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占国“我说你们这是干嘛神仙啊, 只干活儿不吃饭”
张爱英拉着脸“别人都挺着大肚子来割麦子,知道的她在家里做饭,不知道的还以为抱窝呢”
又热又累又饿又渴, 杨金玲却在家里不知道干嘛, 至今不给送饭。
她可是不上工的
整天拿自己怀孕说事儿, 她当初怀孕要生了还在地里掰玉米呢张爱英就瞅王翠花,“娘你一把年纪的还下地”
王翠花“不下地你们养我”
张爱英就有些瘪嘴了, 不就是偏心小儿子么,连小儿媳也偏心当初她怀孕, 别说天一个鸡蛋,十天也没捞着一个
到了杨金玲这里, 天一个不说,还不用下地干活, 结果这会儿饭也不送了
张爱英原本也不这么暴躁, 实在是高强度劳动累狠饿狠了, 免不了就要和杨金玲攀比一下。
蛋蛋兄弟饿得受不了, 就跑去找小海小河。小河二话不说就给好朋友匀块下来, 小海也只犹豫一秒钟便分享了。
姜芸带饭是按照家人的大食量来的, 郑毕臣的饼是两个半两个鸡蛋,福爷爷是两个饼两个鸡蛋, 她和小哥俩一人一个饼俩鸡蛋, 足够吃得饱饱的。
蛋蛋兄弟立刻开心地坐下,吃得欢天喜地的,一个劲地夸姜芸做的好吃, 羡慕小哥俩。
鸭蛋“婶儿, 你还要儿子不你看我和小河一样,也挺乖的。”
鹅蛋“呸, 你有小河长得俊”
鸭蛋“我和小河坐一起,显得小河更俊,难道不好”
大人都被逗乐了。
姜芸招呼张爱英过来吃,她可以匀点出来先垫吧一下肚子。
张爱英一看,人家姜芸单饼卷鸡蛋,翠绿翠绿的鸡毛菜,还有切得整齐细细的咸菜,也没有多奢侈的东西,可人家做的怎么吃起来就格外香
再看看他们这些人家,切个咸菜真是粗细不匀,长短不一,有的像头发丝,有的像拇指粗。
她也不气了,却不肯吃姜芸的饼。爹娘没的吃,她吃不好,都吃人家姜芸也没那么多,索性都饿着。
她只拿水给家人喝,回来给姜芸道歉,孩子们嘴馋。
姜芸笑道“小孩子感情好,一起分担挺好的。我们菜多吃不完,你拿去垫吧一下。”
她做的青菜多,原就预备大家都尝尝,便把青菜给张爱英,让他们先垫垫肚子。
几句话功夫,大家吃完赶紧去割麦子。
这边杨金玲颤颤悠悠地来了。一到地方,她就开始抱怨,“可热死我了,这么重,蛋蛋你俩咋不去接一把就等着吃现成的呢”
以前张爱英不和她计较,这会儿一晌午真是丢大发了,人家姜芸回家现做都比一上午在家的杨金玲能干。
蛋蛋兄弟俩虽然是孩子,可捡麦穗不知道多出力呢
她拉着脸拿了饭过去给家里人吃,没理睬杨金玲。
杨金玲一下子更委屈了,直接哭了,“怎么的,怎么的,我做饭还做出错来了”
王翠花“快中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家里生完了呢。”
杨金玲委屈得不行,“我得和面、洗菜、还得烧水,做好了我不得吃两口”
王翠花本来还想骂她,这会儿也没力气,一把年纪饿得头晕眼花的感觉要晕过去。
宋占民只管自己吃,也不管大嫂生气媳妇叫委屈的,饿死了啊
吃得太猛他还噎了一口,又赶紧直着脖子喝水送下去。
杨金玲带来的咸菜直接从咸菜缸里拿出来切得七大八小的,且没有淘洗,上面还带着碎盐块,几个人吃了一口谁也不再碰。
他们忙忙活活吃饭,那边宋长顺就开骂“吃个饭要吃到天黑去那还来地里送什么饭家去慢悠悠的吃好了一大群人,总有那么几个偷奸耍滑的”
被队长骂那是无比丢人的
宋占军没吃完,赶紧猛灌一通水,然后拿着俩窝窝头塞口袋里,一边割麦子一边吃去。
张爱英和宋占民也这样,生怕宋长顺再骂。
最后杨金玲守着狼藉的碗筷看到自己带来的咸菜大家都没吃,反而把一碗不知道谁家――肯定是姜芸家的青菜吃得只留下点绿色的渣渣,她气得一把将那个碗丢了出去,自己哭得万分委屈。
她收拾好回家的时候,看到张爱英在那里关照姜芸,让姜芸只负责跟着她打麦捆不用割麦子,忍不住又酸得很。大嫂和姜芸、占国媳妇关系好,倒把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妯娌甩一边,她就把姜芸也怪上了。
“离婚不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整天挑唆别人家闹矛盾”
姜芸扭头看了杨金玲一眼,想想现代社会幸福的生活,乡下都是机械种地,女人男人都不需要这么累。这时候的女人真的辛苦,挺着大肚子还要下地呢。
两个小时后,队长吆喝歇歇。
男人们就地扎堆,抽袋烟说说嘴,女人们则老婆子一簇,有孩子的妇女一堆,大闺女找大闺女,各自扎堆吐槽。
婆婆吐槽儿媳妇,媳妇吐槽婆婆或者自己孩子,大闺女就悄悄说哪个青年好、谁相了什么亲事。
姜芸这边小海小河送来了番茄,还分给妇女们吃,清甜又解渴,让人清爽得很。
惹得妇女们既羡慕姜芸有俩好儿子,又羡慕她种的菜好吃,跟姜芸取经怎么种菜,大家说笑着很热闹。
占国媳妇“哎呀,刚吃得嘴美,想上茅房。”
她这么一说,其他几个也被传染得想去方便。可田野里哪里有茅房啊,而且麦地连成片,都没有人腰高呢。
姜芸道“那边沟里吧,咱们分批,有人看着点。”
大家就结伴过去,占国媳妇和另外一个妇女急得很,匆匆跑了,姜芸和张爱英几个在后面慢慢走。
一个叫黄月姑的寡妇快走几步追上姜芸,“小海娘。”
姜芸回头看她,笑问“嫂子,有事”
黄月姑柔柔一笑,“也没什么大事,福大叔还好吧”
姜芸“好啊,不是一起在收麦子吗你有事找他直接说就行。”
黄月姑脸色现出一点不自然,笑起来,“没,就是关心一下。他有老寒腿的毛病,这几天累,可别再厉害了。”
姜芸点点头,“是呢,多谢你关心。”
黄月姑接收到张爱英戒备的眼神,笑了笑就不说话了。
张爱英挽着姜芸的胳膊,瞥了黄月姑一眼,示意姜芸等会儿告诉她。
黄月姑走在她们后面,看姜芸和几个妇女一起说说笑笑的,一副非常自信从容的样子,没有半点自卑。
占国媳妇是书记家的,张爱英公公也是革委会成员,还有大队长家儿媳妇也和姜芸关系不错的样子。
同样是没有男人的,怎么她就不一样呢
她暗自打量姜芸,只见姜芸皮肤雪白细腻,看着比没结婚的小姑娘还干净俊俏,尤其一双水溶溶的桃花眼,又黑又长的柳叶眉,还有红得非常健康的嘴唇,漂亮得有些过于明艳。
可她气质温和,声音甜美,反而让人很生好感。
黄月姑微微叹了口气,漂亮啊,年轻啊,真好。
黄月姑今年三十四岁,因为常年劳作,皮肤皱纹晒斑比较多,显得略大几岁。她总是微微低着头,用很温柔的声音说话,表情柔顺,眼睛里闪着温柔而谦卑的水光,所以看起来风韵犹存,也惹人怜爱的。
她自觉容貌和年纪没有办法跟姜芸比,不但对男人如是,就算村里最高级的妇女圈子她也进不去,可姜芸却很容易就和她们打成一片,让她难免有些酸楚。
姜芸站在沟沿上听知了嘶声力竭地喊,心情却非常平静。
她有灵泉傍身,不像别人那么怕人,身体里反而清爽得很。
这时候黄月姑又靠近她,小声道“小海娘你皮肤真好,郑知青给你买城里的洗面粉了”
姜芸笑了笑,“没啊,我多种菜,吃菜多皮肤就好。”
她从黄月姑眼睛里看到一种自伤自怜的东西,就不想说这些。姜芸虽然原本就皮肤白,长得漂亮,但是常年劳作脸上难免有斑,她现在有灵泉傍身,那点斑慢慢地退去,整张脸就跟剥壳的鸡蛋一样光滑细腻。
李桂芝都说她看起来比出嫁前更年轻漂亮了呢
黄月姑原本寄希望于姜芸用的高档洗面粉才这么白的,如果姜芸说是,她就托郑知青给买点,结果姜芸根本不承认。她先是一阵低落,随即又不相信,觉得姜芸藏私。
她和别的知青要么不熟,要么荆泽艳几个说归说,却买不来。
她年纪大了,要是再这样下去,只怕四十就跟五六十老婆子一样拿不出手了。
从姜芸离婚起,她就一直默默地观察姜芸,发现姜芸越来越年轻漂亮,就想取取经。
只是没想到,姜芸居然拒绝了。
她面上没表现,心里却把姜芸打上了心眼多、为人势力的标签。
如果不是姜芸年轻漂亮,袁英福不至于要去她家搭伙,郑毕臣更不可能去
回去割麦子的时候,张爱英还是和姜芸搭伙,她割麦子让姜芸捆。
她看黄月姑离着远,就悄悄对姜芸道“她怎么突然找你说话你离她远点,她在村后头风评可不大好。”
姜芸“我和她不熟,偶尔碰上只是打个招呼。”
黄月姑住在村后,她住在村西头,只有去葱地的时候会碰上。
张爱英“你不知道她男人死了以后,福爷爷一直资助她儿子读书。后来还有多事儿的老婆子给说和,让她去伺候福爷爷呢,后来没成。”
姜芸啊了一声,“差辈了啊。”
张爱英小声道“是呢,所以福爷爷没同意,而且福爷爷和她公爹还是叔伯兄弟呢。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福爷爷不肯资助了。”
村里好事的懒汉们曾经计算过,福爷爷是这附近大队最有钱的男人。
他当年退伍有一笔钱,结婚后他当公社民兵团长赚钱,老婆死了以后没再娶,钱都干攒着。后来他儿子当兵津贴工资都给他寄回来,儿子牺牲也有一笔抚恤金。
有人曾经想去他家偷,什么也没找到,还有人一直张罗给他介绍老伴儿,也被福爷爷拒绝了。
“她要是想二婚,找个年纪相当的不是也可以”姜芸有些不解。
张爱英“她改嫁个年纪相当的,人家肯定也带着孩子,说不定她还得再生个。这样一堆孩子,她自己俩孩子就得受委屈,她儿子肯定不能再读书。”
她耸耸肩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道“她可宝贝那个儿子呢,不止一次说怀孕的时候天天梦到星星,生产的时候更是一大颗闪亮的星星落在她肚子里,说她儿子是文曲星呢。后来男人死了,才开始不说了。”
姜芸想了想,黄月姑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可能因为现在福爷爷是小海小河的干爷爷,她以为钱都给了小海小河了
姜芸懒得多想,日头晒着多晕乎呢。
大家正忙着,突然有个女孩子喊起来,“娘,娘”
姜芸几个忙循声望去,却是黄月姑晕倒了,她闺女芫花急得要命。
她们赶紧跑过去帮忙,给黄月姑解开上面两颗扣子,掐掐人中。
芫花对姜芸道“你是不是还有水啊,给我娘喝几口吧。”
姜芸救人心切,也没琢磨她语气不大对,就要去拿水瓶子来,却被占国媳妇一把拉住。
占国媳妇冷冷道“姜芸就剩下一口水了,小海小河还得喝呢。”
姜芸看了她一眼,占国媳妇叫孙桐,是个非常和气开朗的年轻妇女,因为公爹是书记,她处处都注意,尽量不让人觉得干部家媳妇搞特殊。
姜芸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排斥谁呢,哪怕对宋二婶也没当面这样过。
看来里面有故事啊。
张爱英赶紧打圆场,拿了自己的过来,“我的还多点,姜芸的得留着给孩子喝,小孩子渴了一忽忽都忍不住。”
黄月姑醒来,眼泪汪汪的,原本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没了,神情疲惫劳累,萎靡不堪。
姜芸看了看,没见着黄月姑的儿子宋文昌,一个14岁的男孩子不来割麦子
麦忙秋收的时候,学校都放假让学生回家收庄稼,而收麦子规定孕妇孩子老婆子都下地,宋文昌没理由不来啊。
芫花给周围杨晴几个道谢,“多谢你们救我娘。”不像有人有水也不给喝。
张爱英就朝黄月姑道“嫂子,大小子回来了吧,怎么不来割麦子”
黄月姑大喘着气,“文昌要读书,再说大热天的,他一个读书的孩子,哪里哪里受得了。”
张爱英“受不了那可是你惯的。”满地五六岁的孩子都在捡麦穗呢,也没见谁受不了。
芫花不满张爱英质问她娘,就想扶着黄月姑去路边的树荫里歇歇。
这时候福爷爷和几个老头子赶着牛车过来拉麦子,听说有人晕倒就过来看看。
黄月姑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福大叔,我晕倒了。”
福爷爷瞅了瞅,“天太热,这是中暑了。”
另外一个老头子就道“快家去歇着吧。”
芫花“我家负责那块麦子还没割完呢。”她看着福爷爷,眼神有点凶。
母女俩动作慢,别人往前割,她俩在后面磨蹭。姜芸等人齐头并进割麦子,就她们那几趟麦子还站在后面,非常扎眼。
芫花想让福爷爷主动拿镰刀帮忙割麦子,因为以前福爷爷就这么帮过的。
原本生产队干活都是一个人定好几工分,大家集体上工,干多少活是多少。
但是麦收太紧迫,各生产队长就想办法促进大家的劳动效率,比如在各人工分的基础上又划分地盘,规定一人割几趟,少了的基础工分拿不全,多了的额外奖励。
这是宋长顺专门用来对付那些磨洋工,拿工分不干活的社员。
比如黄月姑这种,家里三个人,却来俩干活的。
还有一些懒汉子磨洋工,一个大男人不如小媳妇割麦子快,宋长顺最看不起
贱嗖嗖的,浪费粮食
而以前福爷爷资助宋文昌的时候,黄月姑家生活轻松不少,后来福爷爷不资助,宋文昌要上学,要吃饭,黄月姑只得勒紧裤腰带,她和闺女省吃俭用地供应儿子。
结果母女俩天天吃不饱,面黄肌瘦的,看着也是可怜,自然也没力气干活。
她们家工分是年年不够口粮线的,年年拖欠大队的口粮钱。
一般总工分到了口粮线上才发口粮,不到的就是没赚够,就是吃别人的劳动欠大队的。
有些人家自然不满,但是黄月姑这种人家也觉得委屈。
她儿子要上学啊,为了读书不能在家里干活,怎么大家就不能包容一下呢非要和个孩子计较她可是死了男人的啊
她心里也有怨气,所以感觉不舒服的时候就放任自己昏倒,似是无言谴责别人,把她一个寡妇逼到这个份上。
福爷爷被母女俩盯着,心里有些不爽,搞得好像他欠她们似的。再说,当着自己干闺女的面,这样是干啥
他转身对姜芸道“大热天,闺女你注意别中暑啊,一有不舒服的就去树荫凉里歇歇喝点水,可不能晕倒。”
他对占国媳妇几个也如此说法。
孙桐大声道“福爷爷你放心,我们会帮忙照顾姜芸的。”
福爷爷点点头,就赶车继续去装麦子,压根儿就没想拿镰刀帮黄月姑母女割麦子,好像她们与他没关系一样。
黄月姑在路边的树荫里开始抹泪,芫花愤怒地瞪着姜芸几个。
这时候小海小河和蛋蛋兄弟一群孩子呼呼啦啦地飞奔过来。
小海小河一边跑一边喊“娘,你没事儿吧”
姜芸赶紧迎着他们,“没事,娘好着呢。”
小海小河听人家说一群妇女晕倒了,他们担心姜芸就赶紧跑过来看。
“娘,你还是去歇歇吧。我们帮你捆麦子。”小哥俩跑得脸红彤彤的,小胸脯一鼓一鼓的。
蛋蛋兄弟也围着姜芸嘘寒问暖,大献殷勤。
张爱英“臭小子,你们亲娘在这里呢,也不知道问问。”
鹅蛋“娘你整天说自己壮得像头牛,怎么会晕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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