得是自己的问题,而现场的成年人(鬼)在心理辅导上的经验完全是……
零和一的差别。半斤八两。
漆原虽然努力找到适合人类的大道理来说服他,但是无惨的性格扭曲,在他身后疯狂背刺。他们教育风格迥异,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狛治不再随意使用力量解决问题,却变得更自闭了。漆原只好剥夺无惨的发言权,为狛治找到了能够让他理解存在意义的地方——那就是一间并没有门生的道场。
这里只有名为庆藏的师父,与体弱多病的恋雪。
庆藏品德高尚,不需要担忧。而狛治也是足够温柔的人,相信在与自己父亲微妙重叠的恋雪身边,他一定能做好自己的事情。
一旦他走出阴影,漆原便会离开。这是他的预订计划。
看到他们相处不错,妖鬼感到一阵轻松。不过如果让无惨看到,大概会说几句讽刺的话吧——那家伙根本是恶意集合体,看到美好的东西就嗤之以鼻。
狛治对于他们的印象也十分微妙。
天壤之别的双人组。不知为何,他对漆原的好感很高,只是因为过去出言不逊、似乎还对着他挥舞过拳头的事情耿耿于怀,现在不怎么好意思开口罢了。他是罪人,一个并不出奇的少年,为什么会被对方看上至今还是未解之谜,但他确实发自内心地感激着对方。
至于阴晴不定的那位无惨先生,则是本能的远离。与他相处的时候,无惨总是严厉过头,那双红瞳中什么都没有,仿佛并没有在注视他。久而久之,狛治产生了一种错觉:无惨从来不愿意将目光分给普通人类。
但他明明不介意分给漆原。
狛治搞不懂。
无惨没有来,他是松了一口气的,不用让恋雪见到这位有些奇怪的监护人。
“放心。白天时他不会来的,最多晚上爬窗户偷偷看着你而已。”看出他的担忧,漆原笑了起来,“他就是那样的……呃,人。”
恋雪眨了眨眼:“那位先生,还真是奇怪啊。”
“喔?恋雪对他很感兴趣吗?”
“因为……总是从漆原先生口中听到。”少女歪了歪头,“很好奇。”
“我有讲那么多次他的事情吗?”
漆原陷入了自我怀疑。
而狛治的关注点显然更诡异:“无惨先生,真的会半夜时爬窗户吗?”
想象不来呢。
漆原咳嗽两声,避免自己将无惨的形象再次带入深渊。他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包裹交给狛治,里面是珠世选择的药物,可以用于调养恋雪的身子。现今的珠世已经是足够优秀的医生了。
“好了,我的事情做完了。就不打扰你们咯。”
漆原欢快道,“请继续吧。”
他来时匆忙,走时也很匆忙。狛治微微转动目光去看恋雪,却见少女的脸上已经染上一层薄红的颜色。
不知不觉,他也有些面上发烫了。
……
“就这?”
无惨挑起眉毛,看起来非常不想与漆原理论,“你就带来这种情报?”
“哈?这可是独家珍贵报道好吗!我们的狛治君,已经可以牵上女孩子的小手了。”漆原大声反驳了他的看法,不知为何,他的语气中透露出感动的情绪,“狛治君有喜欢的女孩子了,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情报吗?”
“我记得,我是让你去查看那只躲在山洞中的鬼。”
无惨觉得自己头疼得要命,要不是白天不能出门,他才不会把这种事情交给不靠谱的家伙来办。
有鬼正在觊觎这里。
正巧他们的目的就是回收这些鬼。在山洞中蠢蠢欲动的鬼并不只有一只,而是两只鬼之间相互扶持,才终于能够达到今天的强大。其中一只被解决后,另外那只则消失无踪,漆原去时,山洞中只遗留一些碎布片。
不过相信对方很快会再次出现。
“你早些年造鬼的时候,难道没想过设置什么让他们听话的小程序吗?”
“……”
无惨难得哑火。
其实他也并不是没做过,早些年他对新生鬼的控制倒是十分严格。然而,自从被该死的某人坑去井的另一边,回来后,他们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就此宣告结束。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取回支配权,只能勉强和珠世实现沟通——这样的真相,他才不会亲口说出。
“哎,该不会其实你没办法做到吧……鬼王大人?”
“闭嘴。”
无惨立即打断揶揄的声音,但也并没有否认。
漆原嘲笑完他,口中就开始念叨些狛治的事情了。这些天以来,无惨听过太多次,诸如狛治学会了什么新招式、狛治与恋雪如何熟识……就算完全不关注,也能从他这里了解到最新情况。他不免有些郁闷。
这家伙为什么那么在乎人类幼崽的事情啊?
完全忘记自己过去也是人类的鬼舞辻无惨,紧锁着眉头。
难道那个人类有更多他没发觉的好处吗?
抗揍的话是他强一点,论美貌……
“我感觉你在想乱七八糟的事情。”察觉他目光有异,漆原立即指出,“放心,你还没有失宠。”
于是无惨手边的东西重重地砸到了他的脑袋上。
鬼王冷笑起来,“你该不会要等到他娶妻生子才离开?”
“欸,好主意。甚至我可以帮他带孩子……”
对他的发散性思维,无惨还真没什么办法。他欲言又止的时候,漆原忽然摆正了身子:“你真的这么讨厌他?”
“真的。”
“那干嘛还要用血鬼术联系珠世,替恋雪诊断?”
无惨的眼中毫无波动:“哼。想用这种事情来逼我说实话么……确实,我是那么做了。但只是看她命不久矣,想让他们体验一下心怀希望、最后却不得不离别的感觉罢了。”
他双手环胸,十分骄傲地宣布道:
“HE不存在于我的字典。”
“???”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电脑崩溃了————(飞奔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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