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丹城, 位于三江并流的五原北端,城下地势高耸,远远看去, 宛如广袤平原上的一座孤岛,是从信阳南下,距离最近的一座城池当然, 这个“最近”, 其实也相隔了数百里远。
如果没有代步的马匹, 光靠两条腿的话, 根本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戚斐深深觉得林公子出现得太及时了“多亏这位兄弟,我才不用坐十一路车去。”
系统没听明白“十一路车”
戚斐伸出两只手指做了一个小人在走路的动作“就是走路的意思啊。”
系统想象了一下她描述的画面,竟是觉得十分形象, 无法反驳“”
不光是戚斐他们在前往涿丹的路上。信阳城破以后,从里面逃出的平民百姓, 在中途被冲成了好几股。其中的一大半, 都是南下去投靠涿丹的。
戚斐坐在马车里面,时不时就会见到这些流离失所的人们的身影掠过窗外, 有的是拖儿带女的青壮年夫妇, 也有耄耋之年的老翁和老妪, 满身疲惫地背着箩筐, 一步一步走在官道之上。也不免见到了许多丑恶和混乱的事,弱小的人被身强体壮的人欺压, 抢吃的, 抢穿的, 抢银子什么都有。
林公子的马车外观十分豪华,偶尔停车休息的时候,也会碰到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他们。如果不是有那十几个佩剑的仙门少年护送,说不定这一路上,还会生出一些波折来。
这天的傍晚,他们一行人停在了离涿丹还有二十多里的一片树林里,让马儿饮水。坐了一天的马车的人,都下来活动了一下身体。
停车时,戚斐正坐在马车里,将衣摆撩到了膝下,裤管卷起,露出了两截白皙小腿,脱了鞋袜,认认真真地给自己的一双脚丫涂上养护的香膏。
不得不说,这副身体真的是丫鬟的出身小姐的命,从小在那种穷村子里浣纱,本该是粗生粗养的野草,没料到两只脚还是嫩生生的,脚腕纤细,脚趾透着粉,足弓弧度优美,还特别娇气,挨不得冻。在那座不够暖和的破庙里待的那几日,因为靴子不够厚,她的一双脚丫就被冻得又红又疼。
林公子看到她的衣服不合身,在出发那天,就已经主动给她找来了一袭很暖和的冬衣,领口缝了一圈蓬松的狐毛。见到她的双手也冻红了,还特意为她找来了滋润的膏药,正好可以连着脚也一起涂了。
晶莹的膏状物散发着独特的香气。戚斐蹬开了十指圆润的脚趾,等着香膏变干。这个寻常人做来显得有些猥琐的姿势,她做起来,却显得相当娇憨可爱。等香膏形成了一层膜,不会蹭到袜子了,她才麻利地套上了袜子。
刚将衣摆放下来,一窗之隔外,就传来了一个少年的声音“戚姑娘,你不下地走走吗”
“来了。”戚斐应了一句,挪到了门边,一撩开了帘子,就看到了马车门前,眼巴巴地候着几个少年了。
见她一露面,几个少年都露出了笑容,涌了上来“戚姑娘,当心一些,这地下的路不太平坦。”
“不如我扶你吧。”
“让我来。”
那架势,就跟这辆马车离地有好几米高、底下铺满了玻璃碎一样。
戚斐“”她体会到了古代皇帝面对一群争着要被翻牌子的妃嫔的无奈感觉。
她扶着马车的边缘,轻轻一跃,下了地,微笑着说“几位公子这几天都累了,我可以自己来的,不用麻烦各位。”
几个少年立即言辞正义道“我们不累啊。不就赶路嘛,没什么的。”
“没错,这还比不上我们在宗门里面平时的训练量呢。”
“戚姑娘的事,怎么能叫麻烦呢”
戚斐“”
她干笑了几声,感觉眼角有点儿抽搐。
前段时间,大概是因为身边站着一尊一看就不好相处的煞神,纵然遇到过登徒子,也都是有贼心没贼胆的货,不敢凑到她眼前来。直到这几天,没有了姓薛名策的这层真空层的阻隔,戚斐才感受到了这具身体的“第一美人”的威力。
对女子而言,美貌当然是一种优势。可在乱世之中,如果没有立身之本,又长了一张太惹人注目的脸,反而会给自己招来麻烦。回想一下,历史中的那些著名的乱世美人,几乎都是被人争来夺去的。
幸好她遇到的是君子,不是小人。
戚斐在溪边休息了一会儿,轻轻捏着自己酸疼的小腿肌肉。林公子见状,抛下了家仆,走了过来,说“戚姑娘,照这个速度,我们明天早上就能抵达涿丹了。到了那里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戚斐托腮“嗯找人吧。”
大概是因为这两天都没有剧烈运动,也不是在担惊受怕的逃亡途中,她的h评级降得完全没有想象中快,现在还维持在c 的程度,暂时也没在身体上显露出什么问题来。
但是,如果薛策一直不出现,她被这个世界抹除,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所以,人还是要找的。
戚斐叹了一声。唉,虽说要找人,可谈何容易。为什么系统没有gs定位功能呢
林公子还想接话,可就在这时,远方的丛林之中,忽然有一大片黑压压的鸟儿被惊飞了起来,掠过了天空,叫声和拍翅的声音响彻林野,惹来了众人的侧目。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鸟儿都被惊飞了”
戚斐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傍晚的时候,鸟兽归巢,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应该不会是兽类,而是人而且,是一支人数不少的人马。
果不其然,她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一阵沉重而凌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滚滚尘埃之中,一支黑铠的人马穿过了丛林。粗略一看,这一行人,竟然足足有好几百个。而且,皆是羯人
戚斐呆了一呆,怀疑自己看错了。
不是吧,羯人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从他们策马前来的方向看,应该也是从信阳那边来的。可是,羯人在信阳打完劫之后,不是已经撤退了吗更不用说,北昭的援军在事发的翌日就赶到了信阳。就算羯人真的卷土重来,又一次跑到了信阳为非作歹,也会被援军拦截。怎么会跑到深入北昭数百里的地方
要知道,在这个时期,羯人还不至于嚣张到这个地步,随随便便就闯到这么深的地方来。这种赤裸裸的挑衅行为,只可能在归墟之战爆发前的几个月间发生。
戚斐的心脏咯噔了一下,一刹那间,浮现出了许多不太好的猜测。
难道说,是事出有因,那些援军没有拦住他们
还是说某些重要剧情的时间线,被改动了
见到了溪边的戚斐一行人,为首的那个羯人眯起眼睛,“吁”了一声,指挥着后面的人都停下来。
不光是戚斐,她身边的林公子,和那十几个仙门少年,在满以为已经安全的地方看到了羯人,都脸色大变,戒备地将手放到了剑柄上。
系统“恭喜宿主触发剧情王裔。提示请宿主阻止这些少年动手,否则将无法平安度过此劫。”
这些尚且稚嫩的少年们,在斩妖除魔的时候,或许还能通力合作,轻松拿下鬼怪。但在面对一支装备精良、人数远胜于自己的军队时,根本不可能有一战之力。只会被人当做切瓜一样杀掉,徒增无谓的伤亡。
戚斐回头,飞快地喝道“对方太多人了,都不要拔剑”
几个少年被她一喝,也清醒了过来,明白了这不是他们一冲动就能突围而出的形式,对视了一眼,有些不甘地松开了手。
为首的羯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着泛紫的铠甲,戴着护腕,骑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上,策马直接踩过了溪水。目光在他们一行人里滑过,在戚斐的身上停了停,果不其然,流露出了一丝惊艳的神色。
紧接着,只听马匹嘶鸣一声,戚斐的视野一下子就颠倒了,被这羯人粗暴地拦腰拎了起来,直接捞到了马匹上。
后方的林公子和几个少年见状,勃然大怒,拔剑就要冲上去。
羯人首领后方的几个士兵也不是吃素的,立即戒备地举起了弓箭,对准了他们。稍微一动,就能将他们射成筛子,瞬间就牵制住了众人向前的脚步。
那羯人的首领“哈哈哈”地狂妄大笑了一阵,说出口的,居然是有些生硬的北昭话“没想到会在这里抓到一个美人,我甸吉也算不枉此行了”
戚斐“”
好久没听过这么老土的台词了,她怀疑系统的台词库十几年没更新了。
系统“”
不过,甸吉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回忆了一阵,戚斐忽然一震,有些难以置信。
羯人分为三十六部,由羯王所统领着。在他之下,身份最高贵、还握着兵权的,有两个人,分别是左贤王和右贤王,相当于是羯王的副手了。甸吉,好像就是左贤王的第二个儿子。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个人在文中的第一次出场,带兵进入北昭,应该是在归墟之战爆发之前,也就是距今差不多十年之后。
那边的少年们厉声道“还不快把人放下你想做什么”
甸吉大笑了一阵,侧了侧头,用羯人的语言,对着他的部下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后面的一排将士都不怀好意地哄堂大笑了起来。估计是一句相当下流的调戏的话。
一个少年忍无可忍,怒道“你别欺人太甚”说着,就猛地拔出了剑。
可着豪言壮语才刚说完,他就痛呼了一声,捂着手臂,跪在了地上一支弩箭已经射伤了他的手臂。
戚斐气愤地说“你干什么快叫他们住手”
“住手”甸吉色眯眯地看了她一眼,看到美人薄怒之态,心情反而更好了“那好吧,看在我的美人为你们求情的份上,今天就饶你们不死。”
戚斐“”
说罢,他就在林公子等人又恨又怒的注视下,带着将士,和如同他的战利品一样的戚斐,扬长而去了。
戚斐被他夹在了马上,当成麻袋一样颠,几欲吐血。也没看清这人是往哪个方向跑的。只知道下马的时候,她已经置身在了一片临时扎起的营帐里了,周围都是望不见尽头的树林。
甸吉下马以后,看她吓得不轻,就想伸手将她抱下来。戚斐极其拒绝,闪避的时候,身子一歪,就这样扑通一下,从马上滚下来了。
甸吉见到她这个样子,居然很变态地淫笑了起来。
戚斐“”
接着,她就被这人当仔一样,强行拎进了一顶营帐之中。
这营帐外面看着是简单,其实内里的设施一应俱全。而且,与周围的营帐隔了至少十五米。应该是主帅住的地方,为了防止偷听,才会扎得那么远。
一进去,甸吉就将她扔到了床上,一只膝盖压到了床上,兴奋地开始解衣服和铠甲。
可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营帐外面,就传来了一个急匆匆的、明显压低了的声音“主子主子”
甸吉一顿,停住了解衣带的动作,一脸被打扰了的败兴之色,转过头,粗声粗气道“什么事”
营帐的帘子被掀开了,一个中年谋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戚斐,就凑到了甸吉身边,低声地用羯人的语言跟他说话。
戚斐本来是一点儿也听不懂的。好在有系统翻译,她大致听明白了他们的话。
原来,在信阳城破的那一夜,洗劫信阳的那股残军,就是甸吉的人。北昭的军士在第二天赶到了信阳,原本只要关起城门、加强戒备、抓紧时间重建城池就好了。没想到北昭军里的监军孟子源,是个无用又狭隘之人,早年在甸吉那里吃过亏,居然脑子一热,下令开城门,出军追击去甸吉。
北昭军与羯人在湟水相遇,大败而归。信阳兵力空虚,再度沦陷。闯下大祸后,罪魁祸首孟子源是退缩得最快的一个。见到形势不对,就留下了一城哀嚎的将士和百姓,在亲信的掩护下跑了。羯人进城后,杀起了性,屠城三日,血流漂橹。发现北昭的军队管理如此混乱,不堪一击以后,干脆挥师直下。甸吉还放出了狠话,一定要亲手取了孟子源的人头。
孟子源这厮,戚斐倒是有印象。在原文之中,此人乃一勾党结派的阴险佞臣,也是二皇子派的走狗。归墟之战里,与薛策素来不和。在薛策落难后,还是落井下石得最欢的一个人。
自然,也是薛策重生以后,绝对不会放过的仇人。
人是存在的。但是,她刚才偷听到的甸吉和他的幕僚在说的这一整个事件,在原文的“上一世”里,却是完全没有发生过的。
系统“宿主,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么因你们两个零件的变动,这个故事即是整台机器,都会一起发生改变。”
戚斐“可这不是小事啊。羯人提早进犯,难道不会导致归墟之战提前发生吗”
系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呢。因为归墟之战是故事的,可按照前世的时间线,它差不多要在十年后才打响。你总不能真的让重生后的薛策在这个世界里呆上十年,才开始主要剧情吧会被读者扔砖,骂你拖戏注水的。”
戚斐“”
八百年前就坑了文,读者早就跑光了。现在作者也特么的穿书了,还哪里有读者给差评啊‵′︵┻━┻
甸吉和他的幕僚,估计以为戚斐啥也听不懂,当着她的面,还说起了按照最新的线报,孟子源那厮,已经跑到涿丹去了。
从理论上说,涿丹并不是一个兵家有利之地。因为它的四周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羯人又是草原民族,兵强马壮,最擅长的就是驾驭快马,长途奔袭。如果真的要打涿丹,不会受到半点地势阻拦,就能直接冲到城下叫嚣。甸吉现在,就在计划着驱兵前往涿丹。
就以往的经验而言,羯人就算打劫,也只会在边境徘徊,还抢完就跑,绝不停留。那些还在往涿丹迁移的百姓都不会猜到,自己刚从地狱离开,转头又跳入了下一个地狱。涿丹,估计很快就会成为下一个信阳了。
戚斐的心里砰砰乱跳,面上却不显,竖着耳朵,继续偷听军情。听着听着,这两人的话题就扯到她身上了。
甸吉是左贤王与一个北昭女子的孩子,故而会说一些北昭话。此人好大喜功,还极为好色。在他上面,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因能力的问题,在父亲的面前,甸吉一直被兄长压了一头。先前就因为犯了点小错,被揪到了小辫子,在左贤王那里失了心。
听这幕僚所言,这父子三人都是一脉相承的好色。所以,幕僚劝告甸吉,不要被女色所耽。先前他的兄长也试过给左贤王送女人,现在,他不妨也效仿一下这个做法,将这个女人带回去,献给他的父亲,讨一下对方的欢心。
戚斐“”她不久前才吐槽完那些历史中的美女被人抢来抢去,现在就轮到自己了吗
她这张乌鸦嘴,真的比开过光还灵验。之前奶瞎了薛策的眼睛,现在好了,奶死自己了。
甸吉听幕僚的话听得直想发火,烦躁地与他吵了几句,期间,还多次回头看戚斐。
戚斐被他一眼接着一眼,盯得都有点儿神经过敏了。
最终,居然是幕僚说服了甸吉。这厮回过头来,用一种忍痛割爱的眼神看了戚斐一会儿,才挥了挥手,叫来了两个士兵,将戚斐的手捆了起来,推出了营帐外。
看样子,是暂时没有的危机了。
戚斐松了口气,原本以为自己要被单独关押起来,结果帘子一撩开,她就闻到了一股冲鼻的尿骚味,比起当日薛小策昏迷在内的男娼馆杂物房还要难闻几百倍。
不算大的一顶圆形的营帐中,竟然关押了将近十个人。而且,几乎都是老弱妇孺,唯一的一个男人,又是一个年过五十、留着黑须、饿得眼冒金星的中年文士。
之所以这么臭,大概是因为这些天来,这些人的吃喝拉撒都是在这里面进行的吧。
看到又有一个人被送进来时,众人抬起头,都出现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那个扣押她的羯人锁上门后,戚斐捂着鼻子,纳闷地望了一圈,问道“你们都是被甸吉掳来的北昭人”
几个老妪哭丧着脸“是啊”
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众人都诉起了苦“我们刚从信阳城出来,小姐被那羯贼带走了。我们几个老婆子,就被扣押在了这里”
“真是丧尽天良啊,昨天一天都没给我们吃的啊”
“到底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这里,我们有什么可图的呀,又没钱,又老又丑”
戚斐听得脑壳疼,看向了中年的文士“这位先生呢也是从信阳城出来的”
中年文士气若游丝,饿得眼白发绿“我比你早来半天”
众人口中所说的被甸吉掳走的经过,拼凑起来,和戚斐刚才偷听回来的内容大同小异。看来甸吉和那个幕僚说的都是实情。
其实戚斐大致能猜到了甸吉为什么要关押这些人。
很简单,为了在战前威慑和刺激敌方。
在那段也许已经被改变了的历史中,甸吉就曾在归墟之战里干过这样的事城池久攻不下,他就捉一群无辜的北昭平民,在超出城门射程的地方,当着北昭将士的面,一刀一刀地虐杀这些平民,用这些无辜百姓的惨叫声和求饶声,威慑北昭士兵,打击他们的士气,暗示他们的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百姓在眼前被屠杀,激他们出城。
甸吉盯上了涿丹,这次也许会故技重施。这八九个人,如果逃不出去,在开战以后,一定会成为牺牲品,死在涿丹的城门前。
只是,都这种时候了,戚斐是不会把这个残酷的可能性告诉他们的,因为说了也无济于事,只会增加恐慌而已。
她挑了一块稍微干净一点儿的地方坐了下来,一动,就惊讶地发现了禾秆草堆之中还躺了一个脸庞秀丽、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她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衣裙,鼻息微弱,额头发烫,嘴唇苍白,正在不住地发抖。
戚斐吃了一惊“怎么还有一个,这个又是谁”
今天刚到的中年文士,仿佛也是第一次发现这里还有个姑娘,愣了愣。
旁边的一个老妪说“我们也不知道。”
另一人也附和“我来之前,她就被关在这里了。本来还有个伺候她的老婆子的,但没熬住这里的环境,昨天就死了”
戚斐“”
她心里觉得有些许怪异,摸索了一下这小姑娘的身体,发现她的一条腿居然是断的,怪异地歪向了一边。白色的裤管血迹斑斑。之所以发烧,多半是因为伤口恶化了。
戚斐皱眉“她的腿断了,你们之前没发现的吗”
几个老妪都摇头,嗫嚅道“我们不敢乱碰她。”
“对,怕把人弄坏。”
戚斐心说就算你们不弄,她看起来也快不行了。
终究还是做不到视若无睹,戚斐在营帐里转了几圈,还真让她找到了一根木头。解下一条衣带后,她给这小姑娘的腿做了一个简易的固定装置,以免继续弯折。
在过程中,这姑娘疼得冷汗狂流,睁开了一条眼缝。出人意料的是,虽然在痛苦中煎熬着,她的神智似乎还是清明的。当戚斐掀她裙子的时候,还下意识地缩了缩。
“好了,你别动,都是女人,害羞什么。”戚斐摁住了她,严肃道“虽然我身上没药,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救你,但是嗯,死马当活马医吧。你也不想以后变成长短腿吧这样固定一下,如果以后能好起来,就不用当瘸子了。”
小姑娘的眼角明显抽搐了一下,却没有继续挣扎了,慢慢松开了手,闭上了眼睛。
这个晚上,戚斐就是在这个臭烘烘的营帐里度过的。这小姑娘的身上也很臭,还一直在颤抖。
虽然戚斐还没有无私到愿意忍臭抱着她睡觉的程度,但还是慷慨地给她盖了一层衣服。
入夜后,不堪折磨的众人都接二连三睡去了。戚斐靠着柱子,却没什么睡意,忍不住思考起了系统的这段剧情的名字。
王裔,到底是什么意思
之前的瘴鬼就很好理解,直接用了鬼怪的名字点题。那么,王裔指的又是什么莫非是在暗示她会与甸吉扯上关系
左贤王虽然尊贵,归根结底,也只是被册封的臣子罢了,又不是羯王的亲儿子。
他自己都不是王族,后代又算哪门子的王裔
而且,这样一来,整条故事线,不就歪到羯人那边去了吗
想不通。
戚斐脑袋都快冒烟了,仍没有头绪。靠着柱子,东想西想,最后扛不住睡意,伏在了膝盖上,睡着了。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青山之中。
一个挺拔的身影行在了小路上。
他的身边,一个小小的身影背着包袱,一脚深一脚浅地跟着。
薛策原本想替孩子背包袱的。孰料孩子却摇了摇头,沉默地继续向前走,显然心情还是很低落。
天色渐暗,两人行到了一处石滩前,薛策示意孩子停下来,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明日走到了有人的村落,再找马匹代步。
但火堆才生起来,薛策就捕捉到了林中传来了一阵极远的马蹄声,飞快地盖灭了火堆,抱起孩子,侧身藏在了石头后面。
万没想到,从林中策马出来的,居然是两个羯人士兵。
薛策错愕不已。
羯人的士兵,怎会出现在这里
两个士兵显然并没有察觉到几米开外的石头后面躲了两个人。在溪边停下来,往水囊里装了点儿水,还在嘻嘻哈哈地调笑。
巧合的是,因甸吉本身就有一半北昭血统,被其派遣出外的这两个人,父母的其中一方也都是北昭人,此刻说的,就是口音有些生硬的北昭话。
薛小策大气都不敢出。薛策听了一阵,神色越发凝重和深沉。
那两个士兵还在说话,忽然感觉身后有劲风袭来。咔拉一声后,其中一人叫都还没叫出声,已被拧断了脖子。
另一个羯人士兵见状,吓得大叫起来,一边想要抽刀。可还没摸到刀柄,已被薛策反拧住了双手,压在了地上,开始不断求饶。
薛策扼住了他的脖颈,膝盖压在他背上,俯视着他,杀伐厉色于脸上一闪而过“再说一次,是谁来了”
那士兵也是个没骨气的,见薛策一出手就是杀招,而他们两个人身上有武器,居然毫无反抗之力,立刻就失去了抵抗的勇气,哆哆嗦嗦地招了“是我说我说甸吉,是甸吉来了信阳城破,孟子源逃了,甸吉屠城三日,带着两千骑兵追来听说是,听说是想去涿丹 ”
薛策的五指更加用力,冷冷道“涿丹我看你走的,好像不是去涿丹的方向吧。”
“不,不是的他们的确是要去涿丹的,我们是被甸吉派去给后面的军士送信的信现在就在我的身上别杀我,别杀我”
薛策一言不发,审视着他,仿佛在判断他的话的真假。这羯人怕极了他的眼神,见他沉默,又主动抖出了更多自己知道的事,哭嚷了起来“我说的都是真的,别杀我对了,甸吉今天傍晚,在去涿丹的官道上,经过一片树林,在里面遇到了一行人,十几个修仙子弟,还有几个普通人,他在那里捉到了一个,一个绝色美人,把她抓回了扎营的地方我没有撒谎。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薛策瞳仁微微一缩“你说什么”
薛小策本是被薛策命令站在石头之后不许偷看的。他们前面说的话,孩子也听得有点懵。但至少这一句他听懂了,当即就站不住了,跑了出来,瞪圆了眼“什么你们抓的人,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就远远看了一眼,十五六岁左右的年纪吧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眼看这士兵的确也不知道更多内情了,薛策面无表情道“小策,转身。”
薛小策立刻捂住耳朵,乖乖转过了头去。
一阵颈骨被折断的咔拉声后,求饶声戛然而止,四周归于寂静。
薛策将尸体抛下,看着溪水,静静地出神了片刻,瘦削的侧颊蒙上一层湿润水雾。好一会儿,才慢慢回神,将羯人留下的两匹马牵了过来。
“走吧。”
薛小策一呆,急忙跟了几步“什么舅舅,你没听见这个人说的话吗,被那个坏人抓的,一定就是戚姐姐”
薛策微微垂头,看着他,仿佛无动于衷,声音平静“那又怎么样。”
“舅舅,你怎么这样”薛小策一跺脚,不肯走了,急道“你不管姐姐的话,她会死的”
薛策转头,望着遥远的沙沙树影,不发一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姐姐在信阳城救我的时候,有一个羯人闯进来过,也想抓走她。我知道那些羯人是什么样的,他们都是很坏的坏人”薛小策伸出两条手臂,拦住了薛策,急匆匆道“一开始,我不知道你是我舅舅。如果不是姐姐坚持救你,要我一起把你搬出来,我根本不会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亲人还有,那天晚上的信阳城,不是比现在更乱吗。姐姐本来可以不管你的,可她再难也没有扔下你,一直辛苦地背着你,靠她一个人,把我们两个人都带出来了。为什么她有危险的时候,舅舅你却不管她了”
薛小策的老毛病,一急就结巴,说话也颠三倒四的,眼圈慢慢泛红,最后染上了一丝哭腔。
孩子不知道前世的恩怨情仇,也不知道劫营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舅舅是自己见过最强大、最可靠的人。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他做不到的事的。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徐徐降下了地平线。
那丝暧昧的橙红光芒,映得薛策英俊的面容明暗不定。
薛小策抱着最后的希望,紧紧盯着他。
许久,薛策才微微一动,指腹在骏马的缰绳上轻轻一绞,沉声道“走吧。”
竟是丝毫没有心软的模样。
夜晚,他们找到了一座木屋休息。薛小策撒泼和恳求了许久,仍没有让薛策改变主意。窝在地上休息的时候,孩子还在伤心和赌气,一个人缩在了角落里,颊上挂着两行泪痕。
薛策绷着脸,一动不动地坐在了那烧得噼啪作响的火堆前。双目幽暗,瞳孔之中,仿佛溶渗入了无边的夜色。
掌心泛着细细的疼意。低头一看,就看见了自己的手掌上,被小刀划开、取过血的地方,还绑着那段与他整个人都格格不入的雪色绸布。
不过两个夜晚,当时亲手为他绑上这段绸布,坐在他的旁边笑嘻嘻地给他缝袖子的人,现在已经落到了以残忍著称的羯人的手里了。
夜深人静,寰宇寂然无声。
薛小策睡得不太安稳,梦中也在渗泪。迷糊间,感觉肩膀被一只大手拍了拍,慢慢睁开了哭得红肿的双眼。
“起来吧。”
薛策看着他,慢慢说了一句话。
戚斐深深体会到,当囚徒的滋味真的不太好受。
世界上穿书的作者恐怕没有比她更惨的了吧。人家穿书都是当万千宠爱的公主,什么侯府小姐的,她呢,不是被泼水,就是当囚犯,还差点被火烧死,被怪物吃掉实惨。
好在,甸吉也知道不能饿死人质,第二天终于派人送进来了几个干硬的馒头,和一大盆水。
馒头吃进嘴里都是渣。戚斐吃了几口,只觉得食不知味,难以下咽,无比怀念薛策打来的鸟肉。
她还只是被关了一晚。其他人却已经在这里生不如死地过了几天了。
那个断了腿的小姑娘时睡时醒,戚斐怕她真的死了,就掰了一点儿馒头喂给她,不断跟她说话。那小姑娘估计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脸色发青,下意识就想呕出来。
戚斐捏住了她的嘴唇,瞪眼“不许浪费,什么都不吃,你想当神仙吗”
小姑娘反抗不了她的力气,敢怒不敢言,艰难地咽了下去。
戚斐就着凉水,咽下了剩余半个干馒头。
屋漏偏逢连夜雨,才过了一个晚上,她的血条值就已经变成c了。只要再跌一个等级,秃头的未来就在前方向她招手。
系统“剧情提示今晚将有重要变故,请宿主时刻注意,保持清醒,在必要时刻,找机会带着这里的人,往西北边逃走。”
戚斐差点被水呛到“逃出这里”
系统“为了行动顺利,届时我们会将nc的智商调整至普通水平以下。”
戚斐“”
现在知道她的下落的,也就只有林公子那些人了。莫不是他们找到了机会去通知北昭军,来这里救人
可是,他们几个人,哪有这么大的面子,让一支军队来救他们。
而且,这里都是老弱妇孺。如果逃跑机会要靠自己创造的话,她们肯定是指望不上的。唯一稍微能帮下忙的,就是那个中年文士了。
戚斐想了想,来到了那个文士的身边,与他耳语了几句。
文士一愣,半信半疑“姑娘此话当真姑娘怎知今夜会有机会逃出”
“天机不可泄露。”戚斐严肃地说“其实我已经有了一个计划了,就看先生愿不愿意赌一把。”
大概是知道被关下去多半也是死,中年文士终是下定决心,点了点头“愿闻其详。”
“好说好说。今天晚上,我先如此这般,你再如此这般”
因为一直记得系统的提示,戚斐今晚并没有睡觉实际上,在这么臭的地方,想睡着也不容易。
夜半三更,果然如系统所言的,她隐约感觉到外面起了骚动。
仿佛有不少士兵都从营帐里出来了,举起火把,朝一个方向跑了过去。营帐外面一片通明,黑色的影子不断在白布上划过。
守在门外的两个侍卫,似乎也有些疑惑,不断往那边张望。
戚斐意识到,这或许就是时机了,与那中年文士对视了一眼。
等四周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两个守在外的士兵忽然听见了后方的营帐中,传来了一身呼救声“救命,杀人了”
两个被强行降智的士兵果然上了当,一前一后地进来了,只见屋内黑黝黝的,一个人影也没有。还没回头,就听见“咣当”一声,一人的后脑勺被喝水的大盆砸了个正,还没哼一声,就晕过去了。
另一边的士兵见状,反应过来,大怒,就想拔剑刺向戚斐,视线却忽然暗了下去,那中年文士用一件冬衣从后面罩住了那士兵的头脸,一下子将人掀倒在了地上,大吼一声,一个手刀,将这个羯人也劈晕了。
戚斐“”这位大叔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其实吃饱以后,力气还挺大的。
搞定两个羯人后,戚斐探头出去一看,果然周围的士兵都被军营那边的骚乱给吸引走了。不管那边发生什么事,这都是一个不可错过的好机会,连忙对着后面的人招手“外面没人了,快走往西北边跑”
中年文士打头阵,几个老弱妇孺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戚斐殿后,将那断腿的小姑娘背了起来,躬身就往外跑。
后背一贴到这小姑娘的身体,戚斐就有些惊讶这小姑娘的胸实在是太平了,硌得慌。
几人就这样顺利地溜出了平均智商骤降的敌人军营,冲出了西北的门。
因这一番颠簸,戚斐的血条值终于跌破了c,变成了c,眼前开始眩晕发花了。
模模糊糊中看到了有好几个人一边喊着“戚姑娘”,一边朝他们冲来,搀扶住了那几个老妪。还有人跑到了她的身边,帮着把后背的那个姑娘接了过去。
而在这几个涌上来帮忙的少年身后,还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薛,薛策
戚斐呆然,身体里流失的力量,好像瞬间又回来了。在众目睽睽下,她推开了几个试图搀扶她的人,蹒跚了几下,越跑越快,就这样冲着薛策飞奔了过去
猛地扎进了他的怀里,死死地抱着他的腰,脸颊用力地蹭了他的胸膛一下。
很多下。
从她朝这边跑来的那一下起,薛策就迟疑地停住了。被她柔软的身躯一撞,感觉到某些两世都没有碰过的绵软部分挤压了上来,他的身体就僵了僵。
戚斐懒得管他怎么想,不管不顾地黏在他身上,不断磨蹭,心里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爽。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血条值终于补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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