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之后是一条长长的隧道,乔扶听越往里面走,越觉得体内的真气在不断向外溢散,同时,源源不断的不知名气息也从外面涌入她的丹田。
她就像一个被沉到池底的水杯,原本装在杯子里的水被冲走了,但是更多的水不断填满这个杯子。
说实话,完全对外开放的感觉不赖,她整个人都快要飘起来了。
灵力在经脉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循环,四肢百骸中充满了力量。
这不对,正常修行的状态绝不是这样的。
倒是很像之前在起凤池发狂失去理智,想要杀人的那次。
乔扶听心生警惕,抽出青锋剑,注入灵力,亮起剑芒,照亮黑乎乎的四周的同时,预防自己再次发疯。
如果不对,她会立刻往自己身上捅一剑。
除了这个奇怪的感觉之外,四周没有任何异常。
剑芒照亮了山洞,这里四壁长满青苔,呼吸中能闻到浓浓的潮湿水汽,还有泥土的芬芳。
这条隧道没有岔口,很快,她的眼前出现一片白蒙蒙的光,应该是到了尽头。
她快步上前——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蓝天,绿树,鸟鸣,蝉声。
远处隐隐传来淙淙的流水声。
一轮温和的太阳挂在空中,向这片生机勃勃的山谷洒下万丈光芒。
前方的松树上,一只松鼠抱着松果,歪着头看这个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一脸警惕的乔扶听手中剑芒吞吐,冷冽得很。
和这片桃源格格不入。
这秘境这么好看?
预想中的危险和战斗统统没有,这里平常得和外面的昆山看惯了的景色一样,甚至连之前在隧道中一直在乔扶听体内不停循环的气息都淡了许多。
乔扶听拔剑四顾心茫然。
她向前走了几步。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乔扶听回头一看,之前她走出的那道隧道凭空消失,只留下一片完整的岩石,和旁边的青灰融为一体。
她伸手摸了摸,一点缝隙都没有,证明这并不是一个机关。
那就是结界。
只进不出的结界?
这时候想回头也回不去了,更何况乔扶听原本就是来这里找一个答案的。
她手腕一抖,青锋剑的光芒敛去,收回剑鞘。
走下去看看。
眼前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没有其他的路,乔扶听一头扎进去。
平心而论,如果收去来这里寻找答案的目的,这片树林的景致真的很好。
各种树木参差不齐地生长着,树下的灌木丛里经常会有一两只小动物跑过去,看到乔扶听也大多是惊奇地停下来观看,并不怕人,有些胆子特别大的甚至还敢蹦到她身上去。
走了一个半时辰,身边的景色还是茂密的树木,这片林子也不知道有多大,乔扶听想了想,觉得这样不行,于是提气蹦上身边一棵树。
几步跳上树顶,她极目远眺,看向远方。
这片树林确实占地巨大,以她现在的目力常常可以看到十里地之外,而这时,在她视线的尽头,只能很勉强地看到一片淡淡的蓝色。
应该是湖泊。
她再向四周看了看,除了林子就是小溪,别的什么都没有。
只能向湖泊的方向走了。
乔扶听从树上跳下来,提步向湖泊所在的南方走去。
“哗啦哗啦。”
她停住了脚步。
“哗啦哗啦。”
乔扶听心头一紧,又无声地窜上了刚刚那棵树。
这棵树枝叶茂密,完全可以掩盖住她的身形,乔扶听将手放在剑上,伏身向下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又是一阵枝叶摩擦的声音,还伴随着时急时缓的脚步声。
“咳咳咳。”一阵轻轻的咳嗽。
果然是人!
在一片全然陌生的环境中,每个人都会绷紧自己的神经。
乔扶听目光锐利,呼吸放得愈发清浅,全身紧绷,将自己变成一只等待捕食的猎豹,静静等候猎物出现。
“哗、哗、哗。”
一个身影出现在下方。
那人身形高大,是个男子,一头墨发披散着,遮住了他的脸,身上的白袍也很是凌乱,半掩不掩地挂在身上。
看衣着是昆山弟子。
但昆山对她不全是善意,乔扶听双腿一蹬,自树上弹射而下,半空中将剑一抽,一声剑啸之后,她已经落到那人身后。不等他反应,抬脚往膝弯狠狠一踹,那人猝不及防,登时跪在地上,还想转头来看。
乔扶听不希望被其他人知道自己进了秘境,自然向相反的方向一闪。
她贴近来人的后背,往他试图起身的右脚踝一踩,这一下用了八成的力道,那人顿时脚踝一阵痛麻,刚刚站起来一点点,又重新摔了回去。
“嘶——”
那人倒抽一口气。
嗯?这声音……
乔扶听来不及细想,先将手腕回勾,长剑紧紧抵住他的咽喉。
她将手往回收了收,放冷声音:“说,你怎么进来的?”
那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激动起来,居然不顾脖子上的剑,往后转去。
胆子还挺大,乔扶听手肘下沉,这次用了十成力气,往他腰上一击:“老实点。”
这一下也不知道捅到哪里,那人顿时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一边咳,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师妹……是我……”
乔扶听一怔。
这声音……
卧、槽。
乔扶听如遭雷击,猛地往后一跳,撒开钳制住那人的右手,窜到他面前去看。
这人捂着自己的后腰,即使满脸痛苦,也不阻碍乔扶听看清他清秀的五官。
这就很尴尬了。
乔扶听讷讷道:“关、关师兄。”
“你没事吧……”
关琮脸都拧成一团了,还勉强向乔扶听摆手。
“没事……”
除了肾有点疼之外,一切都好。
乔扶听心虚得要死,蹲在关琮面前嘘寒问暖,一边打量着关琮。
不能怪她没认出来,实在是他此时的穿着与平时差别太大。
关琮一向仪容得体,基本可以算作昆山门面,往常他都是头发老老实实一丝不落的扎在发冠中,白袍除了在器阁炼气时偶尔会弄得很脏之外,其余时间都干净得可以直接用来洗脸,外袍更是规矩的打理好,用同色的腰带束住。
现在呢?简直像是被盗号了。
等关琮的脸色稍微好看一些,乔扶听才酝酿着问了一句:“师兄,你怎么在这里?还……这副样子?”
一听乔扶听这句话,关琮刚刚好起来的脸色又黑了。
好了,我知道,我又问错话了。
乔扶听已经预感到自己要挨骂,立刻作乖巧小白兔状。
果然,关琮下一秒就是教训。
“你胆子越来越大!这是个什么地方?你就敢进来!你还想不想活命了!”
乔扶听虚心请教:“请问师兄这是什么地方?”
关琮一噎。
对啊,这是什么地方?
他当时只听那道童说了一句“秘境有去无回,很是危险”,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根本没去问清具体的状况。
两人面面相觑。
行,乔扶听懂了,关琮对这里一无所知。
关琮试图找回当师兄的颜面:“我这不是听说你误入秘境,过来救你吗。”
乔扶听敏锐地抓住关键词。
“你听谁说的?”
“就是……”关琮开口半天,没有下文。
他这时才发现,那个道童不止是眼生,而是从没见过。
更别提是哪位真人座下的了。
此时关琮也发觉了不对。
他将流苏递给乔扶听:“来和我报信的道童和我说在剑冢秘境外找到了这个,我才过来的。”
乔扶听低头一看,腰上的凤凰木雕的流苏确实不知所踪。
如果不是有这流苏,关琮不会那么容易上当。
这是什么时候丢的?
她皱眉回忆。
她来的路上没有碰到人,也没碰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唯一逗留得稍微久一些的只有秘境入口。
因为当时秘境入口那股奇怪的气息十分浓郁,铺满整个剑冢,她无法很快寻找出气息散出的地方,转了一会儿。
入口处的藤蔓虽多,却不至于将木雕上的流苏扯下来,就算扯下来了,她也一定会有所察觉。
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早就知道了秘境的入口,在入口动了手脚。
目的就是用她的信物,引关琮过来?
乔扶听眼中一片晦暗。
这秘境中必定不像书中所写那样安全,否则设局的人何必想方设法引关琮进来,观光么?
对乔扶听有明显敌意的似乎只有谭寻。
谭寻胆子竟然这么大?不仅要向她下手,还要向关琮下手!
郑瞿尚且在昆山,他就不怕郑瞿查出什么,找他麻烦?
乔扶听有些生气。
她在秘境中没有关系,她是为自己进来的,就算是死在这里,也算死得其所。
但关琮不一样。
他明明对一切并不知情,谭寻为什么非要将他卷进来?
就因为关琮与她亲近么?
这样两面三刀、心狠手辣的人凭什么做一阁阁主,又凭什么随便掌握他人的命运?
乔扶听看着一脸茫然的关琮,心里又气又愧。
她之前居然以为关琮会是安全的!
太天真了。
可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能走下去了。
她看着关琮,严肃道:“师兄,别怕,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去的。”
关琮:“啊?好的?谢谢师妹……?”
关琮懵懂得像只小白鼠,也不知道谁给他的勇气进秘境。
关琮找到乔扶听,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终于腾出时间来收拾自己的仪容。
两个人重新踏上征程。
一个时辰之后。
乔扶听和关琮看着对面的温琼,三脸懵逼。
“……你怎么也在?”
温琼:“好巧,你们也来看风景?”
温琼不说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秘境里,只满嘴胡诌,说是看风景——谁会钻进洞穴看风景?这个理由太敷衍,乔扶听和关琮纷纷表示鄙夷。
此时已经是正午,林中凉丝丝的气息散去,潮湿的腐殖土被太阳的温度一烤,闷得像个蒸笼。
好在三人都有修为傍身,不觉得太难过。
他们走了许久,发觉没有什么危险。
温琼突然说:“不对劲。”
看她有话说,关琮和乔扶听同时停下脚步。
“我们走了这么久,都没有走出林子,说明它很大,一般来说,深林必定会有猛兽。”温琼说:“但是我们除了兔子松鼠这样的小动物,其它的大型动物一只没碰上。”
关琮:“或许我们运气好?”
温琼摇头:“就算运气好没碰到,林子里也会有猛兽留下的痕迹,你们看到了什么吗?”
两人回忆,的确没有什么看起来有威胁的脚印或是粪便。
乔扶听想了想,说:“我再看看。”
说完,她几步跃上树顶,向南看去。
视线尽头,一片模糊的蓝色。
乔扶听皱起眉。
三人的脚程很快,又不只是靠双腿走,时常会御器飞行,几乎可以算作一日千里,这半日下来,就算那片湖泊再远,也该明晰起来。
可它偏偏没有变化。
她跳下树头,向两人说了自己的发现。
一直在沉思的关琮看了看四周,说:“我有一个猜想。”
“这可能是阵法。”
他道:“方才走路时我就一直在看四周。可能你们看不出来,但是我平时炼器,对东西的差别比较在意。我发现路上的树木都是三里一排列,基本相似。”
关琮向来细心,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他说得又很详细,“阵法”的猜想八成是事实。
阵法。
他们出身大宗门,自然都有接触,但是一般所见的阵法,大到整个祭坛的地基排布,小到法器的微末毫厘,都算常见。
就是没见过用一整个山谷来布阵的。
先不说阵法是否巧妙,光论这手笔,也颇具气魄。
乔扶听脸色不太好看。
温琼面色如常,或许她早已经有所察觉。
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令剩下两人莫名信心大增,不禁问道:“你懂阵法?”
温琼奇怪:“我就是一耍刀的,你们怎么看出来我懂阵法的。”
乔扶听和关琮:?
可能这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该有的底气吧。
这时,关琮犹豫再三,才弱弱说:“我懂一点……”
温琼立刻拍着关琮肩膀:“好,交给你了!”
说完,她像是放下心来,跳上旁边一棵大树,躺在树枝上,闭上了眼睛,不消片刻就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昆山二人站在树下,再次发出灵魂拷问。
温琼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心大成这样?
指望不上温琼,乔扶听对阵法更是一窍不通,只能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关琮身上。
面对她灼灼的目光,关琮很不自信:“我只和师尊学过一点点,略通皮毛,师尊说够用,我便去钻研炼器了……”
他悔恨莫及:“早知今日,我当初一定认真学习!”
这时急也没用,反而容易打乱思绪,乔扶听安抚道:“没事,师兄,你慢慢来,这林子也没什么危险,咱们有的是时间。”
话音未落,北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
声音的源头不知是什么东西,来得飞快。
温琼被这动静惊醒,跳上树顶看了看。
她的脸色变了。
她对树下仰望她的昆山二傻大喝一声:“跑!!”
说完,她在树顶纵身一跃,几个弹跳之间,跃出数里。
昆山二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转头一看,身后一片树木接二连三地倒下,砸在地上,激起滚滚烟尘。
无数块足有一吨重的石块连成一条遮天蔽日的浪,占据了他们所有的视线,向前方滚来!
就连关琮也忍不住“卧槽”了一声。
二人扭头就跑!
那些石块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滚的速度居然越来越快,收割麦子一般,大片大片的树林倾倒下去,无数动物惊逃。
身后树干断裂声和小动物的惨叫不绝于耳,茂密的树冠几次擦着乔扶听和关琮的脑袋倒下,他们一边狂奔,一边还要躲避砸下来的树木,林中路又不好走,地面长满了藤蔓,大大阻碍了他们的速度。
石块来得太快,乔扶听和关琮甚至没有来得及第一时间捏御剑手诀。
后脑勺被石块的风和倒下的树木枝桠刮得生疼,乔扶听咬牙狂奔,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谁知道那些劳什子石头什么时候才会停下。
生死之际往往能够爆发出不同寻常的力量,她体内灵力狂涌,整个林中那股莫名的气息争先恐后地冲进她的丹田,她将轻功发挥到极致,瞬间身体变成一片鸿毛,一飘数里。
她远远抛下一句话:“师兄!坚持一下!我马上回来!”
关琮没有乔扶听和温琼那样的境界,跑得自然不如他们快,惊险时后脚跟都堪堪被石块压上,全凭一股求生的意愿才几次死里逃生,已经在心里大喊了无数遍吾命休矣。
此时见一直远远缀在前方的乔扶听突然有如神助,丢下一句话来,他愣是硬生生提起一口气,向前奔出几里,拉开了和身后死亡石流的距离。
那边,乔扶听见石流一时半会追不上来,猛地刹住脚步,手势翻飞,捏成御剑法诀,青锋剑铮然出鞘!
乔扶听一跃而上,以数倍于往常的速度向回冲去!
关琮最后一口气已是撑到强弩之末,丹田灵力枯竭,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石流速度却越来越快,剧烈的风压将他之前束好的头发吹散,眼前石块投射下来的影子越来越大,很快吞没了他自己的影子,——
一抹白色流光瞬间闪现到眼前,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一把捞起关琮,没有任何停顿地再次折返,与来时的路线夹成锋利的锐角,冲上天际。
石流擦着二人衣角轰隆隆滚过,足足一刻钟才离他们远去。
乔扶听和关琮脸色煞白,站在剑上俯视下方。
他们走过的那片树林已经面目全非,破碎的枝桠和地面泥土混在一起,一股浓浓的树木汁液气息混着腐殖土和鲜血的味道,冲上云霄。
远处一道黑色身影迅速贴近二人,温琼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她方才疾冲出去,费了好大力气才拉开安全的距离施展御器法诀,甚至用上了九幽的秘法,匆忙回来救两个小朋友,没想到乔扶听大大出乎她的预料,不仅成功自救,还救下了关琮。
她将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他们除了形容格外狼狈,并没有其他的问题。
温琼松了一口气,道:“没事就好。”
关琮惊魂未定,目光涣散地看着远方。
不一会儿,他突然全身一抖,说:“你们看。”
乔扶听和温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北方,正是他们来的方向。
那个方向是最早出现石流的,树林自然而然最早遭殃。
此时,一片光秃秃的土地上,一株株树拔地而起,犹如一道绿色的波浪,迅速向前推进,覆盖住地面。
乔扶听咬牙:“我收回前言,这树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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