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转学生是一个怪人。
每次看到肖蛇，王池雀都忍不住这么想。
……
肖蛇是一个月前转学来的南归市高中。
肖蛇的名字听着是古怪了点，他这人倒是有一张漂亮的脸蛋，皮肤瓷白，瞳孔清亮，眉眼如画一般勾勒得精致。他好看得不真实，让人生出一股距离感来，但这并不影响他刚转来的第一天就在学校里引起了一阵轰动，高三一班的门口甚至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纷纷过来围观这转学生的风姿。
然而，肖蛇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把他那张好皮相带来的好印象毁了个大半。
他说什么来着？
王池雀回想了一下当天肖蛇做自我介绍的情形，他双手环胸，眉梢微微扬起，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来，“不就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有什么好看的！再看信不信我把你们眼珠子都抠出来！”
一句话下来，原本还因为多了个转学生而暗暗激动的教室顿时陷入久久的沉默。
那时的王池雀正因为迟到而被罚在教室后面举凳子，她一边被教室里的寒气冻得瑟瑟发抖，一边惋惜自己空不出手来给新来的转校生鼓掌。
话是那么个话，理也是那么个理，但这话说得委实难听了一些。而且开学第一天就树敌无数，干得真是漂亮！
自这之后的一个月，肖蛇犹如一朵长满毒刺的高岭之花，仰慕者不知其数，却鲜少有人敢上前招惹。
至于王池雀，她在肖蛇来的第一天就发了一场高烧，去医院吊了五天的点滴才又回到学校上课，自那以后，她就每天羽绒服不脱身，并且成了一台帝王发动机，整天在座位上缩一团瑟瑟发抖。
现在是四月初，春天来临，阳光正是明媚又灿烂的时候，拂面而来的风都带着舒适的温度，然而王池雀还是冷得不行，哪怕是再厚实的羽绒服都抵挡不住源自骨头里的寒冷。
再这么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王池雀打了个喷嚏，慢吞吞地看向了坐在斜前方的肖蛇，他正在听课，侧脸的弧度带着点儿冷漠，嘴唇微抿，显得无情又刻薄极了。
发现了什么东西，王池雀忍不住多往肖蛇那里看了几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王池雀的错觉……她总觉得肖蛇的腰背挺得又直又僵硬，好像在紧张什么。
他也发现了吗？
王池雀瞄了一眼头顶上的风扇，又看了一眼正在讲课的老师身后，心头不由得发堵。
就在她跟着紧张起来时，前方的肖蛇却侧过脸来狠狠瞪了她一眼，殷红的嘴唇上下翻动，无声张口道出四个字：“看什么看！”
原来是偷看被发现了。
王池雀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立马挪开了视线，支起书挡住了自己的脸。
时间很快到了下午放学。
因为最近市里接连发生了三起高中生失踪事件，警方至今没有找到失踪的学生，为了安全着想，市中这一段时间没有再安排晚自习了。
而王池雀因为趴桌上偷偷睡觉不慎发出了呼噜声，下午放学后被老班叫去办公室训了一顿，还被罚留下来扫教室。
放学以后教室里没一个人，王池雀这才放心地脱了羽绒服呼哧呼哧地扫地，然而等她倒完垃圾回来，她就在走廊上听到了肖蛇的声音。
“离我远一点！”
听到这一声怒喝，王池雀立马停了脚步。
她诧异地看了眼后边的楼梯间，没发现有人，等她往前再走两步，往走廊探身一瞧，就见到肖蛇正和隔壁班的一个女生面对面站着。
肖蛇嘴唇紧抿，脸上充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他厌恶地皱起了眉头，道：“你这样整天跟着我有意思吗？还想要我拒绝你几次才甘心？”
……她好像无意撞破了肖蛇被人告白的场景。
想着女生可能会因为自己撞破他们的对话而尴尬，王池雀不由得退出两步缩在墙后，但是她抱着垃圾篓又很是为难。
教室就在那两人身后，如果那两个人不离开，她就没办法放好清洁工具再回家。
“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女生带着哭腔的声音响了起来。
“得了吧，我可不喜欢你。”肖蛇的嗓音冷硬，“如果你还不死心，那我再直白一点告诉你，你这样死缠烂打让我很烦，也很讨厌。与其浪费这些时间在我身上，怎么就不能多看点儿书填填你空白的脑袋？”
放学以后的学校没有其他人在，肖蛇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楚地在走廊上回响，冷漠而又尖锐。
被自己喜欢的人说到这个份上，谁都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王池雀听到那个女生哭出了声，她再一抬头，就看到那个女孩子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捂着脸一路哭着跑远了。
结束了？
王池雀又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她迟迟没再听到走廊那边传来什么动静。
走了吧？
她探身偷摸着看了走廊一眼，没人了。
走廊另一边的尽头还有一条楼梯，肖蛇大概是为了避开那个女孩子，从那边楼梯间离开了。
王池雀松了口气，她捧着垃圾篓就快步走了出来，谁想她刚一拐弯转进教室，就看到肖蛇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倚靠着身后的桌子仰起了头，睁眼看着天花板在怔怔地发呆。
窗外光线黯淡，他的面容笼上了一层看不清楚的黑纱，朦朦胧胧的，透出一股寂寥又疲惫不堪的气息。
一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肖蛇下意识就坐直了身子，转头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一对上，没穿羽绒服的王池雀冷得一哆嗦，她立马摇头，“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讲话的。”
好像无意中把不该说的说出来了，未免肖蛇又多误会，她很快又接话：“只是你们刚好堵住了我的路，我是被迫听你们讲话的。”
“挡住了你的路那可真是抱歉！”肖蛇冷哼一声，他站起身，迈步就大步向教室外走去，显然一点儿也不想在这里多呆。
多说多错，王池雀索性闭上了嘴，她去教室后边放好垃圾篓，正要起身离开，忽然的，她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喂，你等等。”
王池雀迟疑了一下，转头看了过去。
教室门口站着那一名瘦高的少年，夕阳余晖在他漂亮的面容上投下一片阴郁的暗影，在王池雀的印象里，这张脸上从来没露出过一次笑容。
肖蛇扬了扬下巴，“喂，你可千万不能喜欢我。”
没想到终有一天她也会被肖蛇说出这句话。
……这人得多自恋才能这么脸大。
王池雀呆了呆，她摇了摇头，语气很是诚恳，“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喜欢你。”
她回答的语气又快又果断，还是第一次被拒绝的肖蛇也是跟着一呆。他皱起眉冷哼出声，“既然这样，那你上课老看着我干什么？”
啊？
她上课有老看着他吗？
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误会成这样，王池雀认真地摇头道：“你误会了，我不是在看你。”
“那你是在看什么？”肖蛇问。
“……”问到这个份上，王池雀小心翼翼地瞄了他身后一眼，抿住嘴唇，回答不上来了。
要说出来吗？
话一到嘴边，王池雀的喉咙里就无端端地冒一股浓郁的纸灰味——那是符纸烧成灰后泡进水里的味道。
这味道快让她窒息了。
王池雀咬紧牙，只是沉默地再次摇摇头。
见她不说，肖蛇也没有多好奇，他不再跟王池雀多争辩这件事，于是扭头就走。
……虽然说不出来，但是提醒一句总是可以的吧？
王池雀艰难地开了口，“那个……”
肖蛇回过头看她，恶声恶气，“干嘛！”
话到嘴里，王池雀刚要开口，一股阴冷的寒意顿时从尾椎骨升了上来，她很快地摇头，“没什么，祝您一路小心。”
“……”一路小心？
真是个怪人。
肖蛇皱眉多看了王池雀一眼，他没多说什么，径直走出教室离开了。
教室一空，王池雀顿时浑身一松，她哆哆嗦嗦穿上羽绒服，又取了自己的水壶灌了几口水，缓了大半天口腔里的纸灰味才渐渐散去。
冰冷的身体开始回暖，王池雀慢吞吞地来到走廊上，目送着肖蛇走出了教学楼，一路走到校门口。
校门口处，一辆黑色的轿车等候多时。
等肖蛇从学校出来，车里就下来一位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她的容貌与肖蛇有几分相似，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盈满了笑容。她亲昵地搂住了肖蛇的肩膀，凑近脸与他笑吟吟地说着什么，一边送他上了副驾驶座，姿态暧昧，恍若情人。
然而，这个女人是肖蛇的姐姐肖瑶，她每天都会接送肖蛇上下学。
眼看着车子驶远，王池雀还站在走廊上没有离开。
她抿住了嘴唇，那一股浓郁的纸灰味又涌了上来。
肖蛇好像从来都不知道，有数之不尽的幽灵缠绕在他的背后。
它们的身体残破，五官腐烂，像一道道扭曲的影子紧跟在肖蛇的身后，没有伤害到他丝毫，却时时刻刻用恶狠狠的表情瞪着教室里所有的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撕碎他们的身体，将他们吞咽下肚。
从第一次见面，王池雀就看到了这群恶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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