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人的气息全数扑洒在了温漫的脖颈间, 温漫盯着靠在自己肩上闭目不醒的冷美人, 认真思考了片刻。
她想起了新婚第一天在马车上,三公主曾经跟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本殿今天身子不舒服,且这种事不宜频繁, 今夜暂歇。”
原来当初她说的是实话来着?
温漫连忙伸手试了试三公主的额头,热得吓人。
她环顾四周, 先艰难地将三公主抱到了水池角落的岩石上,此时温漫正处于分化时期, 故而力气比平时要小得很多, 而且当初在大海里能够将三公主救上岸, 还是因为可以借助潮水的推动,不需要她多少力气。而现在,金池的水面跟岸上有段距离, 温漫试了几次, 也没能将三公主托上岸。
她额头沁出细汗,浮在水中的双腿气恼地拍打着水花,底下却传来隐隐的疼痛。
温漫回头一看,只见清水里自己的双腿不知何时黏在了一起, 不,应该说已经不见了人腿的形状,而是变成了一条尾巴。
初生的鱼尾,还未来得及分化出颜色,银白色一片,鱼鳞仿佛被刮去颜色, 黯然无光。
一定是方才情动之后,双腿就悄悄发生变化了。
温漫将三公主安置在岩石上,然后自己坐在一旁,开始尝试将鱼尾重新变成双腿。
*
蒲扇一下一下地扇着炉火,袅袅白烟升起,药炉后方,鸢尾一双乌亮圆润的眼眸正微微抬着,穿过这些缭乱烟雾,将视线落在面前有条不紊地择草药的俏丽背影上。
外头阳光正好,洒落了满院子,气氛有一度的静谧安好。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鸢尾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然后起身,用木筷撬开药罐的盖子。
药已经煎好了。
鸢尾端着盛好药汤的瓷碗,用托盘托着,旁边搁一白瓷勺子,并一方擦嘴的巾帕。
她走得极稳,经过白芷身边的时候,正巧一阵风吹起,药香味飘来,让白芷回了头。
鸢尾正头也不回地朝院门走去,挺拔的腰背上束着佩剑,剑鞘微微开封,散发的剑气将那几条红色小蛇直接吓得不敢靠近她,只能盘缠在桃花树枝头上,扭动着嘶嘶吐蛇信子。
风吹落碧绿的叶子,火红的群蛇底下,一袭紫衣的背剑少女从容走过,手中托盘稳稳当当。
白芷面有怔忪地望着这一副画面,眼看着对方要走出自己的视力范围,白芷扔下手中草药,跟了上去。
“我随你一同送药,顺便再看看殿下。”
鸢尾目不斜视,“我就可以了。”
白芷微微一笑,“殿下待在水边,又感染风寒,着实让人不放心。”
因为这水里有条美人鱼,三公主定是不会听从医嘱,一不小心就可能下水猎艳去了。
鸢尾想了想,便没有再说什么。
一路回到金池院外,珊瑚树在阳光下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白芷眼看鸢尾就要进去,轻咳一声,“最好先出声询问一下。”
“为何?”
“若是殿下正在行事,我们莽撞闯入,就不好了 。”
鸢尾听懂了她话里的行事是何意,托着药汤的手指微微用力,方才稳住没有洒落。这日头也忒晒了,晒得人浑身都不自在。
鸢尾张了张嘴,到底还是觉得臊得慌,索性往旁边让了路,“你来。”
白芷脸上的笑意,让鸢尾更加不自在,她别过脸,抿唇。
白芷便越过她,站在一丛珊瑚枝旁边,“殿下,药已经煎好。”
金池里,温漫正在满头大汗地试着自己的鱼尾巴,无论怎么控制,它就是不变,开叉的鱼尾顶端甚至还高高翘了起来,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晃动着。
耳畔忽然传来白芷的声音,温漫连忙应道:“快进来!”
她声音中含着几分焦躁,鸢尾听出不对劲,疾步踏入。
不见夫人的身影,只看到殿下半躺在池水角落的岩石上。
“夫人,这是怎么了?”
温漫躲在一座金玉堆砌而成的礁石旁边,闻言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探出自己脑袋,“你们殿下晕在水里了,你快把她捞到岸上。”
鸢尾正要上前,身后的白芷忽然开口,“你先把药汤搁下,我来。”
说话间,白芷带着探究的眼神跟温漫不太好意思的目光对上了。
她唇间含着了然的笑意,一步步走过来。
原以为会看到什么,三公主倒是衣裳完好地躺在浅水之中,一张绝艳的脸庞泛着病态的红晕。
温漫:还好我机智,赶在她们来之前,先给三公主穿上衣裳了,不然真的……
饶是这样,白芷还是看出来了。
“不是刚叮嘱过,不要下水。殿下一夜未眠,加上前几日心力交瘁的不眠不休,又泡了大半夜的冷水,若不是常年习武,有这底子在,清晨就该撑不住倒下了。这剩下的力气不好好留着养病,却……”
温漫躲在礁石后面,被说得脸若桃花,“你……你能不能先别说这些,你快看看殿下。”
白芷挑了挑眉,“放心,殿下死不了。”
说完,这才伸手将三公主半抱着上了岸,安置在桌案后的软塌上。
鸢尾半蹲在一旁,面色担忧,“殿下方才做了什么,怎么就晕了?”
白芷朝温漫递过来一个眼神,意味深长,“殿下做了什么,那你要问夫人了。”
鸢尾果然朝温漫看过来,又把方才的问题问了一遍。
温漫手指抓着金玉礁石,支支吾吾半天,硬是说不出口。
白芷坐在一旁,却没有急着苏醒三公主,她妙目一转,含笑说道:“夫人,我会给殿下多开些补药,一定将她身子调养得令你满意,可好?”
温漫急了,忍不住脱口而出:“殿下真的不行?”
“……”鸢尾闹了个大脸红,下意识地想给自己主子正名,“怎么会,殿下身体这么好,又每日坚持练剑,内力深厚,定……定是比寻常人还要来得……”
白芷眼眸暗含锋利,“此事跟武学高不高强又不相关,阿鸢,你说是不是?”
鸢尾下意识地想反驳,对面一袭白衣的女郎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眼神暧昧又颇含深意。
被她这样看着,鸢尾想到了自己没出息的表现,她切身体会过,这也是她至今想不通的一个问题。
为什么在那事儿上,自己这个常年习武的剑客,怎么比不过一个常年弄草药治病的女医体力好?
真是怪事。
鸢尾说不出什么道理了,但她还是不太服气,“殿下的事情,哪里轮得到我们这做属下的议论!”
白芷一边从衣袖里摸出一枚小瓷瓶,一边应道:“确实,但夫人问起来,我这个做大夫的自然要回答的。”
事关自己之后的幸福,温漫扣着礁石上镶嵌的珠玉,忸怩地问了,“殿下是因为感染风寒,才体力不支晕倒的吧?”
白芷高深莫测地眯了眯眼睛,“其实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啊?”
看到温漫惊讶的模样,白芷开始耐心地胡说八道:“但夫人可以仔细想想,殿下是在什么时候晕倒了。为什么之前不晕,偏偏那时候晕了?”
“……”温漫有些欲哭无泪地咬着自己的手指,眼巴巴地看着白芷,“那你要帮殿下好好调养啊。”
我的下半生幸福就拜托给你了!
旁边的鸢尾听得似懂非懂,那时候,是什么时候?白芷怎么知道的?
她隐约猜想到她们在隐晦地说那种事情,但这种事,怎么可以这么坦然地讨论?她想得脑袋发胀,干脆不想了。
等殿下醒了,再告诉她好了。
“此事关系一个人的名声,亦是难以启齿的隐疾,故而夫人千万不可当着殿下的面提起。”白芷又谆谆教导。
温漫点头应了,“我自然不会傻到主动提起这事儿。我知道的。”
鸢尾在一旁替三公主忠心挽尊,“倒也不必,这定是误会了。”
白芷看向她,“误会什么?”
“……”鸢尾说不上来。
“所以,阿鸢,为你性命着想,你也不可提及才好。”白芷说完,这才将手中瓷瓶打开,抵在三公主鼻尖之下。
片刻后,三公主悠悠转醒,先以手低唇,咳嗽了几声。
她环顾四周,醒悟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沉默。
鸢尾坐在一旁,一如往常。
白芷一脸高深莫测,隐晦难言的模样。
三公主略过她们,看向水池。
温漫抱着礁石,只探出脑袋,正目光担忧地看过来。
那眼神,说不清,似乎担忧中还有淡淡的同情。
“……”三公主支撑着起身,以手扶额,那里果然烫得吓人,看来自己发高烧了。
白芷适时开口,“殿下,您应该听从医嘱,不可乱来了。”
三公主看向她,“解释一下。”
“殿下,您是感染风寒,又入水着凉,方才变成高烧,故而体力不支晕倒了。”白芷一板一眼地解释,声音响亮得保证金池每个角落都能听清楚。
“嗯。”三公主颔首,然后接过鸢尾递来的药汤,仰头便喝了。
温漫在一旁看着,都替她觉得泛苦。
三公主一碗药喝完,然后强撑着起身,“你们可以回去了。”
“殿下,您需要换一身衣裳。”鸢尾提醒,不想她太逞强。
三公主嗯了一声,“我自己会换,你们下去。”
白芷起身,眼神依旧那么意味深长,“殿下,好好养病。”
然后就拉着鸢尾,出去了。
等人走了之后,三公主方才走到池边,欲言又止。
温漫悄悄探出脑袋,看着她。
“其实……”
“嗯嗯,我明白的,殿下只是受了风寒,不用解释的,我能理解的,真的!”温漫一口气接下来,说得满眼理解和认真。
三公主直觉里有什么误会在里面,她无力开口,准备再说些什么。
却又咳嗽起来,脑袋也晕沉沉的。
白芷的药方里有助眠的草药,故而喝了药之后都会让人想睡觉,更何况她昨夜帮温漫守了一夜。
“我是不是很没用的?偏偏在你这个关键时期,病倒了。”三公主苦笑一声。
温漫磨磨蹭蹭的,不肯从礁石后面出来,“其实……嗯,其实,已经熬过去了。”
“什么?”
“那个,你先去换一身衣裳,然后再过来,到时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是什么?”三公主这一生病,脑子都不太好使了。
“你先去,回来就给你看。”温漫却坚持。
三公主只好支撑着起身,踱步到与金池仅一门之隔的寝屋里。
她晕沉沉地走到衣柜面前,然后打开,忽然瞥到自己的沉泪宝剑上挂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纸鸢。
三公主笑了一声,然后继续找衣裳,找着找着,她忽然意识到温漫话里的意思。
当下她动作不禁急切了起来,感觉找了好久好久,三公主终于在衣柜里寻到了自己的衣裳,然后动作有些凌厉地脱掉身上濡湿的衣裳,匆匆换上。
临走前都忘记将衣柜重新阖上,三公主又拖着病体,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金池边。
她生病中的眼眸此刻都显得尤其明亮,目光灼灼地看着水里的温漫,语气有些急切,“你……你是不是已经……”
温漫见她这么快就回来了,总之也躲不过去的。她在水里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地从礁石后面游了出来。
“先说好,不可以嫌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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