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占子然这天睡得不安稳，总觉得哪里不太舒服，心神不宁的。
哪怕是白天服用了安神的药汤，也无济于事。
早上醒来时，眼底有淡淡的青色，像是早年胡玩时通宵喝酒过后似得。
占子然蛋疼：“不是我不想睡，是我睡不着。”
齐乐担忧道：“我让大夫加大药量？”
占子然赶紧摆摆手：“是药三分毒，你给我灌那么多，我都成药壶了。”
差不多到了年终，进的货陆续到达，占子然一大早也睡不着，索性起来去确认货品。
齐乐和他一起出的门，却没有和他一起，和他反方向岔开，一路摸到了莫家別馆附近的一栋茶楼。
他在这里约了人。
齐乐穿着一身浅蓝色长衫，戴着一副眼睛，看起来斯斯文文，他比占子然稍微高些，像是有些消瘦文人。
他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点了一壶碧螺春，有些拘谨，双腿并拢，有些紧张的玩着指头。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安。
齐乐和杜云晨很早就认识，大概要追溯到刚生下来的那一天。
有句话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换到这边就是，反话了。
他俩是同一天生的，邻居。
齐乐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喝进去的茶呛了出来，呛了一个大脸红。
齐乐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打手拍打他的背，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是一样冒冒失失。”
杜云晨穿着一套黑色西装，肤色是常年在外晒太阳的蜜色，虽然看起来高高瘦瘦，可布料下微微鼓起的肌肉，似乎将西装有些撑开。
是那种一看起来就不好惹的类型。
相较莫叙那种沉寂在外表下的戾，他将自己的不好惹直接放在表面。
他刚刚从什么正式场合过来，他直接坐了下来，将水灌满茶杯，一口喝了下去。
“怎么，你找我还有事？”杜云晨喝完茶水，松了松领带，解开了一个扣子，挑眉看着他。
齐乐别开眼，错开对方眼神，不去看他的领口。
“我是还有些事想找你打听打听。”
“什么事？”杜云晨一瞬不移地盯着齐乐。
齐乐只觉得心头那股子不安的感觉愈演愈烈。
“呃，是少爷，说想还想知道一些莫少爷的事情。”
茶楼是个四方桌，杜云晨没有坐在齐乐对面，而是坐在邻座，他低声笑了一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乐乐，我说你，平日见一面都难，现在有事儿就来找我问这问那，你怎么就觉得我会把我雇主的消息透露给你？”
齐乐眼神不知道看哪儿，喝了一口水：“也不是什么大事的，就是生活上的一点小事……”
“你这是让我不好做，莫少爷可是真金白银聘我。”
齐乐跺了跺脚：“你要多少。”
杜云晨愣了一下，哈哈笑出声，“你还是这么单纯。”
他伸手将杯子扣了过来，接着嘲笑道：“占家青黄不接，你对你们家小少爷那么好，拿出老婆本？”
齐乐有些生气，但是对方说的是实话，反驳不了，只能暗暗生闷气。
“那算了，我自己再想办法。”齐乐起身，却被一双大手按回座位。
“我没说不帮你，”杜云晨说。
齐乐听到他这么说，反而更不安了。
齐乐道：“我想了一下，这事儿的确不好找你，你现在是莫二少的人，要是害你失了莫二少的信任……”
杜云晨：“失了信任倒也是不至于，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这里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地方。”
人来人往的茶楼，人多眼杂，的确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可是齐乐却下意识慌了一下。
杜云晨喊来小二，结了账，把齐乐要付账的手按了回去。
“找个清净地方，”杜云晨外往走。
齐乐跟了上去。
杜云晨刚好开着莫叙的车，齐乐心里纠结了一下，上了后座。
·
占子然到各家铺子清点了一下货物，现在只差药材就全齐了，有数了一遍账目后，这才松一口气。
只是药材那边迟迟没有人传信过来，占子然也不好催，现在冰天雪地的，他站在这里不到一刻钟，就觉得浑身冰凉。
占子然好不容易在冰天雪地里找到一个看起来膀大腰圆的车夫，给了双倍加钱，对方给他拉回了占家。
刚回到占家，占子然还没站稳，头发上海落着几片雪花，自家管家就站在门口带给他一个噩耗。
占子然深吸一口气，差点没站稳，“他想做什么？”
管家心急如焚地开口：“现在该怎么办？”
占子然摇摇头，苦笑。
占子然暗道自己昨天实在没脑子，不应该让齐乐去做这件事，按照现在莫叙的状态，私下调查他太危险了。
“是我的错，这件事是我想得太简单，做得不妥帖。”
管家：“您不要太自责，这件事您也没办法预料。”
占子然摇摇头：“是我太急切了。”
管家：“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我去了。”
管家大惊：“您不能去，去了怕不是……”
占子然：“你放心，他姑且和我还有些同窗情，不会拿我怎样，顶多就是嘲讽嘲讽我，而且……他不是断袖，我也不是，我那些事儿你也不是不知道，全是我瞎编的。”
管家完全呆住了。
“我……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啊！我一直以为您……”
占子然噎住。
虽然蔡管家一直在这方面有些天生不够敏锐，可占子然完全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一直不知道。
占子然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他心中有一个答案，但是这个答案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占子然道：“哎，这事儿说来话长，我先不和你说了，让门房给我喊车，我去一趟莫家別馆。”
占子然进屋换了一身衣服，就往外走。
占子然憋足了劲想要从着莫叙要人，即使莫叙为难他，自己也可以勇往直前，把人要回来。
可占子然一身劲儿白费了，白跑了一趟，坐着黄包车到莫家別馆的时，被门房告知，莫二少没有在家，正巧在一刻钟前出门办事，估计今晚不一定会回来。
占子然急的团团转，他试着打听莫叙身边跟着的那人名字，可被门房巧妙的挡了回来。
占子然无果，外头是在太冷，只好现在附近的茶馆找了个位置坐下。
可到了太阳落山，茶馆关门，莫叙都没有回来。
占子然只好站在门口干等。
占子然心中笃定莫叙肯定不会对齐乐怎样，但是却又害怕，毕竟他变了太多，或许真的……
他不敢想。
若是放在以往，占子然还能动用人脉去想想办法。
可这半年来，随着占家的破产，占子然已经没有可以用的人脉，尤其是连亲戚都想方设法和他撇清关系。
·
莫叙本来想着等占子然送上门，可偏偏中途出了一些事，截莫佑药材的事儿出了一点点问题，他不得不亲自上手。
等到事情都办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大半。
赵止御从后视镜看向莫叙。
“杜云晨已经把占少爷的书童带走，占少爷恐怕这会急的团团转，我听门房那边说，占少爷已经来过了。”
莫叙：“什么时候。”
“吃完午饭差不多就过来了，说是挺着急的。”
莫叙冷冷道：“倒是挺心疼那那小书童。”
赵止御想到占子然为自己出气那时的场景了，干笑道：“占少爷不就是这样的人吗？您还记得吗，当初我被我那便宜继姐欺负，占少爷给我出头，最后还落下个欺负女人的恶名头。”
莫叙眸子微微颤了一下，还没开口说什么。
赵止御在前头惊呼：“那、那不是占少爷吗？多大的雪，他怎么还在门口站着？”
莫叙浑身一震，抬头看去，透过车窗，外面白皑皑的一片，即使太阳已经落山。
大雪铺路，车子开得很慢，还加了链条。
莫家別馆大门口有几处铲了雪，灯光只照亮了门口的一片空地，有个圆鼓鼓的身影在这几处来回的晃荡。
巴掌大小脸在毛帽子和围脖里只能看到半张脸，身子全都藏在大衣里。
占子然居然没有走。
“少爷，占少爷身子骨一看就弱，这在外头冻着别留下什么病根子。”
莫叙没说话。
赵止御急了，刚要开口，莫叙说：“你开车进车库。”
说罢，莫叙开了车门下了车。
他一步一步朝占子然走过去。
·
占子然从茶馆里出来，又蹭了几个关门晚的烧饼摊子。
吃了几个饼子，围着烤炉暖手。
这些天大雪断断续续，停了又下，现在越下越大，占子然心里有了回家的心思，但是一想到齐乐，就又收回迈出的退。
齐乐这些年跟着他，没捞到什么好处，现在还因为他的关系下落不明，占子然实在是有愧。
占子然呼了一口热气，暖暖手，小声喃喃：“这是做什么去了，总不能寻花问柳去了吧？”
他越想越气，自己搁这儿冰天雪地，莫叙说不定腻在温柔乡，指不定抱着哪个温香软玉开心呢。
占子然鞋底子漏水了。
本来这鞋子很防水，可雪几乎要没过鞋子底子，从缝隙里钻了进来。
占子然恼了，虽然大半年都在乱七八糟，可是他毕竟娇生惯养了十几年，受了委屈心里酸酸。
他忍不住骂道：“莫叙是不是掉到温柔香里起不来，怎么还不回来，我不会是要等到明天吧？不，不行，到时候我就传，莫叙他始乱终弃占家少爷！”
越想越生气，占子然心想这么晚，只能明天再来了。
在他转身要往街道走去时候时，用力踢了一脚脚下的石子。
石头凹凸不平，在地上滚了滚，占子然的视线随着石子往前挪去，然后就看到了一双皮鞋。
看起来是一双很昂贵的皮鞋，往上是一丝不苟的西裤，再往上，披着一件敞开的毛领子大衣，里面是笔挺的西装。
毛领子上的黑色狐毛顺着风一点点抖动，将莫叙那张俊美的脸衬得极为不凡，本来就皮肤冷白，在衬托下，更显白。
占子然呼吸瞬间被夺去，不是因为那张脸的完美，而是在门前的亮黄色路灯下，他的表情可怕极了。
莫叙带着一身寒气，压抑着火气，一步步靠近占子然。
占子然腿麻了，往后退，自己绊住自己的脚，差点摔一屁股墩。
莫叙轻轻松松就将占子然扶稳。
“占子然。”
占子然被吓得心脏只突突，赶紧站直，腰却被莫叙胳膊圈住，下意识回了一句，“阿叙。”
莫叙眸子一颤，咬着牙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占子然，你刚刚说什么？”
占子然讷讷，结巴道：“我就是随口说说……”
莫叙将占子然的腰掐得紧，“你知道不知道，就算要始乱终弃，也得我先动了你身子，得到你，才能弃？”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