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膳,杜夫人和杜老爷便回正院了,杜洛滢几个小辈还留在竹院在老太爷和老夫人跟前儿凑趣,杜洛滢是个好吃的,端了一小碟杏仁坐在兀子上吃起来,老夫人素知团团这丫头是个好吃的,所以房中从来都没少过零嘴,今日更是摆满了整整八张矮几,更别说紫檀木高几上还摆了几排果子。
顾氏被杜洛文扶去房中休息了,老夫人让红玉送了碟酸酸甜甜的柑橘过去,“她喜酸,定是爱吃这个,但告诉她别让她吃多了,毕竟是冬日里,贪了凉也不好。”
“是。”
杜洛川虽脑子活泛聪明,但为了考科举也是费了一番苦头的,又有张先生在一旁督促,每日卯时便起来读书,一直苦读到亥时歇下为止,这好不容易歇了假,他自是不会去碰那些子四书五经,这会子他正抱着本话本子看。
这本话本子还是他从团团那儿借过来的,他虽平日里一休沐就爱跟他的狐朋狗友们出去“鬼混”,但房中却连一本出格些的话本子都没有,这是因着张先生就住他隔壁,素日里对他管教甚严,话本子这类不入流的书,是万万不会让他看的,他也就是闲暇时偷着看几本,藏在房中却是不敢的。若不然发现了就得挨戒尺。
张先生也是姑苏人,虽素日里一直吃住在杜府,但逢年过节还是得回家去的,前些日子他就告了假回府了,走之前帮杜府写好了桃符与福字。
他从朝中退下来时当今衡瑞帝还没登基,当年他也就四十多岁的年纪,按理说这一年纪便辞官委实有些太早了,内里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由因,张先生还因着这事和族里闹的有些不愉快,这也是他这些年常年待在杜府的原因之一。
张家族里是这么个态度,其实也不难懂,张先生是寒门子弟,一路考上进士全靠族里资助,他半路辞了官,族里肯定会有意见,张先生也觉得有愧于族里,这些年从杜府拿到的束脩有一小半都捐给了族里。
杜洛文一上午都窝在房中陪顾氏,杜洛亭因着想考武试,从腊月初到今儿个除夕日日都要在院中习武,杜夫人知道后喟叹了一声,终是和杜老爷商量着准备给他请个武夫子,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没挑到合心意的。
今日除夕,他也没闲着,用了早膳便换了衣裳去院中练武了。
午膳一众人也是在竹院用的,但今儿的午膳不是重头戏,晚膳才是,除夕,古往今来都有着吃年夜饭的习俗。穷苦人家一年到头吃粗粮野菜过活,但年夜饭时也会沾点荤腥的。
到了酉时,府里放了鞭炮后,一家人便围着紫檀木大圆桌坐下,紧接着老夫人便吩咐丫鬟婆子摆膳,杜家富贵,素来在吃喝用上没委屈过自个,今日的年夜饭自然也准备的丰盛无比。
紫檀木圆桌上共摆了六十六道菜肴,二十三道凉菜,二十三道小炒,还有二十三道硬菜,六十六个碟碗铺满了整张桌子,取其“六六大顺”之意。
冬日天儿黑的早,申时末便上黑影了,屋子里的烛火早早的就点起来了,一旁的碳盆里燃着上好的无烟无味的银丝碳,屋子里一丝寒气也无。
窗子上贴着各色吉祥的窗花,年味十足,青铜烛台上的烛火时不时的便响起“噼啪”声,杜洛滢并不觉得吵,听在耳中反而极其安稳。
一家人围着圆桌热热闹闹的吃了顿年夜饭,便坐在碳盆旁等着守岁,杜洛滢找了个靠近矮几的位置坐下,白皙的手上还端着一小碟香瓜子,杜洛川跟她并排坐着,两人的脑袋时不时的便凑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
杜洛文和顾氏没在竹院久待,老夫人体恤顾氏怀着身孕,便没让两人守岁,“洛文扶着你媳妇回去吧,有着身子的妇人,可不能这么熬。”
杜洛文和顾氏都点头称是,现下有着身子,自然要以肚子里的孩子为重。
两人走前给了杜洛滢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今儿个不能守岁,压岁钱便提前给你了。”压岁钱也称压胜钱,一般是长辈送予晚辈的,说是可以压住邪崇,保平安。
杜洛滢笑眯眯的接了,又回送给二人自个儿亲手做的荷包,“我闲暇时还给小侄儿小侄女做了个肚兜,今日没带来,等改日让丫鬟送去兰院。”
顾氏听了一笑,“那我可得替腹中孩儿谢谢他小姑了。”而后又道,“做这一个也就罢了,仔细手疼。”
顾氏二人走后,杜洛滢从青芜手里接过早前便绣好的护膝,“这两对护膝是给祖父祖母的,里面加了羊绒,暖和的不行呢,也不光冬日里能用到,每逢阴雨天,戴上也能缓解膝盖处的疼痛。”
“这护膝前些日子便做好了,只一直跟着娘亲管家,没得空过来。”
老夫人和老太爷都乐的不行,“我们团团可真有孝心,瞧这护膝做的,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老太爷顿了顿又道,“做这一次也就罢了,这东西做起来可不容易。”
说完他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红封出来,“这是今岁的压岁钱,团团拿好喽。”给完尤觉得不够,又去内室寻了个小罐子拿过来,“这是上好的极品大红袍,就是比之京中的贡品也是不差的。”
大红袍算是大梁最珍贵稀少的名茶了,它产量极少,一年送去京中的量都不超过十斤,这么一小罐子已是极难得了。
杜老爷在一旁看的一阵眼热,“爹,你有这么极品的茶叶也不早拿出来,还有没有,也给儿子一罐?”
杜老爷虽是个粗人,但却和老太爷一样极好茶。
老太爷气的吹了吹胡子,他瞪了杜老爷一眼,“哪里来的那么多好茶让你糟蹋,没有了,就这一小罐子了!”有也不会给他,他的好东西可都是要留给团团的!
杜老爷艳羡的看了一眼杜洛滢手中的大红袍,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杜洛滢忍不住低头一笑,她倒不是特别好茶,待回了桃院,便分出一些给她爹送过去是了。
至于为何现在不给?当然是怕祖父追着她爹打了!对,没错!不是打她,是打她爹,没法子,谁让老太爷就是那么偏心呢!
老夫人把杜洛滢搂在怀中心肝儿宝的叫着,把一旁的老太爷看的一阵眼红,团团长大了,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抱了,他有些遗憾的摸了摸杜洛滢的发顶,又想到团团以后要嫁去别家,心里更是泛起了酸。
老夫人、杜老爷和杜夫人都给了不菲的压岁钱,几人跟老太爷一样,给的都是红封,杜洛滢不用看也知道内里装的是银票。
杜洛亭和杜洛川按理说还没成亲,并不用掏压岁钱,但两人一个送了杜洛滢一盒香脂坊的脂粉,一个送了她一支锦绣坊新售的玉簪。
杜洛滢事先给自家爹娘,兄长都绣了荷包,这会子也让青芜带过来了,杜老爷摩挲着自家乖女一针一线绣的青竹荷包,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还是闺女好啊,这几个臭小子,收了他的红封也不知道孝敬孝敬他老子!
幸而他塞给这俩小子的银票没有给团团的多。
为着今日守岁,杜洛滢昨儿个已经补了好一阵子的觉,所以今日到了亥时也并没觉得困,她娘疼她,中途还问她要不要去屋子里歇一会儿,但她想着她一年长过一年,明年这个时候,是否还待字闺中都未可知呢,便格外的珍惜这样的时刻,“娘,我不累,你若是累了便去歇息吧。”
杜夫人也是守岁守惯了的,并不怎么困倦,她拍了拍杜洛滢的手,没再言语。
子时一到,府里便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这鞭炮声一直持续响了有一刻钟,才将将停下,守岁结束,杜洛滢披上大麾准备回桃院,老夫人不放心她,硬是让她二哥送她回去,杜洛滢拗不过祖母,只好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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