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璧人共乘一骑, 本该是一幅很养眼的画面。万万想不到,养眼不过一秒, 璧人的其中之一就被一记横腿,干净利落地扫飞了出去。爱情剧急剧坠落,成了动作片。
戚斐“”
不是, 在后世,她也和薛策20骑过同一匹马,并没有这样被他踢下马过啊。况且薛策的上下马方式, 两世都没有变化。一脚踏着马鞍, 接着顺势而起, 横腿跨上马。怎么会这样
对了,在后世, 她好像都是坐在薛策20的前面, 他的双臂之间的。
原来如此。刚才, 师昀应该也是打算让薛策坐后面, 搂着自己的。
可薛策并没有接收到她的暗示电波, 依然按照平时的习惯来行事秋猎时, 通常要使用弓箭,且为了瞄准猎物,前方最好别有视线遮挡。估计觉得一个大活人坐在前面,太碍手碍脚了,所以, 他很理所当然地, 无视了师昀, 想直接跨坐到前面去。
戚斐“”
原本,冒牌货的存在,是让她既抵触,又忧心忡忡的。但现在看到了这一幕,戚斐咽了一口唾沫,无端有了一种躲过了一劫的感觉。
核弹,未开化的钢铁直男并列为世上最危险的两种武器。
枉她在后世,还老是腹诽20粗鲁。现在看来,是她低估了更年轻的他的潜力
这些念头,不过在电光火石间一闪而过。
当她抬眼时,薛策这记横腿的余韵,竟还没停下来。
所有人惊骇的目光,随着师昀飞出去的轨迹在移动。只见美人摔在了草地上,“哎呀”了一声。滚势却没有因此而刹住,一边“哎哟哎哟”地发出了叫声,一边朝坡下滚去,连翻数圈,滚得满身草叶,才终于一动不动地趴着了。
目瞪口呆的众人这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天哪”
“洛小姐你没事吧”
在师昀飞了出去时,薛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表情也骤然大变,焦急地从马上翻了下来,脸色铁青地拨开了人群,冲了进去。
师昀被两个女修搀扶了起来,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已经高高肿起了一块,发髻散乱,花容失色,娇弱地嘤咛了两声,两道鼻血就刷一下,流了出来。
“流血了流血了”
薛策又是急又是愧疚,二话不说,将人拦腰抱了起来,朝着秋猎的出口,大步冲了出去,寻找大夫。后方还跟了一串关心的人。
并没有看见就站在不远处的戚斐,甚至连明光也忘记了。
戚斐原本想上前对他招手的动作,微微一滞。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也慢慢地敛了起来。
也是,师昀现在对外披了一个“病弱美人”的马甲。薛策方才一脚踢飞了她,对这个玻璃做的人儿来说,这一脚,简直比被大象腿当胸踹中还严重。薛策本来就重视她,见到她被自己所伤,内疚自责、紧张得眼中只有她一个,也是很正常的事。
追溯到上次,她因为好奇,碰过了那些准备送给师昀的雪莲,薛策就已经凶过她一次了。她已间接地认识到,“洛小姐”这个招牌,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现在,只不过是又一次用自己的眼睛去证实了一次而已。
尽管在昨天之前,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次秋猎会亲眼目睹到薛策和“洛小姐”的亲密互动。也知道薛策之所以会与冒牌货接触,是因为他将小时候的那段朦胧的回忆,投射在了师昀的身上。但人非草木,她更不是一个可以精准地调控自己的机械人,一旦投入了感情,就无法做到真正的心如止水。
把他们的互动,当做过眼云烟,而控制着自己的心,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沮丧和打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更何况,今天她还发现了,连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和她的原文似乎也是不一样的。
这让戚斐甚至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
她之前,一直相信,薛策之所以重视师昀,主要是缘于小时候的那段回忆,让他对师昀有了先入为主的依恋和好印象。但现在,她忽然有了一个不太乐观的念头。
也许是她一直以来,太高看自己了。
少年薛策与师昀“重逢”,是因为小时候留下的契机。
可他们重逢之后,多次相处,当真没有因为师昀的个人魅力,而摩擦出一点男女之间的火花吗
被遗忘在了校场一角的岿然不动的明光,在人潮散开后,忽然微微一动,朝着发呆的戚斐飞了过来,缠住了她的手臂,仿佛可以感觉到她的低落,轻轻地将金戟的尖儿卷了起来,想抚一下她的背安慰一下。戚斐的几缕黑发滑过了锋利的戟尖,咔嚓一声,被划断了一小束。
明光一抖,有些心虚地将尖儿收了回来,没敢让戚斐发现她的头发被切掉了一小撮。
刚刚带她进来的季飞尘,也追上去看热闹了。此处人多杂乱,戚斐回过神来,悄悄地带着明光,离开了猎场。
回到了祝融峰,薛策自然是不在的。
戚斐在那棵歪脖子树上躺了一会儿,望着悬崖外辽阔的天地,慢慢地吁了口气,才慢慢地开解了一下自己。
可能是因为,第三次套娃,进行得太久,也太真实了。
久得她时不时都会相信,这就是她原生的世界。
戚斐深吸口气,告诫自己。
不要忘记,无论是好是坏,这都是前世发生的事了。将套娃的路走完后,她就要回到未来的薛策身边,唤醒他。而若是在允许的情况下,她还想试着改变薛策前世的命运。
师昀这座大山,是早就料到的了。既然不能一大步跨过去,那就要将心态放平。
戚斐揉了揉眉心,决定做点正事。
她回到了房间里,拉开柜子,将裴世佳之前送给她的灵草灵药都取了出来。分门别类了一下,将可以治疗被仙器所伤的伤口的灵药,都挑拣了出来。
她准备送去给戎澜。
昨天短暂与他见过一面,她回到了祝融峰。在院子里吹了一下风,等那种排斥和紧张的情绪消失之后,忍不住反省了自己一下。
诚然,她不是圣人。虽然借用了这具身体,但她不可能连这具身体的感情,也一并继承了,去扮演原主与戎澜相亲相爱。不仅是因为她做不到,也因为,这对于原主和戎澜来说都不公平他想要与之厮守的是自己的青梅竹马,而不是她这个外来者。
但回想起来,在戎澜被明光卷住脚踝时,她这副身体里自然地爆发出的那种对戎澜的保护欲,戚斐就觉得,自己应该做得更好一些,更温柔地去理解他,情感上不能回应,她也应该做一些实质的补偿和保护。而不是指望用一两句话,就打发走戎澜。
这些一品灵药,崇天阁的人不可能拿去给戎澜用。如果戎澜服下这些,伤口在一天之内就能好起来了。
将原主想要保护的人照料好,也算是对她的一种答谢。
戚斐洗了把脸,带上了草药,就出门了。
师昀被抱到了金鸢峰上。洛红枫与季天沅并不在此地,正在丛秀峰上给万峰主逼毒,听见消息后,也立即赶回来了。
陪着一起来的宋裕安,本身就是丛秀峰里医术甚佳的一位好手,本想好心为她看看肿起的脸颊的。谁知,师昀却异常坚持和警惕,一进房间,就将床帘一拉,不让任何人看自己的脸。
薛策无法,只好与宋裕安一起,有些焦急地等在了院子外。
不久后,洛红枫归来,带着两个门生,从走廊的另一边,匆匆进了屋子里,身后跟着几个门生,一进去,就将门关上了。
直到天上的那轮曜日渐渐移到了山峦边,天空渐渐聚拢起了阴沉的云,那两扇门还是关着的。
薛策坐在了院子外的一块大石头上,在发呆。忽然感觉到肩上一暖。
宋裕安道“薛师弟,我就不陪你等下去了,天快下雨了。”
顿了顿,又安慰道“你不必过于自责。今天洛小姐进去前,我粗略看了一下,有草垛缓冲,她应该没有摔得很严重。”
“”薛策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你若无雨具,我可以借你。”
“不是有没有雨具的问题,是我的夫人,此刻一个人住在山下。”宋裕安笑着说“看这云层的厚度,待会儿的雷声恐怕不小,如果不早点回去陪着她,她就要害怕得想东想西了。”
薛策皱眉,欲言又止地望了他一眼。
“我知道咳,传闻里,我的夫人,是有些泼辣凶悍。但她也会有害怕和想依赖夫君的时候。”宋裕安看他的表情,便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了,语重心长道“薛师弟,等你体会到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了,女人大多都是口不对心的。有些时候,一个女人嗔你,管你,醋你,甚至凶你,才证明她了紧张你。要是我一天到晚都不回家,我的夫人也视若无睹,无论我干什么,她也一句都不过问,那反而说明她不需要我了。她越是醋我凶我,我才越是安心。男人呢,要是不想让心爱的女子失望,不想让她觉得你可有可无,那就要揣度她们的心思,平时也要主动一些。”
薛策“”
他的眉毛拧了起来,似是极为不能理解宋裕安劝人“惧内”的用意。
宋裕安之所以苦口婆心说这么多,无非是觉得薛策跟木头一样不解风情,才好心提点他几句,让他别老是等着人家洛小姐主动,还老是接不上人家抛出来的橄榄枝。
殊不知,听了他这一席话,薛策的脑海里,浮现出的人影,根本不是现在躺在房间里的洛小姐,而是另一个人。
宋裕安长篇大论后,见薛策一脸警惕,心道真是孺子不可教,只好摊了摊手“罢了,我说这么多也没用,薛师弟,等你喜欢上一个人不是普通的那种喜欢,是看到她的时候,就心口砰砰跳,手脚不知道往哪放,被她管束也甘之若饴,还浑身飘飘然的那种喜欢,你就会明白此间乐趣了。”
薛策望着长廊的灯,渐渐有些出神。
宋裕安整了整衣裳,拍了拍他的肩,就起身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才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薛策一怔,猛地站了起来,问走出来的侍女“她怎么样了”
“小姐的脸颊肿了一些,庄主方才已经替她治疗过了,过几天便可消肿,身体没什么大碍。”侍女说“庄主方才已经离开。小姐想请薛公子进去,想和你说一会儿话。”
薛策越过她的头顶,望向了那扇半敞开的门,里面透出了朦胧的昏沉的光。
如今在里面的人,就是在他流浪的那段时间里,唯一一个温柔待过他的人。
那道只存在于纸上的模糊不清的身影,是他来到崇天阁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寄托了他所有期盼和幻想的人。
但纸上的描绘,还是太少了。
小时候,他其实想象过很多次,真实的她,作为一个鲜活的人而出现的她,会是什么样子的。也幻想过很多次与她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迫不及待想拉着她的手,告诉她自己在崇天阁长大的经历。
然而,当他真正第一次见到了她的真人之后,一直在他胸口里翻滚的那种激动、好奇、紧张、倾慕和思念,却涣然消失了。不仅如此,还被一种淡淡的困惑与失望所取替。
不是因为她哪里不好。
她美得让人神魂颠倒,性格柔弱,谈吐温柔,还介绍了他给她的养父认识,可见是很重视和他的会面的。还主动聊起了一些以前的事那些,薛策也隐约有印象的事。
这就是他想见很久的洛小姐。
薛策说不出哪里不对,也不知道自己那种失望是从哪里来的。
但,仿佛有了一种感觉。眼前的人,和被他写在信中的那个人,是两个割裂的个体。
在看见她与洛红枫洛庄主融洽相处时,他总觉得有些怪怪的。第一次听见她柔声称呼自己为“薛郎”时,不知为何,薛策轻微地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觉得很是别扭和古怪。
总觉得,“洛小姐”不会这样叫他。
自然,他从来没有将这种微妙的感觉说出口过。
一个称呼而已,她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这一年来,他们书信往来过好几次。他知道她因为被收养的缘故,一直被称为“洛家小姐”,或被简称为“洛小姐”。但她其实没有随养父改名换姓,原名叫做戚斐。但薛策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有选择用这个名字来称呼她。
对于她的感情,其实一开始是很混沌的。
他一直感念她收留过落魄时的自己,并将自己送来了崇天阁的那份恩情,在他心里,她占据了一个仿佛亲人又仿佛恩人的地位。他想要报答她,知道她的身体不好,所以每次得到了好东西,他都会全部留给她。如果她遇到了困难,他也愿意不遗余力地去帮助她、庇护她、报答她。
他曾经以为,这就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慕之情。
她一个姑娘,生得如此美貌,家世又好,虽然身体弱了些,但从来不缺乏求亲之人。二十四五岁了,都没有出嫁,薛策其实是隐约能感觉到了她剑指向他的意图的。
按理说,他应该为了彼此的心灵相通而感觉到欢欣雀跃。可结果,他愕然地发现,自己竟是在隐约地排斥“与她结为夫妻”的这个未来的。
同门的师兄弟有时候谈起了女人,也会提及一个和宋裕安相类似的说法会有一种触电般的,小鹿乱撞的感觉。自然也免不了会传阅一些描写男女情事的书籍。
薛策扫过一两眼,但从未将她代入过其中,更因此没有产生过一丝一毫,他的师兄弟有时候挤眉弄眼所说的“那种冲动”。
没有一丝一毫,指的是,连这个“没有冲动”的想法也没有出现过。
这种感觉出现的时候,他就隐约明白到,男女的爱慕之情并不是这样的。
所以,他一方面还是在照顾她、尽力为她搜集一切的珍贵药物。可另一方面,也不会那么无知无觉了。
薛策有些出神,在走廊前站着。
灯笼的火光在他的面上映上了一层跃动的光影。
烛影一动,他才仿佛回过神来。微微低头,沉稳地对侍女道“现在太晚了,让洛小姐好好休息吧,我就不进去了。明日再带些灵药来,向她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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