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安静了许久, 李凉茉看着窗外倒行的树木, 感觉到落到自己身上的两道灼~热又幽怨的目光,不知要如何与他解释上辈子韩家与母后之事。
她不能确定上辈子韩家的事是不是有他的参与,正是因为这样, 她害怕他是自己漏网的敌人。
这辈子, 她能这么平静地处理所有的事情,都是基于她觉得自己上辈子该报的仇都报完了缘故。
她不敢去想心里怀疑的那个如果, 可这辈子的劭云, 并不曾真的做过伤害她的事……
“劭云,这件事,我也有错。我不该假装失忆骗你。最不该的是, 把简简单单的合作关系变得这么复杂。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做成你自己想做的事。”
“除了得到西凉吧?”劭云太子补充着。
李凉茉默认了, “西凉是我的家,我的国。”
刚回来的时候,她还如上辈子的想法那般,家便是家,国便是国,她可以只要家, 不要西凉。如今,她已经明白她的家与国密不可分的道理。若是没有西凉,她不过是寻常人中的一员,没入人海中难见天日,被人欺辱无力回击。若是西凉不够强, 面对东周的轻视北齐的霸道,她就无法挺直腰杆,只能屈服。
可她不会认输,不会屈服。上辈子,她学会的最重要的东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那就好好待在孤的身边。”劭云太子语气缓和下来,握住她放在膝上绷紧的手,“孤想要的,不过一个家,有你,有我。”
李凉茉愕然回头,看向他,听得他道:“韶华,我想娶你,很久了……”
猫瞳里染上雾气,对着他,半晌不曾眨眼。
劭云太子忙坐正,严肃地看着她,“怎么又哭了?是我又做错什么说错什么惹到你了?我真的不是因为要西凉才接近你,你要怎样才能信我?不如这样,你给我喂毒,定期给我解药,若我~日后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便不给我解药?我把性命交到你手上,好不好?”
李凉茉怔住,似一道天光划破阴霾的天际,豆大的珠子不值钱地往外淌,“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她突然间似通了心窍。即便上辈子的事情真与劭云太子有关,他帮她报了仇,最后赔了命让她重来一次,还不够吗?!
劭云太子慌张地去接她的泪,“我早想说,又怕你知道后会与我置气翻脸,便琢磨着挑个合适的时机来说,左等右等,等到三月前,见到你与宇文治,便想不管不顾说了,偏偏东周派来的人又坏了事。”
李凉茉见他全然没了上辈子疏离高冷的样子,哭笑不得。
劭云太子见她哭了又笑,把不准她现在到底是高兴还是难过,但见她被自己揽在怀里时不再抗拒,觉得大抵是应了他的,不过心里并不安心,“你与我生气,我便觉得心里疼得紧。你不理我,我便觉得心里空了一块。你要是实在不想嫁……”
“嫁。”李凉茉听他放低姿态小意逢迎的语气,觉得格外不是滋味。
劭云太子趁热打铁,“那……回京就嫁?”
“好。”这个字一出来,马车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格外暧昧。见他眼里的温度直线上升,李凉茉轻咳一声,故意板着脸,“现在,把衣裳脱了。”
劭云太子勾起暗红的唇角,眼底闪过得逞。现在缺的就是那纸在路上的赐婚圣旨和巫族的许可了。
车门外夕颜完好无损的半边脸僵硬着,闻言嘴角猛地一抽。
算了,里面那个可把劭云太子吃得死死的了,亏得她还在为她担心。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鼻腔里不自觉地哼了出声来,继续酸溜溜地管闲事,“女人,别急着嫁。男人到手了就没一个会珍惜的。”
夕颜哆嗦了一下,隔着车门都能感觉到落在自己后背上的冰冷视线。
李凉茉不以为意,“男人都有共性?那女人呢?你与慕明珠呢?”
“呸!”夕颜气歪了嘴,“当我什么也没说!就不该多这一句嘴平惹了一身臊!”
劭云太子恍然大悟一般,笑着道:“孤有些同情南宫末羽了。”
他说这句话时抬高了音量,分明是故意说给夕颜听的。
夕颜刚欲接话,听到李凉茉不带感情地来了一句,“趴下!”
夕颜:“……”
到嘴边的话突然就跑没影,她恨恨地朝马背上甩了一鞭子。
突然的加速让马车里的两个人都失了平衡,李凉茉坐着,伸手便借着车座的力道稳住了,另一手去扶劭云太子。
劭云太子跪坐着刚趴下,便晃了晃,眼中幽光一闪,就势歪向李凉茉,将人抱了个满怀,顺势一转,两人砸向车壁,他为肉垫。
李凉茉听得他一声闷哼,变了脸色,“夕颜!”
夕颜气呼呼的,不理。不过还是放慢了速度。
劭云太子挨这一下可不是为了让她把注意力分给别人的,抱着她低声道:“无事。”
李凉茉的注意力被他一句无事给吸引了过来。她瞪着劭云太子,毫无威慑力地道:“你也闭嘴!”
劭云太子配合地抿紧了唇。
李凉茉见状又自愧地觉得刚才太凶了些,又心疼他,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你自己身上还带着伤,何必……”
“你还不懂吗?”
劭云太子一句话便把她原本要说的话给堵了回去。
一双湿漉漉的猫瞳显得可怜又无辜,她小心地避开他的伤口将他扶起,看着他左肩上的伤口,分外心疼,“伤药呢?”
劭云太子茫然地瞅着她,好似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李凉茉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你身边的人呢?你不带伤药,他们总不会不管你。毒虫呢?有没有把他带过来?”
“我在这里!”被鬼卫带着的毒虫一脸苦相,离马车半臂之遥扬声呼喊,“师妹!我想坐马车!”
马车里两个人的伤和毒,都要靠他来治,为什么他们坐马车,他要骑马呀?他的屁股都要颠成八瓣了!
“滚!”
“别乱喊!”
劭云太子与李凉茉不约而同地拒绝他。不过劭云太子一个字里夹杂着怒气,把李凉茉的声音盖住了。
李凉茉扭头瞧着劭云太子中气十足的模样,想到他不久前虚弱的闷哼声,顿时了然。
劭云太子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韶华,我……”
他担心李凉茉觉得自己装模作样骗了她,那他这段时间来的辛苦,又白费了。
李凉茉缓缓移开视线,“一会儿再和你算账!”
她掀开窗帘,对鬼卫道:“把药扔进来,带他离远点!”
鬼卫还未接话,先感觉到身周凉风呼呼地吹,忙把伤药丢进来,封住毒虫的和手脚,带着人远离暴风地带。
整个上药的过程中,劭云太子都非常收敛,不敢说些招惹李凉茉的话,就连药粉撒在伤口上这种最好惹她心疼的时机,他都忍着,连呼吸都不敢重了去。
李凉茉瞧着他明显被手抠开的伤口,原本应该是很生气的,可是想到上辈子的他能被人称这恶魔不是没有原因的。他本就是个对别人狠,对他自己更狠的人。只是因为他对她,从来都没有真的狠心过,才叫她忘了他原本的模样。
“劭云,你就是个魔鬼。”她无奈地嘀咕,“拿你自己来气我……你不过就是仗着我拿你无可奈何!”
劭云太子心道应该是说他对她无可奈何才是。不过,他只心里想想,不敢在这个时候与她逞口舌之快。
“好了。”李凉茉给他绑好伤口, “现在你如愿了,便回京吧。”
“马上就要到聊城了,我等你一同回去。”劭云太子知她不会痛快答应,赶在她开口之前又道:“聊城里,最难应对的是东周人马。我来处理,事半功倍。”
李凉茉心里跳了一跳,“你知道我们要做什么?”
劭云太子道:“聊城百年前是巫城,荣朝的核心之城,荣朝破灭之后,被驱逐,自此隐世,如今出世,自是要夺回来。只是我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快就行动。我原以为,你至少要等西凉都被你掌控了。”
李凉茉默了默,“原本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但知道你就是丞相之后,我便觉得……”
她顿住,觉得后面的话若说出来太不厚道。
劭云太子却把话接了过去,“你觉得既然是我,西凉便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连摄政之权也不要了,集中火力来攻聊城。”
他无奈地叹息,“韶华,我真不知,你是太信我,还是太不信我。”
李凉茉没办法说出让她纠结的真实理由,闷闷地道:“我觉得既然是你,我一定斗不过你,倒不如先把退路找好。万一你真拿走了西凉,我和我的家人也能有个安身之处。”
“安身之处?!”劭云太子被她气笑了,系衣带的动作顿住,霸道地把她拉到自己面前,“韶华,我也是你的家人,我有安身之处,你和你的家人不会有?”
李凉茉心虚地提醒他不要再影响伤口愈合,嘀咕道:“你不是不记得我了吗?我害怕……你刚才都不愿意让我摘面具了,我以为你……”
劭云太子一愣。
他见过她胸有成竹地谋算旁人,见过她面不改色地观看行刑,见过她俏皮可爱甚至是伶牙俐齿的样子,不论哪一个她,都是自信骄傲的,却是第一次听她说……害怕……
想到自己以为她真的要与他再无干系了的时候心里生出的恐慌,以及自己自小面临害怕时的不敢流露,他似乎明白了,为何世间女子里,他对她独独不同。
因为,他们根本就是同一类人。
光鲜的皇族身份背后藏着浓浓的不安,害怕失去国与家的不安。
他用力地将她按入怀里,似恨不得将她按入心中,让她感受他的心意。
“劭云,你……真的不回京吗?我担心你不在的话,凉都里出现什么变故。”李凉茉听着他的心跳声,柔声道,“我这一次敢和上一次一样用李凌霄冒充,是因为你在。”
“若她真要做什么,不是更好?”劭云太子声音低柔,“防贼千日,倒不如放出一个机会来纵贼行凶,捉个现行。一劳永逸。韶华,你不是瞻前顾后之人,他们的安危让你犹豫了。我时常会想,在他们和我之间,到底谁更重。”
“嘘……”他的声音更低柔了,带着蛊惑般的语气,“让我安静地抱着你,不提旁的人,不提旁的事。也别告诉我答案。”
只有这样的时刻,他才感觉胸膛里跳动的心恢复了正常,不再疼不再乱。
李凉茉觉得自己要防的并只是李凌霄,抬眼看他,还准备继续说什么,却见狐狸面具的尖角上挂着一滴血色的水珠。水珠落倒她的的嘴角,没有血腥味,略苦……
到嘴边的话,顿时都咽了回去。
她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韶华,上辈子憋在心里不露不言的苦果还未吃够吗?日后,你再也不要如此。气闷了自己,伤了他也伤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从此这后只有甜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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