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熹饭店门前,颜霁推门下车,低头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只见自己陆续发出的三条消息孤零零的站成一排,晏灯还是没回消息。
此时临近十点,酒店大厅没有客人。
颜霁走到酒店礼宾牌前,看了一眼内容,不等服务员靠近,立即走向电梯间。
礼宾牌上写着“生物医药企业发展交流晚宴于三楼凤凰厅”的字样。然而等颜霁来到凤凰厅前,却发现这里早已宾朋散尽,只剩酒店员工在辛劳打扫。
颜霁扫视几眼,沿着指示标走向洗手间。
那双躲在墙后窥视的眼睛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颜霁站在洗手间外盯着墙上高跟鞋的金属标,伸手握住口袋里的折叠刀,缓步走进洗手间。
大理石地板,黑褐瓷砖,白瓷台面,水晶吊灯,和晏灯照片里一模一样。
颜霁谨慎的查看完里间和母婴室,确认空无一人之后返回洗手台。她站在洗手台前,很快确定了晏灯拍照片的位置。
颜霁站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目光不受控制的慢慢移动,从和晏灯一样的角度望向身后。
她悄然从口袋里取出折叠刀,既害怕又期盼身后墙边能探出小半个脑袋,用那阴森的眼睛往里窥视。
似乎冥冥中有谁听见她的心愿,洗手间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轻缓低沉,渐渐靠近,诡异的在墙边停了下来。
颜霁借着镜子望向身后,墙边没有窥探的脑袋,颜霁刚松了一口气,瞳孔猛然一缩,她瞧见墙角地上一条瘦长的影子!
想到洗手间没有监控,颜霁转身就往外冲。
“哎呀。”保洁阿姨惊呼一声,手里的拖把差点吓扔掉。
颜霁慌忙将手背到身后,连连道歉:“对不对对不起,您还好吗?”
保洁阿姨手抚胸口直翻眼白,显然吓得不清:“我的妈呀,心都要跳出来了……呼……呼,没事没事,就吓了一跳。”
颜霁羞愧的手脚无措:“抱歉抱歉,我不知道...不知道外面有人。”
保洁阿姨还算通情达理,再看颜霁年纪轻轻也不像是来抓奸在床,不解的埋怨:“我就是看见你进来,我才过来的。我这刚拖得地,唉,还没干呢,你看地上的脚印。”
颜霁扭头一看,锃光瓦亮的大理石地板被自己踩出一行脚印。她心生歉意,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疾步走回洗手台俯身观察。
一尘不染的镜面上有极浅极淡的水渍,像是有人用湿润的指尖作画...颜霁眨了一下眼睛,几乎不相信——弯弯曲曲的水迹勾勒出一只惟妙惟肖的...小怪物?
还是卡通版。
接二连三的意外出现,颜霁紧绷的情绪被反复打断,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看着镜子上凶巴巴的小怪物,竟觉得有些可爱,不由展颜失笑。
“颜霁。”
突如其来的一声,惊雷般在颜霁耳边炸响,她倏地挺直腰背。
那股怪异的、熟悉的难以明说的感觉,如潮水汹涌,瞬间淹没了颜霁的五感。等她回过神已经跑进一条漆黑的楼梯道,墙角有块冒着莹绿色幽光的安全出口指示牌。
颜霁站在楼梯上犹豫,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跑到这里,就像那天晚上突然离开机场大道,开进旁边隐蔽的小路。
抱着“来都来了”的想法,颜霁走下楼梯。面前是一条通道,一头往后厨,已经黑灯瞎火门锁紧闭。一边是通向酒店外面,挺宽敞一条小路,地面有泔水的痕迹,在闷热的夏季晚上散发着酸臭味。
颜霁掩鼻往回走,抬脚踩上楼梯的一瞬间,发现楼梯后面有一扇紧闭的白色大门。
靠近白色大门,颜霁就感觉到丝丝凉意。她在餐饮行业工作过,一看这扇滑动式大门就知道,这是星熹酒店自备的冷库。
她盯着冷库大门心中异常烦躁,就像某些时候下楼梯走着突然一惊,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关门。
颜霁没有头绪的拿出手机,晏灯还是没有回消息,这次她没有迟疑,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嘟!”
手机铃声刚响,颜霁脑袋轰隆一下,手忙脚乱的挂断电话。她扭头看向身后,身体因为瞬间的极度紧张而紧绷,甚至有些僵硬。
身后空无一人,楼梯上、厨房方向、外面小路一点声响也没有。颜霁回过头,盯着微微泛黄的白色冷库大门,慢慢将耳朵贴上去。
耳朵像是贴在冰箱上,凉凉的但不冷,隐隐听见压缩机机嗡嗡的运转声。非常不明显,甚至不如心跳的声音响亮。
颜霁维持着倾听的姿势,手指僵硬的解锁手机屏幕,再次按下拨通键。
短短一秒,却漫长的让人焦虑的延迟之后,手机里发出第一声“嘟”。这一声响起,颜霁的手脚瞬间凉透。
她听见冷库里传出手机铃声。
晏灯的手机怎么会在冷库里?她人在不在里面?洗手间外那双偷窥之眼的主人绑架了她?我报警应该怎么说警察才会相信,并且立即出警?这件事会不会和星熹酒店有关?星熹饭店背后势力远胜于人民医院,警察会不会接到我的报警电话,转头就先联系星熹饭店的人?
颜霁脑中思虑万千,一边不停打电话,一边不断尝试打开冷库大门,可是不管怎么推拉,大门都是纹丝不动。拿出周叔叔的职位卡却,发现刷卡的地方都没有。
几番尝试之后,颜霁转身往楼上跑。厨房已经下班肯定找不到人,但酒店大厅有工作人员,可以尝试请他们打开冷库门看看。人命关天,真出了事基层员工最倒霉,除非他们是幕后黑手。
颜霁一边整理思绪一边爬楼梯,突然见外面小路上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她心头一动,悄然走回楼梯第一层拐角,腹部抵着楼梯扶手探身往下观察。
没几秒,脚步声响起,急促而铿锵有力,是硬胶底皮靴的声音。两名身穿星熹饭店工作服的高大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们头带鸭舌帽看不清长相。
两个男人直奔冷库,随后响起“滴滴滴”输入密码的声音。
颜霁站在黑暗的楼梯上,听着冷库大门滑过轨道的声音,紧接着冷库里传出“刺啦、刺啦”拖拽重物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颜霁掌心冷汗浸浸,心中疑惑不定,这两个人为什么大晚上到酒店冷库拉货?
要知道,酒店为了保证新鲜和减少资金压力,会在当天晚上下单,让供应商第二天早上送货。而且酒店是消耗食材的地方,不可能在厨房下班的情况下,打开冷库往外运东西。
颜霁将手机的声音震动闪光统统关闭,打开摄像模式守在楼梯口沉几观变。
片刻沉闷的脚步声渐渐清晰,颜霁看见那两个头戴鸭舌帽,背影异常魁梧的男人协力抬出一个大木箱。酒店冷库都是纯粹冻肉、海鲜、乳制品之类,不知道大箱子里装的什么。
颜霁心里正七上八下的思量,忽然走在后面的男人不知说一句什么,前面那个嗖地扭头低斥。
颜霁瞳孔一缩,心头乍惊,这个搬运工竟然是大鼻深眼的外国人?!
星熹饭店是本地老牌高档酒店,据说调酒师和西餐主厨都是外籍职员,可也不至于搬运工也找俩外国人士。
颜霁离得远,没能听清两人说的什么语言,但可以确定不是英语。她见两人男人走出,急忙打开电子邮箱编辑了条延迟邮件群发出去,同时顺着楼梯往下走,想看看两人的车牌号。
岂料两个鸭舌帽男人又走了回来,同时携带着推车小轮轰隆隆的声音。颜霁站在楼梯上不敢乱动,她背包里装着墙绘工具,除了丙烯画笔之类,还有两瓶喷漆,走动时候会发出摇骰子的轻微响动。
颜霁紧握手机,集中精神竖起耳朵,在黑暗中的静静聆听楼下的声音,平板小推车的轮子碾过冰窟大门门槛的微凹,发出“恍铛”的震动声。
这一声仿佛黄钟大吕震慑了颜霁的灵魂,瞬间延绵千里久远,声音在颜霁脑海中反复回荡,都是诉说一句话——
如果木箱里装的晏灯,是不是这就是最后一面,从此她会消失人间。
“消失”两个字深深刺痛了颜霁。
她没有丝毫犹豫,垫着脚尖溜下楼梯。从冷库门口穿过的刹那,颜霁的心脏悬在半空,停止跳动。
颜霁不敢回头,努力控制全身的肌肉尽量不发出一点异响。一步,一步,僵硬的、机械的,向前快走。
近了,可以看见外面小路上的厢式货车。货车厢门敞开正对着颜霁,像巨兽的大嘴,里面黑漆漆的躺着那方木箱。
颜霁迈过台阶,路灯光芒落在她脸上,额头和鼻尖上的薄汗泛着微光。
颜霁将手背在身后,折刀已经弹出,手柄焐的发烫。她没有去查看木箱,而是先绕到车头,见正副驾驶空无一人,颜霁松了口气。
拍下车牌,飞快编辑完发出去。颜霁看了一眼轮胎,又看了一眼折刀,这要是扎破可得赔不少钱。如果是场误会……
不等颜霁思量,平板小推车轰隆隆的声音响起,相较之前,塑胶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沉闷不少,显然堆了很重的货物。
颜霁僵硬的站在车头前,盯着蒙灰的车玻璃,脑海里闪过无数可能,最糟糕的就是两个搬运工装好货物从左右两边上车,将自己抓个现行。
是不是应该离开?
车牌记了,照片拍了,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发生,绝对可以作为有效证据。
闷热空气,昏黄路灯,车尾装卸货物的声响……反复拉扯颜霁脑中的那根弦。颜霁目光放空的平视眼前,耳朵恨不得竖起来,一丝一毫的声音都会让她提心吊胆。
头上汗珠滚入眼睛,涩涩的疼。身后一只夜鸟惊飞,吓得颜霁心脏扑腾腾的乱掉。
幸好,两个搬运工转好货物又推车进了楼。
听着平板小货车的声音渐渐远去,颜霁探头往后瞥了一眼,见走道里无人,顿时心头一喜,膝盖微微弯起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颜霁眼疾手快不等铃声响起,立刻接通电话。
颜霁又惊又喜,来不及将手机贴在耳边,压低声音急切的问:“你在哪?”
“应该……”电话那端晏灯的声音一顿,响起敲击木板的声音,“是个木头箱子。”
颜霁霎时如坠冰窟。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沉稳冷静:“知道了,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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