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宫廷陷入泼天的大雨中,大殿之外悬挂在黑瓦屋檐下的宫灯陆陆续续亮起,很快灯影照在被雨水打湿的地砖上,汪成一大片光怪陆离。
一袭窄腰宫裙的三公主手执一柄玲珑水晶灯,缓缓越过雨帘,出了敞开的深红宫门。
最近朝堂上出了些风波,皇帝为了考验她,将一桩大事交给了她全权处理。三公主不敢懈怠,这也是为自己往后在朝堂铺路。她知道,所有人都在等着她交出一份怎么样的答案。
公主府的车撵已经停在宫门大道上,萱兰抱着锦绣伞,远远地看着三公主走来。
“殿下,下雨了!”
三公主抬起脸,深夜冰冷的雨水尽数落在她妍丽的面庞上,她就这样执着宫灯,一路走过了雨帘。目光中出现了竹骨撑着的伞面。她回过神来。
萱兰站在旁边,为她挡雨,忧心忡忡,“殿下,您怎么了?”
夜色里,三公主翘了翘唇角,难掩风姿,轻声说道:“我高兴。”
她抬脚走过去,手中的宫灯直接扔掉落地,裙摆被风雨吹得摇摇曳曳,脚步异常轻快。
萱兰连忙跟上,终于缓过神来,“殿下,你醉了。”
今晚宫廷大宴,三公主出尽风头,当堂将贤王手底下最得力的户部侍郎赶出宴席,是摘官帽脱官服的赶走。
虽然只是第一步,她还是欣喜地饮了一杯又一杯,未来的路还很长,她并不畏惧。
车撵的轮子碾压在街道上,水花四溅,三公主靠着窗,露出支撑额头的一截手臂,线条秀丽分明。
她从袖间摸出一串雪白的腰坠,指尖细细地抚摸过去。
萱兰坐在一旁,看得清楚,那腰坠上挂着数条精致的小鱼,出自宫廷最优秀的匠师之手,在夜色里每一条精细雕刻的小鱼都在熠熠闪光,那光芒,是淡琥珀色的。
萱兰看着这一幕,心忽然沉了沉。
三公主却又把这条腰坠收起来,然后搁在座位底下的格子里,将它藏好了。
看样子并没有送出去的意思。
做好这些之后,三公主又懒洋洋地靠回去,闭着眼睛,“白天听说贝壳过来了。”
萱兰回过神,“是的。贝壳说夫人身体有些不舒服,想让三公主回去陪陪夫人。”
三公主哼笑了一声,却没有说什么。
因为淋了雨,三公主先去沐浴了一番。
或许是这几日一直筹谋着如何扳倒那条贤王走狗,心力交瘁,现在忽然放松下来,三公主靠在浴池边上,直接睡着了。
长发散落肩膀,遮住曼妙的肩颈,闭上眼睛沉睡的三公主温柔无害,鸦翅般浓黑的睫毛一颤一颤的。
温漫蹲在旁边,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伸手,想摸一摸她优秀的长睫毛。
下一瞬,她的手腕就被捉住了。
三公主的眼睛已经睁开,清凌凌地看着她,即使有几分醉意,也足够她清醒地预防旁人做些什么对自己不妙的事情。
温漫立刻举起自己另外一只手,无辜地看着她,“殿下,水姬什么也没有做。”
同床共枕这么多时日,温漫神经再大条,也察觉到了,三公主在自己身边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也真是难为她了。
三公主却目光恍惚怔忪地看着她,手指的力道慢慢卸掉。她神色惊疑,问道:“水姬,你怎么了?”
温漫顺着她的视线,往自己的脸庞摸了摸,假装疑惑,“没怎么啊。”
其实她出门前特意照过镜子,此时的自己脸色苍白,唇色尽失,宛如女鬼凄艳。所以她特地跑来这边,就是想吓吓三公主。
三公主最开始的惊疑过去之后,伸手摸了摸水姬的脸庞。她的手依旧冰冷,“病了,为什么不去找白芷。”
温漫说道:“白芷姑娘已经给我看过了,也开了药,这几天我都喝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三公主忽然皱眉,似乎有些不满的样子。
温漫腹诽就算告诉了你又怎样,你又不关心我,还不肯让我走。表面上很讶然的样子,“我已经让贝壳跑去知会过殿下了,今天我喝了药,感觉好像还是不太好,怕自己就这样死了,见不到殿下最后一面,所以才让贝壳跑去的,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殿下。”
三公主神色莫测,盯着她说话时生动的模样,心想她生命力如此旺盛,怎么会死呢。
“以后不可再诅咒自己,这话不吉利。”三公主忽然感觉她最近好像确实清减了许多,连下巴都尖俏了些,夜色下望去,有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思。
她顿了一下,然后难得解释,“本殿以为,你又在戏耍我,故而白天没有赶回来看你。”
温漫躺在浴池边上,闻言拍了拍自己的肚皮,无所谓地说道:“没关系啦,还好我没死。不然你就见不到水姬最后一面了哦。”
她歪着脑袋,苍白的脸庞露出调侃的笑意。
三公主抿着唇,看着她谈论生死都是无所谓的样子,隐隐有些不高兴。
“你……没有生念了吗。”三公主托起她俏丽的下巴,眼神当中含着警告,“你最好不要玩什么花招,骗不过我的。”
然后她听到了对方如雷的心跳声,应该可以判断得出水姬在慌乱。三公主勾起嘴唇,露出一切在自己意料之中的笑意,“果然,你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她的指尖抵在了温漫的心口,“水姬,你这里,跳得很快。”
温漫确实被三公主的非人洞察吓到了。原以为这几天她忙得都不能回府,刚好不用在眼皮底下演戏,没想到三公主一回来,就揪住了她的马脚。
还好……白芷把这一切都预料到了。
温漫像条废鱼,躺在浴池边上一动不动,一副你要怎样就怎样吧的模样。
三公主给自己穿上衣裳,然后蹲在她旁边,“走了。”
温漫有气无力,“殿下,水姬累了,不想动。”
说完,她无辜地看着三公主,也确实动不了了,算算日子,她应该是“熬不过”今夜了。
三公主盯着她,耳畔那原本旺盛活跃的心跳声忽然沉寂下去了,变成风中摇曳的残烛般孱弱纤细,似乎下一瞬就会完全熄灭。
她面色凝住,再度惊疑不定地看向这条单纯如水的人鱼。什么都可以演,唯有心跳声是无法控制的。
温漫仰着脸,贪恋一般地看着三公主那张绝艳脸庞,第一次在她冷漠如雪的眼眸里看到了一丝慌乱。温漫用尽最后的力气,弯起嘴角,露出甜笑,“殿下,水姬真的累了。”
三公主伸出手,抱住她纤弱的腰肢,手指都在颤抖,咬着牙,“你最好不要再戏弄本殿。”
“刚……刚才,是回光返照吧?”温漫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演技中,无法自拔,“殿下,您再听听水姬的心跳声,再听听……”
“闭嘴。”
三公主有些慌乱地将她用力抱在怀里,大步朝着白芷的院子走去,冷声道:“本殿从小到大养的每一条鱼,都是寿终正寝的。你,也不例外。”
温漫靠在她怀里,听到了她如擂鼓的心跳声,比自己之前的还有力,她扯了扯嘴角,拜托,三公主,你这个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温漫无力地笑完,身子忽然一颤,眼前已经开始出现弥漫的灰色,死亡……要降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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