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孩所做的事一直残留在王池雀的脑海中。
猩红的血水,虫子挣扎的身躯,被咬断后与另一半身体残连的一线内脏……
王池雀在床上辗转了几下,过于沉重的睡意终将她拉入一片黑暗的深海中。
她合上眼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但意识模模糊糊的,整个人处于一片清醒又朦胧的状态,依稀还能听到窗外淅沥的雨声。
王池雀也分不清楚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清醒着,黑夜里,她只觉得一片光怪陆离。
吱——
好像是窗户被推开了。
接着就是有什么东西缓慢又沉重的蠕动声,沙沙沙……有细碎的声响在向着王池雀的耳朵一点点靠近。
哐,这是不小心撞到了吊架的声音。紧接着,床脚变得异常沉重,几乎要拖着王池雀躺着的这张床往下压。然后就是床在摇动的、沉闷的嘎吱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地往床上爬。
是她的这张床在响。
是梦里的动静吗?
王池雀原本不想搭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脚变得沉重起来,而且这沉重的感觉正顺着她的脚缓慢地向着她的上半身蔓延。
有东西在她的脚上爬。
王池雀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就着大开的窗户外昏暗的路灯光线,她清楚地见到自己的身上趴了一只硕大无比的虫子。
它的身体很白、很软,看上去极其的肥满,就连身上的褶皱都圆润又饱满。它支起上半身,弓下了头,头顶那两颗黑珍珠似的小眼睛正盯着她看,身前无数的小足相互磨搓,仿佛在表达着它无比喜悦的心情。
王池雀感觉自己的胸腔被笨重的大虫子压迫着,呼吸渐渐困难,脑海里还是一片混沌,分不清现在是在睡梦中还是正在经历真实的事情。
她懵的跟大虫子注视着,它也在昏暗里静立了一会儿,然后王池雀亲眼见到,大虫子的眼睛下裂开了一条缝,微微张开,露出的是数排又尖又细密的小牙齿,寒光湛湛地连着一线垂涎的唾液。
它想吃她?!
这一个意识猛然在王池雀的脑袋中炸响,她呼吸一乱,身体刚要有动作,匍匐在她胸上的大虫子突然就有了动作,猛一俯身就撞向了王池雀的脸,然后用力地往她的嘴巴里钻。
虫子的身体十分肥硕,她的嘴里完全塞不下,但虫子依然用力地钻着、蠕动着。
王池雀惊恐地推搡着,她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痛苦,但这依然阻止不了虫子向着她的喉咙里钻挤,她清晰地感觉到虫子的小足在她的舌头上沙沙扒拉着,那好几排的尖牙撕咬着她身体里的内脏,为它的钻入开辟前路——
啊……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王池雀的身子发起抖来,她想要尖叫,想要把虫子推开,但突然的,她的双脚猛的一抽搐,蹬了个空——天亮了。
王池雀从梦里醒来了。
她以一种惊恐的姿势躺在病床上,满头大汗,头发跟病服湿淋淋地黏在身上,她大口地喘着气,身体还因为残余的恐惧而在发抖。
缓了好久,喘息渐平,混乱的思绪也才渐渐回过神来。
昨晚发生的都是一场噩梦吗?
王池雀的脑子空荡荡的,与此同时,一股衣服湿透后的凉意拂了上来。王池雀愣愣地一转头,发现房里唯一的一扇窗户大开。
因为昨晚下雨,所以未免雨水飘进来,她上床前就把窗户关紧了。
一股未知的寒冷顿时从她的尾椎骨升了上来。
那只虫子真的爬进她的身体里了吗?
这个想法一出来,她就觉得有一股恶心在胃里翻滚着。
“你哪里不舒服吗?”耳旁响起了老婆婆和蔼地声音,带着独特的尖细。
王池雀脑门上的汗水还没干,一脸的狼狈。她浑身冰冷,一手捂着胸口平息那股不适,嗓音嘶哑,“那扇窗户,什么时候打开的?”
老婆婆顺着王池雀的话一看,她顿了一顿,接着就眯眼笑了起来,“是我打开的。这屋里闷不透风,我一个老人家可憋不住气。”
是老婆婆打开的吗?
王池雀咽了口唾沫,她惊魂未定,一身大汗出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老婆婆注意到她的异样,便问她:“小姑娘,你怎么了?”
“……没什么。”王池雀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噩梦罢了。”
“谁都会做噩梦,只要记得从梦里醒来就够了。”老婆婆笑了笑,她接着道,“昨晚真是对不住,我那小孙子肚子饿了就会乱吃东西,恐怕是他做的事吓到了你吧?”
“……”
说来也是,她就是在看到那小孩吃虫子之后才做的噩梦。
不过那一切是梦……真是太好了。
“姐姐对不起……”小男孩的声音怯怯地响了起来,王池雀闻声看去,只见到他缩在老婆婆的身后,眼眶红红的挂着眼泪水。他吸了吸鼻涕,委屈巴巴地小声道,“昨天晚上我不是故意的,姐姐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王池雀还没定下神来,她摇了摇头,“没关系,我没生气。”
听到这儿,小男孩从老婆婆身后探出了头来,圆眼睛巴巴地看着她,“那我以后还能跟姐姐玩吗?”
看出小男孩眼里的期盼,王池雀笑了起来,“当然可以呀。”
小男孩欢呼一声,他窜到王池雀身前来,低下头就直往她的手心里拱,温暖又柔软的头发不停在她手里蹭弄,嘴里还发出了欢喜的呼声。
……像只小动物一样。
王池雀有些哑然失笑,她放松了下来,但仍有一丝阴影残留在她的心头。
那只虫子的出现就像某种预告一样,真叫人不安。
下午,又到了例行做检查的时候。
因为夜里出了一身大汗,她腹部的伤口有些发炎了。医生处理起伤口的时候毫不留情,王池雀疼得嗷嗷直叫。
“让你下床多运动,又不是叫你去跑步,怎么会出这么多汗?”医生皱眉道。
王池雀苦哈哈地解释道:“我没跑步……是昨晚做了噩梦才出了汗……”
“都十几岁的人了还怕做噩梦?”医生觉得她这个解释更是不能理解,他多看了王池雀一眼,她的脸色自从住院以后就一直没好过,甚至是越来越苍白憔悴。医生不免多提醒一句,“你这段时间一直在病房躺着也不好,有时间就多去草坪上走走,呼吸新鲜空气对身体好。”
“可是一动伤口就痛啊……”王池雀有气无力道。
见她这时候还狡辩,医生一眼瞪了过来,王池雀立马坐直身子应了一声:“我待会儿就出去散步!”
医生满意地点点头,招手便让她先出去了。
王池雀捂着肚子上的伤,刚要转身出去,身后的医生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她回过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医生扯了张纸捂住了嘴,他咳得厉害,有好几颗淡白色的小颗粒从他嘴里咳了出来。
医生并没在意,把纸揉成一团直接扔进了垃圾桶。他一抬头见王池雀还没走,问:“还有什么事?”
“……没事。”王池雀摇了摇头。
刚刚是她看错了吗?那小颗粒怎么像……卵一样。
王池雀带着重重心事从办公室里出来,因着医生交代过的,她拖着伤口慢吞吞地挪着步子来到了住院部后面的草坪透气。
接连下了几天雨,今天可算是停下来了,乌云散去不少,天边也冒出了日头。
因为偷懒和伤疼,这么久以来,王池雀还是第一次离开病房来这儿转转。
走了没几步肋骨跟腹部的伤就开始痛了。
王池雀缓缓调整着呼吸,一边一边移开注意力看着草坪四周的景色。
难得天气好了些,住院部里也有一些病人下来走动了,他们的步履比王池雀的还要缓慢,面色萎黄,看上去没一点儿精神。伴随着不断的咳嗽声,那些病人们一个个的沉默不语,一种病态的安静。
医院这样的气氛让人觉得怪怪的。
王池雀散了会儿步,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住院部对面的树林口处。
入口处的那一尊狐狸石像不见了,徒留下一个工人们挖出来的大坑,却不见他们来填平。
看到这里,王池雀才恍然想起,她之前在楼上看到那三个工人在拍打从这坑里爬出来的虫子。
虫子是从这个坑里来的吗?
……她又想起自己昨晚做的噩梦了。
王池雀皱紧了眉,她没有因为好奇而前去看一眼,反而避之不及地绕开了坑。
她没有了溜达的心情,迈步要回病房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草坪的绿地皮上有一团白色在蠕动。
满地绿色,那一只白色的虫子别样显眼。
回想到晚上的噩梦,一股阴影就笼上了王池雀的心头。
她捂着腹部的伤口迈快了步子,步伐太大,牵扯到了伤口,就连急促的呼吸也撕扯着她断掉的肋骨在隐隐作痛。
王池雀额角沁出了汗水,一到住院部口,她撑不住地扶上了墙,但紧接着,她又跟触电似的弹开了手。
……她刚刚摸到了一片柔软细腻的冰凉。
王池雀的视线从自己的手上挪到了墙壁上,这一看,让她整块头皮都开始发麻了。
墙上有一只白色的虫子。
不止,王池雀看仔细了,雪白的墙壁上趴了好几只白肉虫,莹白发亮,有的在墙壁上缓慢地蠕动着,有的懒洋洋地趴在原地一动不动,它们跟墙壁融为一体,一眼叫人分不清真伪。
一种无法言喻的恶寒在她的心头翻涌了起来,她往衣服上狠狠蹭干净了刚刚碰到虫子的手,一边抿住嘴唇匆匆往病房里赶去。
这么多的虫子都没有人注意吗?!
王池雀也不敢扶墙了,她避开了所能看到的所有白色物体,想着去跟医生说这件事,等她来到医生的值班室,却发现刚刚还给她做过检查的医生不见了。
……这么快下班了吗?
王池雀皱紧了眉,她退出值班室,恍然发现,住院部的走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安静了?
她站在走廊上,偶尔擦肩而过的病人脚步静悄悄的。王池雀想叫住一个路过的护士跟她说一说虫子的事情,但护士却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沉默地走了过去。
无人说话,寂静的走廊上依稀可闻的,就只有病房里传出来的一两声咳嗽声。
而且……
王池雀突然打了个冷颤,就看见一只幽灵从一面墙壁里走出来。它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呆呆地与她擦肩而过,又转进对面的一面墙壁里,消失不见了。
医院里的幽灵好像也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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