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宝?!
颜霁猛然偏头看向一旁。
轮椅女士披着厚厚的羊绒披肩,整个人显得更加娇小瘦弱,如一只瘦得脱形的猫裹在毛巾毯里。她凝视着面前的一副照片,眼神似乎失去焦距,显得空茫。
那是一张三人自拍合照,纪宝身穿薄菏绿长裙,元宝领衬衫,领口挂着墨镜。她笑的阳光肆意,眼里闪烁灵动的光,像永远十六岁的元气少女。
纪氏董事长忧郁病容下,封存着无法追回的逝去光阴。
颜霁走到她身侧,郑重的鞠躬道歉:“对不起。我一直错怪您,以为您要对老师不利。实在抱歉。”
“张弓与提起过我?真是难得。”纪宝看向颜霁,平静无澜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不用这么严肃。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觉得拯救世界都不算大事,唯一愁的就是奶茶喝太多会胖。”
纪宝指了窗户,颜霁上前想帮她推动轮椅,轮椅却自己动了起来。颜霁暗暗感叹科技的力量,跟在后面走到窗边,看见一片郁郁葱葱。
纪宝沐浴在阳光之下,声音也似乎多了几分精神:“和我说说怎么回事。”
颜霁将三天前在机场大道岔路遇到老师受伤,直至今天到纪氏医药寻人,期间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养羊场遭遇的事情她原本不想说,但心中隐隐有种感觉,能从纪宝这里得到一些答案。
纪宝静静听完,陷入沉声。她病体沉疴,气色暗淡,可那份处尊居显的矜傲却是丝毫不减,身上透出掌权者生杀予夺的威严。
与她青春年少时古灵精怪的气质完全不同。
颜霁的目光投向那张全家福,三人自拍照里的另外两位站在全家福照片中间。从老师的容貌变化推算,那些自己不清楚的事情,或许就都发生在自己大学四年里,并不算遥远,然而足以物是人非。
不知过了多久,纪宝从沉思中惊醒,低声感慨了一句:“张弓与眼光一直很好,你很好。”
蒙受长辈夸奖,颜霁有些害羞,腼腆的扬起嘴角,轻轻的笑。
纪宝问她:“你对这些事情有什么看法?”
颜霁思索着回答:“很奇怪,很蹊跷,理不清头绪。唯一能想到的是,老师是国立博物院典藏部的保管员,会不会和国宝文物有关。“
纪宝对她的判断不置可否:“你亲身经历过,总比局外人感知的多。这件事我会派人去查,你回去好好休息。如果想到什么事情,随时可以过来。”
一段话耗费不少精力,纪宝向后靠着轮椅背闭目养神。肩头的披肩随之松动,露出胸前黑色木盒挂饰。纪宝如同取暖般一直双手拢着小木盒。
颜霁微微弯腰告辞,悄然离开书房。
房门合上的那一瞬间,纪宝缓缓睁开眼睛。这双眼睛里盛满疲惫和萧索,最后又全部聚拢凝结成破釜沉舟的决然。
她手指一抬,轮椅行驶到一面书柜前。并不见纪宝有什么动作,书柜自动缓缓移开。这是一道暗门,门后是一间白色的大厅,白色的顶,白色的墙,白色的地。
如果颜霁在这里,甚至光头司机或者晏灯,她们就会发现,世界花园那户连地板都扒掉的两室一厅,一丝不少的原样移到了这里。
客厅里四排三角铁搭成的书架,放满形形色色的书籍。每个书架都又高又宽像一面墙,四个书架占据了大半个客厅,其余空间给了一张长桌。
长桌上铜镇压白宣纸,笔架悬紫霜毫,墨锭砚台放在最顺手的位置,方便主人随时练字书写。桌角垒了厚厚一叠字帖,笔迹瘦硬端庄,气势遒劲凛然。
墨镜女保镖正带着手套一张张查阅字帖,见到纪宝抬头说:“都是些诗词歌赋,目前没有发现隐藏线索。恐怕还是需要增派人手来一本一本翻那些书。”
“再看看。怕找不到,也怕让别人知道。”纪宝有些疲倦的说,“把关于刚刚那个小孩的东西拿给我。”
墨镜女保镖走进卧室,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本档案夹:“我觉得以张弓与的性格,不太可能会对学生说那些事情。从这个叫颜霁的女孩来信看,她非常信任崇拜张弓与,但信里面的内容,要不然是汇报学习和锻炼情况,要不然问些理论性问题,连青春期小姑娘的烦恼倾诉都没有。不过也不奇怪,毕竟张弓与不是什么知心大姐姐。”
纪宝接过沉甸甸的档案夹翻开,颜霁寄给张弓与的信按照时间顺序一封封保存完好。最开始是牛皮纸红框的制式7号信封,然后变成有卡通印花的信封,有一份上还有奥运会的吉祥物,再后面是白色信封上手绘图案,最后几封信重新变成牛皮纸制式信封。
档案夹的后面是几幅画稿。
张弓与是国博典藏部的保管员,精通文史,长于修复,裱褙装池的手艺即便是专做这行的老师傅也未必有她精巧。相较而言,这几幅画则略显粗拙。
纪宝翻到最后一页,那是一副铅笔画。手法稚嫩全无技法可言,却线条流畅画得形神兼备。
铅笔画上是十一二岁的颜霁,五官几乎没有变化,只是乱糟糟的短发像个假小子,额头上贴着纱布,笑得满不在乎。她袖子撸起,手里举着半截碎碎冰,身上套着宽大校服,胸前写名字的地方被人涂掉了。
纪宝注视着颜霁,黑白铅笔画上的女孩,脸上写满愤世嫉俗的叛逆,如夏日烈阳般灼目的神采,肆意又张扬,像一头莽撞跋扈的小恶龙。
若非那些信件以及容貌肖似,实在让人难以相信铅笔画上的桀骜少女会是气质温和秀婉,礼貌的甚至有些拘谨的颜霁。
纪宝握住胸前的木盒挂饰,低声说:“她或许什么都不知道。但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这座城市?张弓与在这个世界上的羁绊太少,巧合之下总有促成巧合的因果。”
墨镜女保镖点头:“我已经安排人盯着,并且通知总部安保精英连夜过来。张弓与这次意外未必不是契机,或许我们不需要和那边合作。”
纪宝合起档案册,喟然低叹:“张弓与到底把它藏在哪。”
... ...
颜霁隔着玻璃墙陪了一会老师,登记完成人脸识别,首席研究员亲自送她出了电梯:“沿路走到底,推开安全通道门就能出去。”
“好的,谢谢您。”颜霁谢过首席研究员,目送电梯关门,转身走出通道。
推开安全通道大门,外面一片郁郁葱葱是个花园。颜霁走走绕绕出了花园,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有堂酒店,不由感慨有钱人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颜霁此刻心情放松,散步般走走停停。先是给晏灯发了条短信,告诉她自己已经找到老师,一切安好。又给赵小兵打电话,说事情解决,问了送外卖公司的面试地址。
离开有堂酒店,颜霁站在公交站台等车。天气闷热,蒸桑拿似的催人汗如雨下,颜霁竟然坐在站台长凳上睡着了,这一觉睡得香甜,连续错过两班车,直到赵芸荷的来电响起——
“颜霁,收拾好了没有?什么时候过来?”
颜霁揉揉眼睛,笑道:“老妈,不是六点半吗?现在还不到五点。”
赵芸荷哼了一声:“你就不能早点过来陪陪妈妈?人家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
“妈,现在是夏天。”颜霁忍俊不禁,“我现在在医药城,过去估计要一会,你别急,我这就来。”
颜霁安抚好妈妈,先给赵小兵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今天没法去面试,让他跟他朋友说声对不起。挂断电话,公交车正好进站。
颜霁上车准备掏钱,却摸出一把折叠刀。
司机大叔瞥了一眼,怪叫着开玩笑:“哎,小姑娘,你不给钱,还要打劫哈?”
折叠刀是颜霁拿了防身用的,她怕纪氏门卫查询,还特意背上工作包,装了喷漆颜料画笔工具。结果都没用到,怎么带来的怎么带走。自己都忘了这回事。
颜霁忙收起折叠刀,朝司机大叔一笑,投了两元硬币。公交车坐到市中心商业圈,颜霁下车到超市买了一箱牛奶,两瓶酒。
赵芸荷听见门铃,欢欢喜喜跑过来,一开门吓了一跳:“哎吆,你这脸上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收拾收拾吗?快进来快进来。”
颜霁将礼物拎进屋,拗不过妈妈被推进洗手间。看着洗漱台上护肤品化妆品,颜霁不由露出笑容,老妈过得好她很开心。
颜霁洗干净脸,擦了些粉底和遮瑕,勉强遮住脖子上的淤青。胳膊上的伤痕不明显,脸颊侧边擦伤的只能散开头发,挡一点是一点。
颜霁正对着镜子摆弄头发,外面响起人声。继父周叔叔下班回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个年轻男人。
赵芸荷扭头看见女儿,连忙招呼:“颜霁,帮你爸把包放沙发上。”
颜霁虽然被这猝不及防的相亲弄得哭笑不得,但也不能拂了老妈的面子。她面带笑容,上前接过周叔叔的包,却骇然愣住。
周叔叔胸前挂着的工作卡,编织绳很窄很薄,凑近了才能看清上面的纹理——纸鸢模样的logo,后面是类似“AM7ㄑ”的字样。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