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琼的速度很快,不过片刻就消失在起凤池中,但是关于她会去哪里这个问题,简直不需要思考。
乔扶听记得上次和温琼一起喝酒的小酒馆位置,直接下山。
她到小酒馆时,温琼已经坐在窗边的位置喝了小半坛。
她看到乔扶听,高兴地扬了扬手中酒坛:“之前说打完喝酒,你没忘啊。”
乔扶听当然没忘,温琼对她指点之恩在前,帮助她保证这几日的安全在后。温琼说的话,她都会往心里去。
她点了点头,在温琼对面坐下。
乔扶听看着温琼脸色半晌,没瞧出应该有的不悦,一下子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
说不了话,她只能陪着喝酒。
一碗一碗喝下去,温琼终于开口了。
“其实你不需要追出来,这种事,我碰到的多了。”
她扬眉讥讽一笑:“江湖之大,什么人都有。他还算好的,我还碰到过恩将仇报,反捅你一刀的。”
温琼摇头晃脑道:“在下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这种事情还不值得伤心愤怒。”
只不过是无论看多少遍,都不会习惯而已。
她突然想起什么,笑道:“你不是也一样吗。”
乔扶听一愣。
温琼将酒坛与她的碗一碰:“同是天涯沦落人。”
乔扶听纳闷。
我目前是被人时时刻刻盯着,但是没有碰到过好心却被当成驴肝肺的情况吧……
哦,裴冬。
她一扯唇角,她与裴冬关于山河剑一事众所周知,仔细算来也只过去了一个月,只不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一直在警惕谭寻,又全心全意投入在修炼和比赛之中,如果不是裴冬前段时间来找过她,她或许都要忘了。
温琼此时提起,她倒是想起之前关琮告诉过自己,她和裴冬一战是被温琼看到了的。
关于她为什么一定要还山河剑,弯弯绕绕太多,解释起来麻烦,她懒得说,而且裴冬之后对她的态度也确实算不上好,温琼说的话不算错,所以干脆默认了。
又喝了几口,温琼看着远方明净的天空,突然开口了。
“昆山中谁要杀你?”
她这一问来得突然,乔扶听悚然一惊。
上次喝醉,她是说了有人要杀自己,温琼之前也说了乔扶听在靠扬名而保命,会猜到什么并不奇怪,但是这好歹也算昆山家事,温琼和乔扶听现在虽然算比较熟,却没到至交好友的地步,按理来说她应该装糊涂,不问才对。
乔扶听有些犹疑:“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你说不说?”温琼一挑眉毛,扬起眼睫,盯住了她,问。
“……”乔扶听如实招来:“谭寻。”
“哦?”温琼很惊讶:“没有其他人?”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巴不得乔扶听被好多人追杀呢。
她郁郁地瞪了温琼一眼,反击道:“你还说我,你从颁奖仪式上跑下来,太不给我昆山面子,回去不得挨骂?”
“哈,”温琼神色骄傲道:“谁敢骂我!”
“你师兄啊!”乔扶听无情地揭穿。
温琼奇道:“你哪里听说白星会骂我的?”
还能哪儿,原著呗。
但这话不能说,乔扶听含混道:“走半路上听别人传的。”
温琼摸着下巴,有些不满:“难道现在外面已经不只说我是酒鬼了,还要说我其实很怕白星?”
“八成是幺儿传出去的!”她阴恻恻地断言。
远在起凤池,小少年正跟在白星身后,学习大师兄处理温琼留下来的烂摊子,突然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温琼这次只要了两坛酒,和乔扶听一起,不到半个时辰就喝了个精光。
喝完之后,她没有表现出要回昆山的样子,反而问乔扶听:“柳慎言还没回来?”
她的话题相当跳跃,对柳慎言的称呼也不同于其他人的尊敬,乔扶听有些意外:“没有,你怎么突然问他。”
“没事,”温琼说:“我只是觉得他如果在的话,谭寻没胆子朝你下手。”
这倒是。
乔扶听苦笑一下:“师尊长年在外,在我独当一面之前,恐怕在昆山上的日子都会不太好。”
温琼:“你早些叫他回来吧。”
乔扶听觉得她这句话有些奇怪。
温琼不是啰嗦的人,为什么三番四次问柳慎言?
她再去问,温琼却只说:“他在昆山,你学得也快一点。”
这肯定不是真正的回答,但是温琼不愿意说,乔扶听也不会强人所难去问。
她点了点头,记下了。
这件事她不是没有想过,但弟子寄信出去,很容易被哪位阁主拦截下来,尤其她一直被谭寻盯着,传信多是无用功。
她看着温琼,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乔扶听换了个位置,坐在温琼身边,脸上堆满了狗腿的笑。
她不轻不重地给温琼捏手臂,轻声细语地说:“温大侠,您结束这边的行程之后,是不是还要回西境去建功立业?”
温琼给她捏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手在两人中间一挡。
“我也不确定,要看师门那边的安排,帮你送信这个忙我未必帮得上。”
乔扶听还没把心里的小九九说出口,就被温琼无情地掐灭了,当即很是失望。
没有良心的乔某人将温琼一拽,恶声恶气道:“别坐了,回昆山去,跑出来这么久,白星要扒你几层皮。”
温琼:这反应太真实了吧。
说是回昆山,可温琼死活不愿意,她说这时候回去,白星肯定一肚子火,要念叨个没完,烦。
所以她拉着乔扶听,在昆山镇的街上溜达。
温琼很神奇,她对所有人的态度都不是很好,大多数时候在用鼻孔看人,做派很不讨人喜欢,但镇上卖东西的各位老板对她却很亲切。
一路走来,东边的小餐馆老板娘热情招呼,西边的裁衣铺子伙计笑脸问候,甚至花楼上的姑娘们都一个一个往下丢手绢,莺声燕语地深情呼唤。
“温大侠,来呀~”
乔扶听震惊。
温琼这一个月都干了什么。
直到她看见温琼从怀里拿出一个银元,买了一块烙饼,才知道镇上的商贩为什么对她那么热情。
这么肥一头待宰的猪,谁不喜欢。
她拉住温琼,指指那块被啃了一半的烙饼,不可置信:“你觉得这烧饼值一两银子?”
温琼嚼着烙饼,口齿不清道:“不值啊。”
她一摆手,毫不在意:“千金散尽还复来嘛。”
“……”乔扶听看傻子一样看她:“你有病吧?”
“对,她有病。”
身后一个男声气急败坏道。
两人齐齐返头,来人穿着和温琼身上一样的绣金黑袍,一张眉眼温润的脸硬生生给气得扭出了狰狞的意思。
温琼看到他,三两口把手上的烙饼吃干净,嬉皮笑脸道:“白星,你这么快。”
白星一看她的笑脸就想揍人,咬牙切齿地回答:“冠军都跑了,致词也不说了,散得飞快,我不得下来抓罪魁祸首。”
被指责为罪魁祸首的温琼毫无愧疚之心,她将油乎乎的手往白星肩膀上一搭,使劲擦了擦,笑道:“致词有什么好玩的,喝酒才是大事,这位乔道友是个妙人,她陪我喝了好几……”
白星身后钻出个人影,温琼收了剩下的话,将同情的目光投向乔扶听。
乔扶听试图溜走。
“乔、扶、听。”
这种感觉约等于22世纪被亲妈喊了全名,乔扶听当即虎躯一震,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动。
关琮一只手攀上她肩膀,捏住了。
“你受了伤,还敢来喝酒……”
乔扶听迅速认怂:“我错了我改正我金盆洗手洗心革面这就回去看大夫!”
一黑一白两个人,就这么被押回昆山。
路途中,白星与关琮各自声讨自己不省心的师妹,你一言我一语,最后互相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浓浓的恨铁不成钢。
两人当即惺惺相惜,一拍即合,相见恨晚。
乔扶听很不服气,她寻思,我再怎么折腾,也没温琼那么不省心吧。
——
观剑会结束的第二天,其他门派的人纷纷辞行,带着无数传奇故事,离开了昆山。
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中,这片大陆上都将反复传诵观剑会上那些令人热血沸腾的比试,还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少年英才。
仅仅一天半的时间,昆山就寂静下来,持续热闹了一个月的客院人去楼空,只有门前还未来得及打扫的脚印证明这里从前的热闹。
许多弟子看着这幅场景心生感慨,立志要勤学苦练,争取在下一次观剑会上大显身手。
昆山弟子都很年轻,完全等得起这个十年。
因为乔扶听在观剑会上大放异彩,每个人都记得她的功劳,于是不少弟子询问乔扶听,下一次观剑会,师姐能否代表昆山拿下冠军。
此时乔扶听才十八,便已经是第四,十年后也许真的能获得第一。
乔扶听笑了笑,没有回答,只说十年太远,修道路途漫漫,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听到她这个回答的弟子们很满意,口耳相传,说乔师姐在勉励同门刻苦修炼。
乔扶听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他们怎么理解到这层意思的,她的意思分明是十年之后她或许就不在昆山了。
关琮也想不通。
九幽为什么没有离开,为什么温琼那家伙还待在昆山。
关琮一想到之前乔扶听说过,温琼因为几坛打碎了的酒就要掐死乔扶听,就觉得糟心。
再看看后来被拉去喝酒的乔扶听,好像一点没觉得不妥,反而乐呵呵的。
没出息。
大概所有当兄长的都不喜欢自己的小妹和外人喝得醉醺醺的回来,关琮看乔扶听就是这个心态,这件事大概在他心里暂时翻篇不了。
乔扶听听说温琼没有离开,很是讶异,当场就向客院走,去拜访温琼。
客院地处昆山东北,离乔扶听的水天峰有一段距离,她一路御剑,花了足足一刻才到。
器阁处理完了观剑会的事情,空了下来,关琮这几天得闲,知道乔扶听要去找温琼,也跟着去。
御剑飞行能够将昆山的景色尽收眼底,她远远地看到东北方一片连绵的黑瓦白墙,更远处伏着一座小丘,丘上光秃秃的,只有黑色的岩石,半棵树都没有。
即使隔了这么远,她都能感受到里面逸散出的剑气。
那应该就是剑冢了。
原来客院离剑冢这么近,乔扶听深深看了小丘几眼,落在客院门口。
如今整个客院只有九幽宗一行人在住,找起来分外方便,乔扶听和关琮循着人声来到九幽下榻的院子。
温琼、白星和他们的小师弟都在院中,看到二人到访,并不惊讶。
白星请二人在院中坐下,又拿出九幽那边带来的茶,泡给他们喝。
温琼一尝,很嫌弃:“淡出鸟味。”
白星:“不是泡给你的,你别喝。”
温琼撇嘴,茶杯放在手里扔着玩,一边问乔扶听二人:“是不是想问我们为什么没走?”
二人诚实点头。
结果温琼把杯子往桌上一搁,眼角斜飞,不咸不淡地问:“怎么,你们很希望我走啊?”
关琮倒是很想点头,可惜不敢。
乔扶听莫名其妙,不知道温琼又在发哪门子的疯。
白星往温琼手中塞进一个苹果,笑眯眯道:“多吃水果少说话。”
温琼被打发到一边啃苹果去了,白星坐下,三人之间的画风顿时正经起来。
面对这两位昆山弟子,白星笑意温润:“是这样的,温琼不是夺得了冠军吗,可是并没有拿走任何一件奖品,所以暂时把我们留下,让温琼这几天再挑一件称心的回去。”
关琮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确实是应该这样的。”
乔扶听皱眉,看着白星。
有点不对。
太巧了。
原剧情不发生偏转的话,还有两天剑冢秘境就要打开了,这件事在昆山引起了相当大的动静,久未问世的秘境暴露在众人面前,但很快又被关上了。
这段剧情原本只限于昆山内部,不应该有九幽宗的参与。
但他们现在就是留下了,而且理由是昆山给的,十分正当。
白星的笑容无懈可击,乔扶听瞧不出任何破绽,只能看向在一边啃苹果的温琼。
温琼一耸肩,满脸“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都是靠不住的。
乔扶听青筋直跳,强行压下心中不详的预感,只希望秘境一事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
丹阁内,谭觅换了一本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她眉眼中的那股疲倦更浓了,翻两页书就要打一个呵欠,就这样,还坚持看完正在看的一章。
身边服侍的弟子劝道:“师尊,你就休息一会儿吧,不然等会师伯过来,又要说你了。”
谭觅挥一挥手,目光粘在书上:“别说话,我正看到精彩的地方。”
那弟子劝不动,满脸无奈。
她看完手头的一章,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说:“最近越来越困,清醒的时候也少,话本子倒是一年比一年精彩,我怕再不赶紧看完,以后没机会。”
弟子听她这么说,眼眶顿时红了,强忍着悲伤说:“师尊瞎说什么,师伯不是说您的病快痊愈了吗。”
谭觅眯眼笑道:“我随口说的,小君你别往心里去啊。”
被称作小君的弟子揉了揉眼睛,带着浓浓鼻音道:“那您得和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说这样的话了。”
谭觅忙举起三根手指,严肃道:“我谭觅对天发誓,我以后再也不说丧气话!若违此誓,我……我永远看不到好看的话本!”
她一脸痛心,仿佛被割了一块肉一般痛苦。
小君被她这副样子逗乐了,“噗”地一声笑出来。
她鼓着一张娃娃脸,说:“师尊说话算话,以后再被我听到,我就把你的话本都换成山脚下乞丐都不看的烂话本。”
虚掩的门外传来男子带笑的声音:“小君又在威胁阿觅什么?”
小君一听这个声音,当即收了娇嗔的神色,恭恭敬敬立在一边,喊道:“师伯。”
谭寻应了一声,推门而入。
他揉了揉小君的头,给她一包草药,交待了具体的煎煮细节,小君忙拿着草药下去了,房中只剩下谭寻谭觅兄妹俩。
谭寻坐在床边,拿起谭觅手中的话本一看。
《霸道仙长与俏女徒》。
他哑然失笑,问:“上次那本《追爱我的夫君》看完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谭觅就来气,她当即很嫌弃地说:“那话本子结尾太烂了,气得我三天睡觉都梦到我在骂作者。”
谭寻哈哈一笑,才问:“你这几天感觉如何?”
谭觅说:“挺好,话本子精彩,我心情好,胃口就好,睡得也好。”
谭寻满意点头,朝她伸出手。
谭觅自觉将手腕递上去。
他把脉不消片刻,就笑道:“你这身体越来越好了,就差一味药。”
谭觅好奇道:“什么药?”
谭寻将她的手塞回被子里,按她躺下,脸上笑意温和:“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再过几天它就会到,届时你只管乖乖吃药就好。”
被子一捂,强撑的睡意当即涌上来,不过几息时间,谭觅就睡沉了。
她睡着时眉头紧皱,根本不像她说的那样“睡得也好”。
谭寻看着小妹憔悴的脸,笑意逐渐消失。
他动作细致地为谭觅掖了掖被角,坐在床边对着沉睡的谭觅低声保证:“阿觅,你莫要担心,阿兄一定会治好你,只要再几日,秘境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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