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即将拉开序幕。
过去的每日就如被撕碎的纸片,纷扬在空中边缘渐黑,被丝缕火星缓慢而坚定地吞噬。
落在地上,余下的灰烬拾起也看不出它原来应有模样。
本该是这样的。
这年的冬,从不下雪的流川市被突如其来的寒流袭击,气温骤降,最后竟落起了雪,铺天盖地。
积雪阻碍了交通将流川围成困城。
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无法出去。
开门,寒风迎面而来,入目茫茫白色。
我掬起一捧雪,低头埋入其中,零下温度亲吻着脆弱的皮肤。
那刺骨冰冷瞬间使恍惚的脑袋清醒过来。
抬头看着雪自天际坠落。
悠悠然地、缓慢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张着双手,闭着眼,像在期待一个拥抱。
又像是站在宇宙中心接受洗礼。
突然间我想到什么,停止了这样孩子气的举动。
今天……是除夕,在外工作的父母却因雪灾无法赶回了,这注定是无法团聚的一年。
于是生出叹息,口中呼出的热气化作淡白雾气散去,突然衣领收紧,我来不及惊呼就被秋海罗拎回了屋内,门一下被甩上。
“感冒刚好就往外跑,命不想要了?”哥哥的声音冷淡得像刚才掌心的雪。
“……”
我仰头露出笑,带点讨好的意味在里面。秋海罗皱眉瞪我,终于还是败下阵来,伸出温暖手心捂住我冰凉的面颊。
“胡闹。”他轻斥。
踮起脚,额头抵住兄长眉心位置,我垂了眼帘盯着自己脚尖,听见自己的声音茫然地在问: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吗?
兄长的眉不曾松开,反而褶皱越深,他拧眉的动作通过相贴的肌肤传来,我心里便知晓了答案。
“别说这么天真的话,逃避……只会让糟糕更加糟糕。”
“但你也只会嘴上说说而已吧?”
他没接话。
贴着面颊的手掌离开了,秋海罗环住我,眼帘微垂。
静默的空气像凝固的透明膏体,被冰雪带来的低温环绕着越发僵固冷硬,我渐而在这个拥抱中感到窒息,觉得自己就像被封在水晶球里的小小人偶。
困囿一地,作茧自缚。
苦涩的笑意不自觉溢出在嘴角。
我伸出手,闭上眼,将拥抱回以灵魂的半身。
……
这个一个冷冷清清的开始。
大雪封路,城市的机动被压制到最低点,街道两旁覆着厚厚白雪,唯路中央露出了灰黑色的地面,还结着一层薄冰。
上门拜个年聚个会都要走的小心翼翼。
叶家距离不远,主人热情招待了我们兄妹三人。屋内暖气开得很足,甚至是有些过了,我动了动回温的手指,眼睛看向叶氏姐妹。
是的,姐妹。
叶玖并非独生子女,她和我相似,也有双生的另一个人,她的妹妹——叶月。
只是即便我们也几乎没有看到过二人同时出现,今天很难得。叶月身体非常虚弱,常年卧病在床,连学校都去不了。
听起来似乎很糟糕,但叶月这个女孩,也不知是否因为智商太BUG所以被上天剥夺了健康与行动力,她聪明得过分,在家自学三个月,完爆叶玖苦海挣扎三年。
叶月与叶玖有着一模一样的容颜,但我却不太想见到她。
这个女孩的目光仿佛能将我的灵魂凿穿,似尖锥、凶手的淬毒短匕,扎着了我的心就要破一个洞,血淋淋伤口被毒素腐蚀,无法治愈日渐腐烂。
我想我甚至是在惧怕见到叶月的。
但此刻不知怎么,我遗失了曾经的那股恐惧,无畏地迎上叶月平静的眼瞳。
她的眼睛像湖,深深的潭,幽黑冰冷,先天丧失了太多的光,暗沉得如同盲人之眼。
我觉得叶月一定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的。
于是我慢慢朝她移动,最终坐在了她身旁,甚至主动牵住了她的手。
她安静,我也安静。
直到夏空过来:“姐姐。”
我恍然梦醒,松了手,抬额看见夏空拿着小蛋糕朝我弯唇笑,叶玖在后面放出魔性哈哈哈的笑声正乐不可支,四周的热度刚刚好。
叶伯母笑着招呼说快来吃刚烤好的糕饼,还倒了香甜温热的牛奶。秋海罗坐在沙发一角,安静捧着茶。
这个空间静得像被消去了所有背景音,又有些过分吵闹,是电视的音响开得太大声了吗?纷纷杂杂却听不清内容,字与字都纠缠在一起。
像在说话,又像很多人在吟唱。
我闭眼稳了稳心神,起身接过伯母递来的食物与牛奶,甜腻的味道都随着食道滑落胃袋。
温暖到炙烫,仿佛烧了起来,太不真实。
短暂的拜访时间结束了。
叶玖送我们到路口,暖色调的街灯光落在女孩身上,连四周的雪都镀上一层阳光的假色。
她抱了抱我,很用力地。能结实感受到脉搏涌动。
然后跟我道别:“再见啦。”叶玖对我说。
再见。她重复。
我无言,并不想说出这两个字,只和往常一样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
天没有再下雪,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停的。
秋海罗手肘挂着把长柄黑伞,兄妹三人慢慢走在无人的街,四周只有鞋底踩碎雪粒的沙沙声。
雪夜的漆黑被城市骨骼上点亮的灯光隔离在天幕之外。走到半路时有道滑音划破寂静,下意识抬头,瞳孔一同映出那夜空里璨然绽放的美丽烟火。
鲜艳夺目的色彩,夺走了注视者的心神。
待那百花都熄灭之刻,仍有一团殷红的火焰停留。它自天际坠落,向我而来。
然后我听到身后有人呼唤我的名字。
“秋落。”
回身时见到了萧魔鬼的脸。
他穿着厚长的羽绒衣,两手揣袋里,驼色羊绒围巾在脖上绕两圈打了个结,整个人看起来蓬松又柔软,着实不太像他这个人的风格。
刚才喊我的声音里带着浓重鼻音,怕不是和我一样被寒流袭击得了重感冒,病还没好的那种。
“以后可能就见不到了,寻思半天,还是来见你最后一面。”萧远说。
“……呸,说的我马上就翘辫子了一样。”我恶寒。
旁边秋海罗捏住了我的脸,指尖冰凉没有温度,眼含禁止继续口吐芬芳的警告。
这点还是怵他。屈服于亲哥势力,我把嘴巴闭上了。
秋海罗和萧远向来不对盘,这次却半点针锋相对的意思都没有。
哥哥掐住我脸的时候,班长便转身走了,背影很快湮没在视线所及范围里。
那团红得像血一样的火也终于落了下来。
周围一切的积雪都消融化水,再被烧干,连蒸发的水汽都消弭无踪。
它来到我面前,一如当年。
“落落。”
前来迎接的最后一人也在火光下登场。
他微微抬眸,湛蓝颜色的海洋仿佛藏着无底的深渊,偏生寂静又安详。
那是躲不过的无解冤劫。
【25-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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