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遇刺了。
太妃娘娘受伤了。
官家一路抱着太妃娘娘进了宫。
这些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 眨眼的工夫传遍了皇宫的每个角落。
向太后听到了,几乎站立不住,即刻带人赶去圣端宫。若放在一个月前, 打死她都不会相信自己居然会这么担心秦盈盈。
此时, 圣端宫里十分热闹。
“好疼, 有没有止疼药啊!”
“不许碰,很疼!”
“都怪你,早知道就不该救你……”
气哼哼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个低沉的男声,偶尔温声低哄,偶尔霸道地制止她乱动,至于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半点都没在意。
一众医官惊得面面相觑, 怎么都没料到太妃娘娘会是这般性子。更让他们惊讶的是赵轩的态度——官家有这么好脾气吗?
宫人则是见怪不怪, 一个个抿着嘴偷偷笑。
宝儿担心得里走外转,偏偏赵轩不许她进去。
确切说,赵轩不许任何人进,包括医官。
此时里间只有几名医女, 正在给秦盈盈换药。
回来的这一路秦盈盈没少折腾, 把温王妃处理好的伤口折腾得出血了。
偏偏她还不知反省, 反而怪到了赵轩头上。
赵轩只能耐着性子,好脾气地哄。
崔嬷嬷站在角落里,双手交握在一起,隐隐打着颤。
许湖低声安慰:“快别担心了,你也瞧见了,官家一点事儿都没有。”
崔嬷嬷怔怔道:“秦——我是说太妃娘娘, 她怎么样?”
许湖不由失笑:“原来你还知道关心太妃娘娘。”
崔嬷嬷瞪他,“快说,娘娘会不会有事?”
许湖低笑一声,朝里面努了努嘴,“瞧这中气十足的模样,像是有事儿的?这次多亏了太妃娘娘,不然官家恐怕……”
他甩了甩拂尘,想起当时的情形,依旧心有余悸。
崔嬷嬷亦是脸色发白,喃喃道:“幸亏有太妃娘娘……”
再说屋内。
这些医女养在宫里,是专门为各宫的娘娘调理身子的,学的大多是妇科,根本不会治外伤,看到秦盈盈的伤口腿都吓软了。
秦盈盈也害怕,扭着脸不敢看。
赵轩扶着她的头放在自己肩上,温声安抚:“再忍忍,世则去请张小娘子了,她那里有止痛的药粉,撒在伤口上能好受些。”
秦盈盈不满,“医官明明也能治,干嘛非要等?”
赵轩沉声道:“你想让医官看到你的身子?”
秦盈盈想也没想就说:“治病救人,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当初梁……嘶——”
赵轩抓着她的手倏然收紧,疼得秦盈盈话都说不下去了。
赵轩缓缓放松手指,一字一顿地问:“梁淮看过你的身子?接你回京的时候?还是在巩县的时候?”
“什么时候都没有,别胡乱猜测。”就算秦盈盈再大大咧咧,此时也意识到不对劲儿,连忙把话往回圆,“我说的是一位姓梁的大夫。”
“男的女的?”
“当然是……女的。”话到嘴边,秦盈盈鬼使神差地撒了个小谎。
赵轩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秦盈盈挺了挺腰板,毫不心虚地对上他的视线。
赵轩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伸手将她的衣裳拉好,让医女们出去。
小古板……
秦盈盈偷偷吐槽:不让别人看,你还不是看到了?
张小娘子很快就到了。
向太后刚好也来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里间。
赵轩不方便再待在屋里,和高世则一起坐在葡萄架下等,只是一颗心还牢牢黏在秦盈盈身上,没出来。
高世则瞧着他的模样,问:“想好了?”
赵轩点点头,“想好了。”
高世则同样点点头,“挺好。”
赵轩挑眉,“好在哪儿?”
高世则没吭声,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作为兄弟,看到赵轩能找到一位真心喜欢的小娘子,挺好。
作为臣子,能有秦盈盈这样的女子做一国之母,也挺好。
张小娘子重新给秦盈盈处理了伤口,又开了一个药方,细细叮嘱宝儿如何煎服。
不待宝儿应下,崔嬷嬷便先一步道:“交给我吧,以后娘娘的药我会亲自盯着。”
宝儿眨眨眼,一脸怀疑,“嬷嬷你该不会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胡说八道。”崔嬷嬷狠狠瞪了她一眼,接过药方走了。
宝儿不满地咕哝:“就没见她对娘娘这么上心过,八成有古怪。”
张小娘子掩着嘴笑笑,福礼告辞。
潘意进了院子,低声禀报:“刺客一共有三个,嘴里没藏毒药,看着不像死士,只一口咬定是夏人,来大昭为梁逋报仇,用了刑也不肯改口。”
赵轩摇摇头,“不是夏人。”
倘若是夏人,不会想到把他引去西山寺。
这个计划环环相扣,显然已经布置了许久。
首先,他们故意假传消息,让潘意以为西山寺的水情很严重,就是为了把他引去西山寺。
这就说明,对方知道西山寺对他很重要。
而那个重要的“东西”,并非秦太妃的棺木。因为除了梁大将军、温王妃、秦盈盈,还有他自己,没有人知道秦太妃的棺椁藏在西山寺,就连高世则和潘意都不知道。
所以,对方布下的诱饵只可能是温王妃。
那些人八成知道温王妃救过他的命,他一定放心不下,所以才会布下这个局。
夏人再神通广大,也查不到这样的宫廷秘辛,只有可能是自己人。
太皇太后,荣王,还是……
“这两天并未降雨,去查查西山段的堤坝是如何损毁的。还有,负责巡查这段的官员是谁。”赵轩声音发冷。
不管是谁,既然伤了他的人,就别想活命。
“至于那三名刺客……继续审。若不肯说,便杀了。”赵轩眼底闪过一丝狠意,“审出来,也杀了。”
潘意心头一震,抱拳应下。
再说屋内。
张小娘子带来的麻沸散很管用,秦盈盈肩上的伤不再疼了,只是有些麻。
她躺在床上,脑子里天马行空地想着各种东西。一会儿想想西山寺的竹林,一会儿想想柔情似水的温王妃,一会儿又想到梁医生。
一定要想办法见见梁大将军,看看他究竟是不是梁医生。
正在打着鬼主意,崔嬷嬷便端着药碗进来了。
刚熬好的药还很烫,崔嬷嬷放在案上,等着凉些。
她自己则是抚平衣裙,跪到了秦盈盈跟前,郑重道:“从前是老奴不守规矩,怠慢了娘娘,从今往后娘娘就是老奴的主子,老奴必一心一意侍奉娘娘。”
秦盈盈忙叫人将她扶了起来,“嬷嬷这是做什么?”
崔嬷嬷双目含泪,“娘娘救了官家,就是救了老奴,不,老奴一万条贱命都抵不上官家的一根汗毛。总之,娘娘若不嫌弃,老奴这条命就交给娘娘了,从今往后但凭娘娘差遣!”
秦盈盈失笑,“好端端的我要你的命干嘛?只要以后嬷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再管我那么多规矩,我就谢谢你了。”
崔嬷嬷严肃道:“该管的规矩还是要管。”
秦盈盈笑容渐渐消失。
崔嬷嬷又道:“该尽的忠也会尽。只是,老奴年纪大了,有时候眼神不好使,若有什么照顾不到的,还望娘娘见谅。”
秦盈盈大笑,“没想到呀,嬷嬷也有狡猾的时候。”
“承娘娘谬赞。”崔嬷嬷勾起淡淡的笑。
“在说什么,这么高兴?”赵轩抬脚跨进屋内,顺手将崔嬷嬷扶了起来。
崔嬷嬷满脸诧异,似乎不敢相信赵轩竟然会亲手扶她。
小宫人们也惊到了,不是说官家已经厌弃崔嬷嬷了吗,怎么还会亲自扶她?
赵轩说:“这里有我,你去忙吧。”
“是、是。”崔嬷嬷礼都忘了,怔怔地出了屋,显然是激动坏了。
小宫人们也连忙跟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赵轩和秦盈盈。
秦盈盈瞅着赵轩,打趣道:“你都听到了吧?”
赵轩点点头,端起案上的药碗,喂到她嘴边,“崔嬷嬷性子古板了些,却也忠心,她能真心对你,我也会放心些。”
秦盈盈忍不住笑,“听你这老气横秋的口气,好像我不是你母妃,而是你女儿。”
赵轩顿了顿,意味深长道:“我也盼着能有个你这样的女儿。”最好是你生的。
秦盈盈却没听出来,“别做梦了,当你母妃就够累了,我可不想再假扮你女儿。”
说着,便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赵轩捏着手里的药匙,怪失落的。
还想亲手喂她来着,一口一口地喂,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
秦盈盈喝的时候挺豪爽,喝完娇气劲儿就上来了,“蜜饯蜜饯!”
赵轩假装听不懂,“想吃蜜饯?我叫人去买。”
“匣子里、匣子里就有,帮我拿一下。”秦盈盈吐着舌头,苦得直飙泪花。
赵轩不动弹。
秦盈盈抱着他手臂求,好话说尽了。
终于,赵轩满意了,抬手把格子里的蜜饯匣子拿出来,捏了一颗在手上。
秦盈盈凑过去,一口吞下,继而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捡回一条命似的。
赵轩却怔在那里。
方才手指被她碰到了,指尖沾着她唇畔的温度,还有柔软的触感,无限放大,蔓延全身。
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秦盈盈扯了扯蜜饯盒子,没扯动,诧异地看着他。赵轩垂下眼,藏住眼底的暗芒,唯恐把小娘子吓到。
他沉着声音,尽量自然地问:“还想要?”
这话也是有些暧昧。
秦盈盈却没察觉出来,“嗯嗯,多来两个。”
赵轩却没给她两个,只给了她一个,直接喂到她嘴边。
秦盈盈咕哝了一句“小气”,就着他的手吃了,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赵轩不知道该暗爽,还是该失落。
他继续投喂着,乐此不疲。
秦盈盈吃了一颗又一颗,碰了赵轩的手指一次又一次,赵轩的心颤了一下又一下。
七上八下,凌乱不堪,却又强装镇定。
修习了十余年的帝王心术,竟用在了这里。
忍耐,以及不动声色。
秦盈盈拉着他说了会儿话,药效便上来了,不知不觉睡着了。
赵轩担心她压到伤口,便一直在旁边守着。
秦盈盈这个身体只有十五岁,比赵敏还要小一些。睡着的时候模样乖乖的,和白天活力十足的模样大为不同。
这不是赵轩第一次看到。
然而这一次,他却觉得她的脸蛋格外娇嫩,浅浅的酒窝格外可爱,微微嘟着的唇格外诱人,就像……
就像将将成熟的红樱桃,诱人采撷。
赵轩别开脸,口干舌燥。
到底没忍住,捏了捏她玉白的指尖,没敢用力,怕把她吵醒。然而很快意识到,这个小丫头根本吵不醒。
上一次故意捏她的脸都没把她捏醒,这回怎么可能这么容易?
赵轩心里瞬间敞亮了,厚着脸皮把那只手捉住,捏捏揉揉,怎么都舍不得放下。
正过着瘾,冷不丁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揉面呢?”
赵轩一怔,这才发现秦盈盈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占人便宜被抓了个现行,没有比这个更尴尬的了。
秦盈盈敲敲他脑门,像个大姐大,“解释一下。”
赵轩强装镇定,“我在好奇,初见你时你手上还有薄茧,这时候怎么没了?”
秦盈盈鄙视他,“这不是随便拖女孩子手的正当理由。”
赵轩用笑容掩饰心虚,“你不是我母妃吗?”
秦盈盈挑眉,“你最近很奇怪,从前稍微被我碰一下就绷着脸,这时候知道拿母妃做幌子了?”
“从前是我没想开,疏远了你,往后……”
“往后怎么样?”
赵轩没回答,而是解下外衫,脱掉鞋子,身子一横,躺到了她身边。
秦盈盈惊到了,一下子坐起来,在他身上左戳戳右戳戳,小心检查,“该不会被人掉包了吧?怎么突然转性了?”
赵轩勾着唇,任她玩闹。
秦盈盈玩上了瘾,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顿时白了脸。
赵轩心疼坏了,连忙把她按回床上,掀开衣领检查。
秦盈盈挡住他的手,“不许看。”
赵轩着急,“别闹,我看看是不是渗血了。”
秦盈盈还要拦,赵轩抓住她的衣领往下掀,不料动作大了,半边身子都露了出来。
赵轩眸光一暗,险些把手里的布料捏碎。
秦盈盈也有些尴尬。
其实她穿着肚兜,该遮的地方都遮着,和现代的低胸装、露背装相比根本不算什么,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怪怪的。
赵轩飞快地往她肩上瞄了一眼,又飞快地偏开头,哑着嗓子说:“没渗血,没大碍,乖一些,别再胡闹。”
秦盈盈连忙点点头,从他手里揪回自己的衣服,胡乱系好。
一时间,两个人各自僵着,谁都没说话。
秦盈盈主动打破沉默,“你不回福宁殿吗?”
赵轩声音微沉:“今晚我守着你,免得伤口裂开。”
“哦。”秦盈盈没像从前一样努力争辩自己睡觉老实、绝对不会裂开之类的,而是侧过身,安安静静地装睡。
赵轩板板正正地躺着,也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甚至呼吸都是特意放轻的。
想到旁边这个小男生不过才十七岁,秦盈盈扑哧一声笑了,自己到底在不好意思什么?
她转过身,像个慈祥的老母亲那样拍拍他的背,“不用不好意思,我不会怪你的,我已经把自己当成你亲母妃了。”
赵轩深吸一口气。
这话对他来说根本不是安慰。
说了还不如不说!
秦盈盈却安慰到了自己,顿时轻松了,美滋滋地睡着了。
赵轩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觉得追妻之路一眼望不到头,还长满荆棘。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菌:官家您真是太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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