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说了没事, 那戚斐就继续了。为了达到祛瘀效果, 她是下了十成十的力气的, 为了更好受力, 还干脆跪在了床上。
这一次,薛策总算没有再丢人地哆嗦了,可始终没有抬起脸来。
他的肩背宽阔,腰部微微下陷。结实而有力, 不是健美先生的那种一块块地隆起、显得笨重的夸张肌肉, 修长线条犹如蛰伏的山脉,充满了年轻男子的爆发性的力量感。
因双臂上展,趴在枕头上的姿态, 后背的两片蝴蝶骨微微拱了起来。皮肤被药酒搓红之后,泛着一层油亮的光泽。
不知为何,看见了此情此景, 戚斐的脑海里, 忽然就浮现出了那个恶趣味的1888、1888、9999次生命大和谐的设定,脸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连忙假装倒药酒,将手缩了回来。
她其实能感觉到薛策身体是紧绷的。
果然被强行推散淤血,是很痛的吧
她红着脸, 驱散了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旖旎想象。人家还那么虚弱,她这么想, 也太禽兽了。
戚斐定了定神, 认认真真地给他疗起了伤。
还记得05时期的薛策, 就是一个甜滋滋的小嗲精。哪里磕着碰着了,都会第一时间地跑上来撒娇。不过哄一会儿,他就会露出笑靥。果然,长大之后,就算是痛,应该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想到这里,戚斐放软了语气,主动哄他“很痛是吗这也没办法呀,你的淤血那么大的一片,搓药油的时候,肯定是有点痛的。你忍一忍,淤血散了就不痛了,乖啊。”
她又哄他了
居然还让他“乖”
薛策的喉咙含混地动了动,一阵耳热,继续将脸埋在枕头里,胡乱地点了点头。
戚斐尽职尽责,将薛策把他后背积了淤血的地方都搓得发红发烫,感觉药酒的效力应该已经渗进皮肤了,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趴在床上的薛策,则完全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药酒的辛辣味不断刺激着他的鼻腔,淤血被推散的疼痛感仿佛麻痹了一样,周身滚烫的血液,和注意力,仿佛都涌到了她小小掌心下的那片皮肤下。两片手臂,也起了一小片的鸡皮疙瘩。渗出的热汗,也沿着下颌滚下,在枕头上,洇出了暗色的湿痕。
头顶上,传来了她一无所知的单纯声音“后背好了,你翻个身吧,现在搓前面了。”
“”薛策深吸口气,再一次十分坚定地拒绝了翻身“不用了,我这样就好。”
戚斐奇怪地看着他“什么这样就好,你前面不也撞伤了”
薛策“”是他错觉吗,这话说得好像有点儿歧义啊
见到戚斐还一头雾水地站在床边,他只好说“我累了,想睡觉,晚点再说吧。”
戚斐一怔,心想他刚才在马车上的确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也就不强求他了“那好吧,我晚点再来,顺便带点吃的给你。你先起来吧,我给你把衣服穿好。”
“不用了,屋子里热,我就这样睡吧。”
“不穿衣服,也要盖被子啊。”戚斐替他将被子往上拉了一点儿。扬起的风凉飕飕的,如无形的丝绸,滑过了他赤裸滚烫的肌肤,见薛策还一动不动地伏在枕头上,便奇怪地问“你就这么睡吗压着脸怎么呼吸”
薛策粗声粗气地答“我就喜欢这样睡。”
戚斐“”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说什么,便收起了药酒,嘱咐“那你好好休息哦,我先出去了。”
襄元城是目前边境里局势比较稳定的一座城,太守府宛如一片远离战火的小天地。众人回来之后,都好好地休息了一下,然后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干正事了。
裴文瑄在翌日就修书一封,命人加急送回降龙城,传递“不负使命,成功与菏阜结盟”的好消息给他的父王和满朝文武听。这次他被人临急推了出来,接过了这个烫手山芋般的任务,不仅他的母妃忧心忡忡,很多人都在明里暗里地等着看他的笑话。等这个消息传回去后,估计不少人都会惊呆了。
其实,裴文瑄自己回想起这个过程,都觉得它鸡飞狗跳得让他汗颜。所以,比武招亲那一连串的乌龙事件,他就省略没写了。
不过他也很够意思的,没有独揽功劳,在信中赞美了这次在事件中出了力的人。最后,不经意地将“孟子源被羯人抓走、最后英勇不屈、为国捐躯”的事情也写上了。
在信件上路之后,他们才开始收拾行李。好说歹说,也在襄元城待了一段不短的时间,还是有很多东西需要收拾的。回到降龙城后,裴文瑄还得亲自上朝复命。之所以先发出一封信,只不过是怕降龙城的人等不及了,赶紧将消息传递回去而已。
没料到,他们还没开始动身,就有一道圣旨将他们定在了原地。里面不仅有封功赏赐,还有最重要的一道旨意简单翻译一下,就是要求他们原班人马留在边关。战事现在已经一触即发了,朝廷已经派出了援军与新的督军,马上就要来到襄元城和他们汇合了。
一来,裴文瑄与菏阜接触比较多,适合留下来做调度工作。二来,老皇帝觉得这个儿子做得不错,正好趁这个机会再考察一下他。
满是风沙的边关生活,还是要比降龙城差很多的。但好在,基本每个人都熟悉了这片环境了,也不是娇生惯养的人。
戚斐更是发现,在连续经历了“被派往边关菏阜公主比武招亲二次套娃谈判成功接到圣旨留在边关”的这几个关联密切的事件后,她的那个很久都没有动过的太监值,便从6000点,直直地坠落到了4500点。总进度条达到一半了。
她估计,等那位新的督军来到时,下一阶段与归墟之战有关的主线剧情,就会开始了。
薛策这段时间,过得很舒心。
何止是舒心。自打“受伤”以来,他便是一头扎进了温柔乡里,简直是陶然忘返,乐不思蜀。
其实他的原计划,只是一时兴起而来的。也只想装一段时间,骗她温柔地伺候一下自己,好长一长自己的威风而已。可现在,他却越来越不想结束了。
摔淤的地方痊愈得很快,毕竟正处于精力最蓬勃的年龄,又有灵力加持,即使没有戚斐的药酒,他好起来的速度也快于常人的。
但他从没有开口说过“明天你不用来了”,非常无耻地继续享用着她的温柔。
演戏演全套,以前他是个一身力气都花不完、恨不得每天打十套拳的皮猴,现在,除了必要的议事外,大多数时间,他都会瘫在房间里,等着戚斐前来给他擦药酒。
人的劣根性的其中一条,便是舐糠及米,贪得无厌。
很快,薛策就发现,戚斐对于病弱的他真的是千般迁就、万般宠爱,毫无底线可言,搞得他整个人越来越飘飘然了。
只可惜,这样的生活持续不了多久。不到半个月,他的侧肋上,那片颜色深得极为恐怖的淤青,就逐渐变淡,成了暗青色。
薛策叉着腰,对着镜子叹息,有些发愁。
看起来马上就要痊愈了这未免也好得太快了。
当天夜晚,戚斐也发现他快康复了。
薛策其实还想过负隅顽抗一下,在她来之前,先把衣服都穿严实了,遮住侧肋不让她看见的。
无奈,他前期用力过猛了,表现得仿佛一个无药可救的晚期肩周炎患者,明明淤青的只是侧肋,他非要表现得自己两条手臂都抬不起来。现在可好,不好收场了。
为了让他“养病”,现在每天沐浴之后,戚斐都会认认真真地给他穿上衣、为他绑衣带。
如果她都没出现,他就自己穿戴整齐了,岂不就会暴露了他根本可以生活自理的事实
那绝对不行。
不能让她知道他在装。
戚斐伸手点了一点他那片淤青,蹲在了他身前,笑了起来“太好了,淤血已经快散完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不疼了吧”
薛策伸手按了按肋部,忽然微微皱起了眉“还是有点疼,气也不是很顺。”
戚斐呆了呆,顿时就紧张了起来“怎么会这样,淤血都快散了,已经快看不出伤了耶,怎么还会痛啊难不成你不止是皮肉伤,而是受了内伤”
戚斐越想越觉得就是那么回事,不禁自责于自己的疏忽“我就知道,从马上摔下来,这么严重的伤,光涂药酒又怎么行呢这回不许躲了,你快跟我一块去看大夫”
薛策哪能真的让她去,闻言,立即就说“不用不用,我调养一下就好了。”
“怎么调养你之前也是这样跟我说的,现在还不是没好,是非要闹到加重你才舒服吗”戚斐扯着他的衣服,怒道“起来,跟我出去。”
奈何,他们的力气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以前戚斐拖得动薛策,多半是他在让她。现在,他根本就不想去,就搁那不动如山地坐着,戚斐根本不可能拉得动他。她也不敢用力去拽他的手,就怕会加重他的伤势。
看着死赖在房间里,无赖似的不肯动一动的薛策,戚斐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两只圆溜溜、水汪汪的眼睛瞪着他,冒着火光,语气也有点恼了“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不听话呢叫你去看大夫,又不是让你去上刑你到底为什么不去啊”
薛策“”
他的脊椎骨哆嗦了一下。
又来了。
她又在数落他了。
在上一辈子,在崇天阁、在军营的那些男人扎堆的地方,男人们谈论得最多的,无非就是那几个话题,其一就是自己的夫人。他不止一次,见过一些在外面就威风八面,到了妻子面前,就做小伏低,被管束得这也不敢做,那也不敢做的男人,还见过那种被自己泼辣的妻子拿着鸡毛掸子追得满大街跑,从街西头追到街东头,耳朵被掐得通红的男人
当时,薛策看在眼里,心里可以说是万般不屑,心说这些男人简直是窝囊至极,连家中的妇人都治不住,成什么样子。
现在,他却仿佛忽然明白了他们的心境,有了一种醍醐灌顶、神清气爽、甘之若饴的感觉。
过来人说的话,果然有他们的道理。
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深处拿脚踹。不在这个情景中,是不会明白的。
就比如现在,如果不是关心他的身体,她又怎么会对着他生气
外面有多少野男人想要她的关心,都要不来
“”戚斐瞪大眼睛,发现眼前的男人似乎在神游,还微微咧开了嘴角,不由更生气了“你还笑很好笑吗”
“”薛策立即就收起了笑容,轻咳一声,换上了虚弱的声音“我真的没什么事,虽然还是痛,但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痛了。只不过是气息有损,需要再调养一段时间而已。”
“真的吗”戚斐有点怀疑,又十分忧虑地看着他“你不会又在骗我吧内伤是那么容易好的吗”
“我保证,真的。”薛策的目光有些飘,保证道“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一定可以好起来。”
“那好吧,你答应我,如果十天内还是疼,就一定要跟我去看大夫。”戚斐最终还是妥协了,说“站起来,我帮你将衣服穿好吧。”
薛策哼哼了一声,在她的陪伴下,躺到了床上。看见她吹熄了蜡烛,俯身给自己盖被子。在皎洁的月光下,她的眉目朦朦胧胧的,温柔如水。他忽然有些紧张,有了一股冲动,冷不丁伸出了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戚斐一怔“怎么了”
“我头有点疼,你在这里陪我吧”说出的是问句,实际上,他却不管不顾,将她的手拖进了自己的被窝里,一副不让她走的模样。
“好好好,你先松手,我给你揉揉行了吧。”戚斐靠在了床头,给他揉了揉太阳穴“现在还疼吗”
“不疼了,你在就不疼了。”薛策低声说,忽然动了动,往里面让了让“你坐上来,用被子盖着腿吧。”
戚斐习惯性地做了一个以前常对10时期的他做的弹额头的动作“别闹了你,等你睡着了我就回去了。”
“哦。”
薛策迷迷糊糊睡着了。
其实,刚才抓住她的手时,他的心里面,闪过了一个念头。
他明明知道,眼前的她,和上辈子的他的妻子,就是同一个人,只不过因为不同的经历,长成了不同的性格而已。
但最近,他越来越分得清她们了。并且,越来越觉得,她们不是同一个人了。
如果上一辈子的那个嫁给了他的洛小姐,就是眼前的这个她。那么,他们绝对不会走到最后面的那个惨烈的结局。
如果他上辈子娶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个她,那么,这段时间以来,她伺候他穿衣服、给他梳头,每天晚上吹熄了蜡烛,钻进他的被窝,甚至缩进他怀里的情境,应该会很常见的吧
得益于“内伤”这个由头,薛策继续装了一段日子。
快乐自然是一分不减的。可心虚,也与日倍增。
因为内伤不像之前的淤青一样,谁看一眼都知道很严重。它是很虚无缥缈的,不是太好伪装。要是过头了,就会显得他好像快死了。装的程度不足,又不足以引起她的怜惜。
还时常被惹得心猿意马,口干舌燥,她一转过头来,又不得不装出一副气虚乏力、脸青唇白的样子。
六个字,折磨并快乐着。
当然,薛策也知道他不能一路沉溺下去了。戚斐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十天后还不好,就真的要去看大夫了虽然他觉得大夫也不敢乱说话。
最主要的原因是,随着战况吃紧,新的督军又马上要来了,所有人都开始忙碌了起来。他总不能真的天天躺着装废人。
再加上,裴文瑄和他议事的时候,也忍不住旁敲侧击,有意无意地提醒了他几句,不要演得太过火了,以免乐极生悲。
于是,薛策打算将最后的十天物尽其用,装作渐渐康复的样子,有惊无险地将这件事揭过去。
只可惜,事与愿违,往往比心想事成要常见得多。
襄元城的驿馆之前一直在修葺中,所以裴文瑄一行人,才会暂住在太守府。其实对于一个皇子来说,这样的安排有点寒酸了。
如今他们估计要在襄元城停留很长一段时间了,所以,驿馆的修葺进度也加快了。最近,就只剩下了几间侧殿还没有修整好了。裴文瑄便挑了个日子,带着自己的人正式搬迁了进去。
新驿馆修得恢弘大气,逛了一天,戚斐都没有看完全部的建筑,也就熟悉了她房间附近的环境。
她的院子就挨着薛策的院子。这边的环境十分安静优美,只就是不远处的一座偏殿还没修葺好,还在陆陆续续地动工。
这天,戚斐在薛策的房间里时,薛小策正好蹦蹦跳跳地来找她玩儿,还捧着几个水果来,说是太守府送过来的,是他们自己种的。
一个个苹果又大又红,戚斐便接了过来,高高兴兴地拿着水果去洗了。薛小策像条小尾巴似的跟着她,叽叽喳喳。
她走了之后,薛策头发还没梳,大字型地倒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在心里数着,这已经是第八天了。
再装两天就行了。再不动一下他都要生锈了。
不过,也最多只能装两天了。
他正懒洋洋地看着帷帐的顶,忽然之间,听见了屋外的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巨大的“轰隆”坍塌响声,伴随着许多人的惊叫声,便是一怔。
“不好了快来救人啊是偏殿塌了”
“戚公子和小策公子是不是刚刚经过了这里”
“别去别去屋子还在塌太危险了”
戚斐小策
薛策浑身剧震,从床上坐了起来。连鞋子也没穿,就跳了下地,推开门冲了出去,眼睛便看见了不远处,隔了一片空地的那座偏殿,此刻烟尘四起,沉重的横梁、尖锐的瓦片如山泥倾泻一样,不住地往下倾斜,倒成了一片废墟。
废墟的旁边,几个侍女抱着一个吓得哇哇大哭的孩子,正是薛小策
而他的身边,没有戚斐的身影。
那一刹那,薛策整个人都如坠冰窟,几乎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他微微摇晃了一下,猛地醒神,便喘着气,状若疯狂、不顾一切地往那片还在摇晃的废墟冲了过去,吼道“戚斐”
不远处。
两只手各拎着一只刚刚才洗干净、还滴着水珠的新鲜大苹果,目瞪口呆的戚斐“”
薛小策和她一块去洗水果,走到一半,就被那座偏殿吸引住了,自个儿停了下来。她就自己去后面的厨房洗苹果了。
就在此时此刻,她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还躺在床上的,每天都面如菜色,气若游丝,“内伤”未愈,连穿衣服、梳个头都疼得龇牙咧嘴,非要赖着让她给他穿,还每天都要她摸摸捏捏的那个人,身法似风,矫健无比,披头散发,光着脚在她面前跑过,带起的风差点儿将人吹了个趔趄。
来不及喊他,他几个箭步,就已经冲到了那座烟尘滚滚的坍塌楼房前,双眼通红,悲痛无比,冲天大吼了一声“戚斐”
宛如一只刚刚失去了老婆,痛彻心扉的英俊的猩猩,在捶胸叫魂。
戚斐“”
被声波震到的众人,纷纷向这边投来了惊异的目光
危楼当前,还在摇晃,有几个侍从担心薛策贸然冲进去会受伤,都跑了过来想拉住他,告诉他里面好像没有人。薛策却听也不听,悲愤一甩臂膀,那几个无辜的人,就“哇啊”地被他甩了个四脚朝天,好一个力拔山河气盖兮
没了阻碍,薛策就头也不回,悲吼一声,冲进了前方的废墟里了
戚斐摇摇欲坠,此刻猛然回过神来,双目喷火,磨牙怒吼“薛策你给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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