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们在地窖的楼梯口等了一会儿——斯内普不知为何像座雕像似的伫立在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门口,就像被施了个石化咒。我们披着隐身衣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弗雷德一直在身后捂着我的嘴。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终于一把扯下罩在我们头顶的斗篷,走廊的烛火随着斯内普的离去已经熄灭。我在一片漆黑中活动因为长久站立而酸痛的双脚,忽然就被拉住了胳膊。
“下场比赛,你来看吗。”他用气声在我耳边问,黑暗中我只能看见他影影绰绰的影子。
酥麻的感觉从耳廓蔓延到全身。我说不出话,只好用力点点头,又想起他在黑暗中看不见。
“我会去看。”我认真地说,又郑重承诺了一句,“这次不会忘记的。”
忽然在我们之间亮起了一道光。
弗雷德举着魔杖,站在离我大概一步远的地方,眉眼动人如夏夜星辰。我突然感觉周遭的空气都焦灼起来,心跳没来由地开始躁动,舌尖也微微地发麻。
“咳,那我……先回去啦?”我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公共休息室的门,努力咧嘴呈现一个自然的微笑。
他熄灭了魔杖,忽然低声道:“你以后被欺负了,可以来找我……们。”
我有些莫名其妙地注视着面前的黑暗——他原本应该站着的地方,他再一次点亮魔杖,有些局促地揉红了鼻尖。
“你说什么啊。”我笑了起来,“哪里有人敢欺负我,我毒咒恶咒都很厉害的,你想试试吗?”
“你每天待在图书馆不就是为了躲那些人吗。”他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了,语气冲了起来“你不要什么事情都自己憋着!”
我却意外地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生气,反倒是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我本来想继续胡说八道垃圾话,结果看着他愈发阴沉的脸色只好作罢,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背。
“好了好了,我知道啦。”他比我高不少,要拍他其实挺困难的。看他皱着眉好像还要说些什么,我赶紧一转身对着画像门念了口令,“晚安啦,表哥。”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活泼可爱,然后一转身溜进休息室的门。逃离了之后才开始担心他会不会因为我如此明显的敷衍而不满。
但我就是不想让他为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操心。我想让他觉得我无畏又洒脱,丝毫不在意什么家族血统,面对所有挫折都能乐观地一笑而过。
如果他能再聪明一点,就会知道我的所有假意试探和插科打诨,都是拐着弯地在说爱你。那江水九曲回肠,说到底还不是奔向同一片汪洋。
不过糊涂些也好,毕竟很多心事晦涩隐秘,那些胆怯和斤斤计较。我也怕他知道。
我在门口听了一会他的动静,直到再也听不见他的脚步声才回宿舍睡觉。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我依旧重复着教室、休息室、图书馆三点一线的生活,尽管我在成为“韦斯莱家的表妹”第二天就听说了布莱克闯入了格兰芬多休息室,还提着刀站在罗恩床前。我觉得我应该去慰问一下,但是看到他兴冲冲地跟每一个人重述这个故事就打消了念头。
复活节前还有一次去霍格莫德的机会,格蕾斯的男朋友终于抽出了一点时间来陪她,我只好成人之美,钻进图书馆复习——复活节后就要迎来期末考试了。
结果还没翻两页书就被弗雷德和乔治绑架去了霍格莫德。他们好像很早就知道我会躲在图书馆似的,直愣愣地就闯了进来,不给我一点挣扎的机会。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在通往霍格莫德的小路上了。
“你们为什么不用学习?”我有点儿恼怒,“五年级不是要考O.W.L.吗——你们能不能把我放下来,我不会跑的。”
“你看我们像是会学习的人吗?”弗雷德冲我挑眉,不过真的和乔治一起放开了架着我的手。
“我们要操心更伟大的事。”乔治严肃地说,和弗雷德分别往我的两只手里放了什么东西。我摊开一看,一只手上是一颗紫色的软糖,另一只手上是一根魔杖。
“……就知道你们没那么好!”我哭丧着脸叫出了声,弗雷德威胁般地跺了跺脚,“安静点,小孩。不然就把你原地用雪埋起来。”
我气呼呼地举起手里的魔杖对着他,装模作样地念了个索命咒,结果手中的魔杖呼啦一下变成了一把金币。
“哇你!”弗雷德夸张地捂着心口抨击我,“谋杀亲——表哥啊!”
手里的金币不多不少,正好是那日我赌球赢下来的钱。我有点欣喜地看向他们俩,乔治冲我眨了眨眼,弗雷德依旧在夸张捂心口。我打了他一下,“你够了啊——还有这个呢,这个糖是什么。”
“你可以给帕金森试试。”乔治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我一下子来了兴致,跑过去缠着他道:“那你们再多给我几颗——走走走,我请你们喝黄油啤酒。”
最后回到公共休息室时我的口袋里装满了这种名为“肥舌太妃糖”的东西,甚至连那些在佐料买的小玩意儿都装不下,只能交给弗雷德和乔治保管。但实际上关于到底要骗谁吃下这种恶劣的糖,我并没有具体的打算。
“我决定比原计划稍稍提前一点介绍水晶球……这是一门极为高深的学问。”就在我发呆的时候特里劳妮教授衣裙上的珠链碰撞出的叮当声将我拉回了现实。虽然我也并不指望能从这银白色的小球里看出什么玄机。
“我们首先练习放松意识,好让天目和超意识清晰起来——”她梦呓般地说着,走上前来查看每个人的水晶球。大多数同学已经开始昏昏欲睡,只有少数几个皱着眉头、勉强地盯着面前桌上的小球。
格蕾斯似乎根本没有看一眼水晶球的欲望,正低着头在桌子下翻阅一本书。我只好勉强看向孤独地立在桌面的水晶球,球体中萦绕着银白色的光雾,一片朦胧。
说实话,我并不能理解特里劳妮教授所说的“天目”是一种什么东西,二年级的几个预知梦没有让我感受到它,也没有在任何一本有关占卜的书籍中发现这个词。
就在特里劳妮教授走到离我最远的一张桌子边时,我准备放弃观看球体中漂浮的白雾。我百无聊赖地直起身子准备效仿格蕾斯从书包中翻出一本书,却忽然发现坐在对面的格蕾斯消失了。
不仅如此,特里劳妮教授的喃喃低语也在一瞬间安静下来——整个占卜课教室变得空无一人,而我只能看见面前摆放的小圆桌,还有那个虚无缥缈的水晶球。
我再次看向它,球体中的白雾渐渐散去,开始显现出一个画面——似乎是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我揉揉眼睛凑近去看,发现那是一个金色头发的高个子少年,和一个女孩在一起。那女孩背对着我,我只能看见她黑色的长发。他们似乎在魔咒课教室中,只不过是没有课程的时候,教室里空空荡荡的。
我反应过来,那少年的赫奇帕奇的贾斯廷·芬列里。格蕾斯的男朋友。
他温柔地低头注视着面前的女孩儿,然后倾身吻住了她。我浑身战栗起来。我知道那个女孩不可能是格蕾斯。
然后我身子猛地一跳,惊得我原地站了起来。格蕾斯拍我肩膀的手还悬在半空,她有点好笑地看着我,“下课啦,再不把你拍醒你就要睡过魔法史了。”
“啊,我睡着了?”我用力眨了眨眼,周围依旧是占卜课教室,几个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拉文克劳有些惊奇地看着我。特里劳妮教授在扶手椅上坐着,空气中弥漫着香料的味道。
“是啊,你昨晚又复习到深夜吧。”她帮我把书包拎起来,推着我出了教室门。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水晶球在桌子上发着幽幽的银光。“我刚刚梦到你了……嗯,也不算。”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
“别告诉我你梦到啥了,反正一般都没啥好事——复活节假期后魁地奇决赛,一起去吗?”
“好啊……你男朋友没空?”我试探着问道。
“他又开始忙了,似乎是校刊的事。”她耸耸肩。我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复活节假期并不轻松,所有老师布置作业的节奏似乎都赶上了魔药课,就连格蕾斯也开始跟我一样每天泡在图书馆。只不过她的男朋友好像突然清闲了下来,每天陪着她学习,我也就稍微放下了心。
魁地奇决赛在复活节假期后,这期间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之间的紧张关系达到了一触即发的程度,几乎每天都有两个学院的学生在走廊上发生混战。韦斯莱双子当然乐于这些事情,我已经两次看见他们偷偷冲着斯莱特林的魁地奇队长扔粪蛋了。
在我们都穿着能彰显学院特征的衣服时,人多的时候他们是不会主动跟我打招呼的。直到有一次我为了抄近路在向来没什么人(通常是小情侣的约会地点)的挂毯走廊碰见弗雷德,才发现他亢奋得几乎有点儿不对劲。
“嘿,小夜莺。尝试过肥舌太妃糖了吗?”他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蹦跳着过来拍了我一下。
我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想到明天的魁地奇决赛,于是露出嘲笑的表情,“你紧张?”
他摇头,手指横在鼻子下搓了搓,语调高得有些发尖,“——你听说没有?珀西和他女朋友宵禁时间在这里被斯内普发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双手抱在胸前,冷漠地等待他的大笑结束后一把拉过他的手,把他的衬衫袖子一下子撸到手肘处,抬头展露了一个极为无辜的微笑。
“……我去,你要干嘛。”他明显注意到了我正偷偷从口袋里掏出羽毛笔,不自然地问了一句,但是也并没有抽回手。于是我得以攥着他的手,在他的胳膊上画了一个太阳形状的笑脸。
“夜莺牌福灵剂!保你明天赢得魁地奇,机会仅此一次,不要浪费哦。”我得意地宣布。他收回手看着胳膊上那个小东西,一脸憋笑憋到内伤的样子。他指了指胳膊,又指了指我的脸,“你照着自己画的?”
“不啊,我照着你画的。”说实在的,从小我的画技就总能惹人发笑——他手臂上丑丑的小东西也不例外。他又盯着它看了半晌,总算是笑出了声。
“明天我们可是要和斯莱特林打的,你这个小蛇。”他拍拍我的头,这次终于没那么用力了。
“没事啊,反正我考年级第一就能给斯莱特林加分的。而且我们现在可是领先二百分呐——二百分!”我极其大言不惭。他居然没有出言嘲讽,笑了两声就道句“明天见”。
“——你为什么还不告诉他你喜欢他?!”这是当天晚上和格蕾斯回公共休息室的路上,她听说了我的所作所为后发出的感叹。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了。”我不想与她继续探讨这个话题。事实上所有有关“告白”的事我都不愿意去想,这会让我想起那本没有回音的圣诞礼物书。
“可是你不告诉他,你们之间就不会有进展呀。”她看起来有点儿急了,“而且,他看起来也不是完全对你没有感觉。”
“他对所有女孩都那么好——如果他喜欢我,我会知道的。”如果他看了那本书。
“万一他也不敢告诉你……”
“怎么可能!”我开始不耐烦了,“他怎么可能有害怕的事。梅林在上——他可是弗雷德·韦斯莱!”
格蕾斯不说话了,就在我以为这个话题可以就此成为过去,她忽然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拽了拽我的衣袖。
是我们刚刚正在谈论的人,身边走着一个黑色长发的女孩子。我愣了一下,刚准备走远就听到他肆意的笑声,紧接着是一句“亲爱的”。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我根本没有做好准备,仿佛就在那一瞬间被扔进了寒冬的深海之中,五脏六腑都在慢慢地被冻结,寒意从指尖向上蔓延,几乎要把我吞没。
然后我就看着那个女孩子转过脸来,小巧的鼻尖微微泛着红,半怒半嗔地抬手就要打他。他轻巧躲开,坏笑着补了一句,“明天见,亲爱的弗洛伦斯。”
下一秒在我的大脑还没作出进一步反应时,我的双脚就已经冲了上去,弗雷德被我的表情吓了一跳,我不等他说话就抢先攥住了他的手腕,还不忘赌气般地对着那个黑发女孩补了一句“请允许我先借走一下您的人。”
我也没有等她回答我。只拖着弗雷德往最近的密道口走。跟他讲话用的是那种吵架时最咄咄逼人的语气。“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他被我弄得有点懵,终于搞清楚状况后看起来有点慌乱,双手在空中虚晃了两下,又无处可放地悬在胸前——这是我第一次见弗雷德手足无措到说不出话。
“这和你没关系吧!我说……她只是,魔药很厉害的小姑娘。啊该死”他一开始似乎是要吓唬我,气势很足地吼了一嗓子,看到我泫然欲泣的表情又只好苦恼又烦躁地挠头,似乎是想……跟我解释?但是又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你还吼我?”我又凶又委屈地瞪他,脑子里的词句已经不经过思考一出现就往嘴边蹦,“反正我魔药也没她好魁地奇又不如安吉丽娜,一无是处又总是跟着你们只好当用来试验新品的小白鼠了对吗?”
“你凶什么凶啊?你上次跟那个赫奇帕奇的小白脸跑了我有说什么吗?!”他大概被我的无理取闹激怒了,声音大得盖过了我的,耳尖也因为气愤变得通红。
“我跟谁跑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不甘示弱地将他刚刚的话丢了回去,声音尖锐又沙哑,我甚至怀疑我们的声音大到密道外的人也能将我们的争吵听得一清二楚。最终我决定结束这场没有意义又愚蠢的争吵,一把拍开他想要来抓我的手,“我以后再也不会管你的事情,韦斯莱!”
我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眼眶里甚至因为情绪激动而泛出了泪花。然后转过身卯足了劲儿往外跑。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比艾琳·佩比还要可悲,至少弗雷德从来没有给过她希望。
细细想来,他也从来没有给过我希望。
我忽然觉得,大概从今天开始,从我听到他称呼别的女孩“亲爱的”开始,我有关于他的一切,都要与那藏在送给他的书中的告白,一起石沉大海,再无归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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