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鸟的唳鸣在半空中回荡,悠悠扬扬,经久不息。
它已经一刻不停的飞了一天一夜,华丽的尾翼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度,雪白的鸟儿展翅高飞,纯白的颜色几乎与天空中的白云混为一体。
“船王,您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川顿管家叩响房门,忧心地望着他。
原来落落已经失踪一天一夜了。
亚瑟摆摆手,示意川顿不用担心。他湛蓝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温和,也同样的深邃如海,猜不透其中所藏。“我没事。川顿,带走落落的那群人的来历查清楚了吗?”
“船王,已经查清楚了,带走小姐的是鬼影迷踪的人。其中的夏佐虽然并不属于鬼影迷踪,但的确与这个组织有过交易。”
鬼影迷踪……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思绪在川顿关上门的那一刹那间沉淀下来,亚瑟抬手揉揉发酸的眼睛,心情还是持续了一天一夜的沉重。随着时间的流逝,心底那个空缺的地方逐渐崩塌、崩塌……那一种无力的感觉不可抑制地呼啸而来,席卷了思绪,心都在恐慌。
等待的时间如此漫长。
遗失了她的时间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过一个世纪的长度。
落落……落落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即使她是王。
她只是一个什么都还没清楚的孩子,初生的模样娇小而脆弱,仿佛一碰就碎。
是他低估了人类的贪婪,永生不死的秘密,如漫漫黑夜之中的烛火,再飘渺微弱都会有毫不畏惧的飞蛾扑来。
——“亚瑟,保护好这个孩子吧,她是——最后的精灵王了。”
——“嗯,我知道了,母亲。”
当初他坚定的答应了母亲会保护好这个孩子,却还是让她陷入险境,如今依旧下落不明。
风透过窗潜进房间,带着海水特有的咸腥气味。
亚瑟还记得黑眸女孩闻到这气味时皱起的眉,记得她从来都没有碰过的海鱼料理,记得她稚嫩脸庞总是故作沉着的表情,记得她唯一一次在他面前笑得肆意的模样。
那个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深沉黑瞳的女孩,是他要保护的人。
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也是如此。
_______
秋落现在就在夏佐的私人游船上。
当她知道这艘价值不菲的游船是夏佐一次交易所得之一时,再一次加深了解了这家伙的贪财本性。
“这同时也证明了我的实力可不只是你以为的那一点点。”夏佐在秋落写满了‘伪君子’三个字的目光里,无比淡定的自我辩解。
夏佐游船和大西洋王的豪华游轮比起来虽然还是有着本质的差距,但这就艘船的价值却也的确是已经脱离了一般土豪能承担的范围。不过让秋落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这艘船上就她和夏佐两个人= =#?!
夏佐给出的解释就只有一句习惯了独来独往。
海面上的凌晨有些冷,船身随着波浪微微晃动,东方的海面远远的有一丝光亮透出来。秋落算了算时间,她和阿玖他们分开已经有两天两夜的时间了,现在虽然脱离了危险的实验室,但也不知道夏佐会把她带到哪里去……
海风很凉,风里掺杂着海水特有的咸腥气味。
仍是下意识的皱眉,秋落伸手摸了摸手臂冰凉的皮肤,微微低眸。
整个世界都很安静,安静到只有海浪拍打船身,海风轻轻低吟的声音。
“听说越爱学会伤痛里结束,这些道理却刻不入脑……”
低低哼起残缺的歌词,熟悉了又陌生的旋律,秋落恍恍惚惚地响起,这首歌是还在原来的世界里时,书城经常播放的歌。
她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只记得那时候捧着书坐在书城的地板上听了一遍又一遍的旋律,悲凉的声音唱着悲凉的歌词,只会让听的人难过而不会有伤心。
悲而不伤的曲调,秋落想起她曾经唱过的《奥菲斯神曲》,想起前不久亚瑟用黄金长笛吹奏了一遍又一遍的乐曲。
那个人啊,永远都是温和的微笑,仿佛天塌了都不会让他有一丝惊讶。
秋落忽然想起来,初见时金发少年给她的感觉,是那样一种令人平静下来的安心。
他湛蓝的眼眸永远清澈,又如大海一般的深邃,望不见底。
“小刺猬,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夏佐轻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宛若惊雷。秋落吓了一跳,蓦地转身,抬手就是一记黯然销魂掌过去。
手腕被他抓住,少年的脸露出头疼的表情。“小刺猬,伸手就打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秋落抽回自己的手,别过脸去继续盯着广袤无垠的海面,没有理会夏佐。
“小刺猬,你刚才在哼什么歌?”
“不用你管。”
秋落才不会承认自己也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歌,她继续回想那首歌的其他歌词,把记忆翻了个遍也只记起一两句而已。
——仍然拎得起,放不到;仍爱着你,记得起。
——仍爱想你,太可悲
秋落愣住了。
她在心里反反复复的念着这句话,心底有个地方忽然蔓延出无言的恐慌,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浸没冷静。
仍爱想你,太可悲。
会下意识的闭眸想起的人,是谁?
会下意识的抬眸找寻的人,是谁?
会下意识的在意逃避的人,是谁?
是谁?
是……
是……
秋落只觉得手脚逐渐冰冷,耳边轰隆隆的打鼓般的闷雷声响,她许久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心跳的声音。
那个人的影像那么清晰,眼眸的颜色如此清晰温和。
“落落。”
世界终于一片黑暗。
思绪全部崩塌,记忆零乱,那样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逃、逃……
这样陌生的情感是什么,这样陌生的眷恋是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盘踞在心里的某个角落?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察觉!
可不可以遗忘,可不可以逃避。
这样的情绪太可悲,太可悲。
如果我习惯了想你,这样的纪念太可悲,太悲哀,太悲凉。
这样的情感,我不想要,我不敢要,也不能要。
______
雪白的鸟儿展翅,落在游船的围栏上厉声尖鸣,黑亮的眼睛里是极其人性化的愤怒。
“呦,小鸟儿,你家主人没事,只不过是发高烧昏迷过去了而已。”
夏佐抱着不省人事的秋落站在船头,淡淡的道。
雪白的王鸟依旧不减敌意,黑亮的眼眸虎视眈眈。
那时女孩突然悄无声息地向前倾倒,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上前一步扶住她软绵绵的身体。女孩苍白的面颊浮现着不正常的红潮,额头更是烫的吓人。
原本就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身体虚弱了,居然还站在船头吹了那么久的冷风,不发烧才怪。
夏佐望着远处驶来的游轮,碧绿的翡翠眼眸深沉一片。
游船停靠的地方是格兰岛的海岸码头,大西洋王专属的豪华游轮逐渐靠近,一点点遮掩了西方天际沉下海面的落日。
第一个踏上甲板的是身形矫健的大西洋王,金发少年俊美的容貌在夕阳血色的光芒中宛若神祗,大海般湛蓝的眼眸清澈而深邃。
他就站在几步之外,忽然就止住了脚步。
随后而来的小学妹愣愣的看着他,浅蓝的眼眸满是疑惑,她只是低低地叫了一声“夏佐学长”,便不知该如何言语。
夏佐勾唇微笑,一如黑眸女孩初见时的满是玩味与清冷。
“温蒂,我把你的学姐还回来了。”
浅金发丝的少女依旧是疑惑的看着他,单纯的浅蓝眼眸还是那么清清楚楚的写着主人的心思。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
秋落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睁眼瞥见夏佐极近的脸,想都没想抬手就是一记黯然销魂掌。
她挣扎着跳出他的怀抱,噔噔几步就蹿到了亚瑟身后。
毫不犹豫的动作。
她抓着他的手臂,自然而流畅。金发少年的眼眸依旧温和,无一丝波澜。
“落落?”他侧眸看她,微微惊讶的声音。
秋落只是从他背后露出半张脸,黑曜石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夏佐。
雪白的鸟儿展翅,绕着秋落和亚瑟旋舞几周,最后落在秋落脚边,仰高了脖颈低鸣,委屈的模样像一个不甘被遗忘的孩子。
秋落不由得松开抓着亚瑟的手,蹲下身来张开手臂抱住王鸟。
“我没事,雪儿。”
是的,我没事。
所以,不要担心了。
王鸟脑袋亲昵地蹭蹭她的脸,低低鸣叫,雀跃得如同得到嘉奖的孩子。
微微眯起眼睛,夏佐在心里笑出声来,声声自嘲。
“小刺猬,一醒来就伸手打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女孩还在发烧,苍白的面颊浮着不正常的红潮,失血过多的身体还很虚弱。
“哼,你这种得了病还不肯吃药的怪蜀黍就是该打。”秋落侧过头,狠狠地瞪了夏佐一眼。
当事人还没有说什么,阿玖就已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相当的不给夏佐面子。“哈哈夏佐学长……你不是真的是萝莉控吧我还以为唐晓翼是骗我的呢哈哈哈。”
阿玖捧着肚子,笑得眉眼弯弯。
夏佐挑眉,却意外的没有说什么。
亚瑟伸手探了探秋落的额头,秋落愣了愣,却沉默的没有动作。
倒是王鸟很不高兴,伸长了脖子,用脑袋顶着亚瑟的手,黑亮的眼睛满是挑衅,让亚瑟有些哭笑不得的收回了手。
这家伙,是在警告他不得靠近落落么?
然而,触到女孩额头的掌心传达来的滚烫温度嗨让亚瑟微微皱眉。他转过身,眼眸依旧清澈温和。
他对夏佐道:“谢谢你把落落送回来。”
秋落撇了撇嘴,“谢他干什么,要不是他我也不会被带走。”
夏佐双手都插入裤口袋里,习惯性上挑的翡翠眼眸在夕阳的血色下勾勒出一抹妖孽的弧度。他依旧笑得玩味而清冷,一副高冷不羁的模样。“小刺猬,我说过了,各取所需而已。就算没有我,你迟早也一样会被捉走。”
秋落轻哼了一声,却没有再反驳。她站起身来,王鸟也扑扑翅膀飞起来,在她头顶的空中飞舞。
亚瑟转身的时候看了夏佐一眼,那湛蓝眼眸中的颜色在夕阳中显得无比深邃。他抬手揉了揉秋落的头发,轻声道:“落落,你还在发烧,下船吧。”
下船之后,管家大人站在一架中世纪的贵族马车旁,拉开车门,微微躬身。
“船王,小姐。”
秋落无言,看着管家大人那张带着皱纹的熟悉的脸,眨眨眼睛,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管家大人……
突然觉得好久都没见到你了啊。
任由亚瑟牵着她上了马车,管家大人关上门,车前的马儿迈出步子,车轮转动间,玻璃车窗外的画面一步步后退。
雪白的鸟儿展开翅膀,跟着行进的马车扇动翅翼,华丽的尾翼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度,低鸣的唳声悠长婉转。
黑眸的女孩在车内缓缓闭上眼睛。
再见,夏佐怪蜀黍。
______
亚瑟和秋落走后,阿玖也想转身,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浅蓝的眼眸带着点点希冀的看着夏佐。
“夏佐学长……”她呐呐的开口,原本的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说。
夏佐学长其实就像她的哥哥一样啊。
那个时候,夏佐带走秋落的时候,她是什么样的心情呢?疯狂地涌动着的情绪,泪水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的落下。
夏佐哥哥,我该拿什么样的一种心情来面对你。
控诉?怨恨?
都不是。
少女眼底的挣扎夏佐看得一清二楚,他只是背过身,颀长的身体被夕阳的余晖拉出一道极长的影子。
“再见了,温蒂,以后有事再联系吧。”
阿玖一愣,刚想说什么,夏佐却是挥了挥手,侧过来看她的翡翠眼睛覆盖着夕阳的红色。
夏佐指了指阿玖身后。
“他在等你。”
阿玖微愣。
回身,栗发少年只是安静的站在栏杆旁边,不言不语,茶色的眼眸在血色的夕阳中看不清楚。
这个她喜欢着的少年——真是难得的安静啊。
游船在血色的夕阳余晖中渐渐远去,四周的世界静悄悄的,满是沉寂。傍晚的海风拂动衣角,雪白的狼王毛发舞动,远眺的目光竟是一种人性的复杂情绪。
“船都消失在海平线下了,还看。”唐晓翼随着海风飘来的声音依旧带着嘲讽。
海风里满是咸腥的气味,混杂着唐晓翼身上藏银刀的香气,让人昏昏沉沉的。
阿玖没精打采的看了唐晓翼一眼,自顾自的转身离开。
背对夕阳,面向东方,听得见栗发少年紧步跟上的脚步声。阿玖低头盯着自己的影子,忽然轻轻地问。
“唐晓翼,你很讨厌我吗?”
“你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少年凉凉的声音传来。
“哦,这样啊。”阿玖抿了抿唇,忽然的就缓缓地勾起一抹弯弯的弧度。
“真好呢。”她说。
唐晓翼终于察觉到少女低沉的情绪,蹙起了眉。然而,还不待他说什么,眼前的少女停住脚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他说。
“真好呢。唐晓翼讨厌我的话……”那浓浓的受伤的话语,像是拼尽了力气支撑着这副羸弱的身躯。
唐晓翼没有说话。
忽然,眼前的少女转过身,没有给他一丝的反应时间,直直的张开双臂,一把拥住了他瞬间僵硬的身体。
“我相信,你一定不会介意再讨厌我多一点的!”
少女愉悦的声音在耳边欢快的响起,这个拥抱仅仅只是三秒不到的时间就分离,得逞的少女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笑着逃也似的跑开了。
唐晓翼,如果你讨厌我的话,我相信你一定不会介意再多讨厌我一点的。
因为我就要死了啊。
你对温莎说过,你只有死人是最宽容的。
所以在我得到你的宽容之前,让我任意妄为一点吧。
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也许就在后天,也许就在明天,也许就在下一秒。
你总是说着让我伤心的话啊,唐晓翼。
我难过你就开心了吗?
可即使会难过,我还是想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
学姐的声音唱过这样的歌词吧。
——仍爱着你,记得起。
记得起你破解秘境神采奕奕的模样,记得你失去伙伴时悲伤的模样,记得你总是骄傲不羁的模样,记得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记得你一切的一切。
说不上是憧憬还是喜爱,这个青涩的年纪里分辨不出爱着还是慕着。
也许明天我就会后悔为了你跑来这个陌生的世界了呢。
也许下一秒我就会后悔为了你也因为我,把学姐也扯来这个世界了呢。
——恋火寄望太高,原来输的更加糟。
这个青涩的年纪,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多女孩在这个年纪追着一个人不放,到头来只得一身的伤痕累累。长大之后再触及这一份稚嫩的情感,只看得见无知与懵懂。
可无论是喜欢也好,迷恋也好,憧憬也好。
已经沉沦,不可自拔。
这是我必须要经历的东西啊,如果被保护的好好的,即使长大了也还是小女孩一个。
学姐不让我再接近你,就是因为这个吧。
可是,亲爱的学姐,未来那么远,那么虚无缥缈,那么可望不而可即,我幼稚的心思,思考不了那么多复杂的东西。
这个年纪的我,还不懂得什么叫做顾忌,什么叫做牵挂。
也许我懂得了之后,就不会喜欢你了呢。
这个世界的躯体死去之后,回到原来的世界里,我是否还会眷恋你?
冬天街角冷战的滋味,能不能笑着想起?
唐晓翼,等我长大以后,我还会像现在这样飞蛾扑火般的想要靠近你吗?
如果还会的话……
那就一定是我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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