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一世的傅太子估计也没想到,他这辈子会在几个小保安面前,跟个智障似的澄清自己是个大活人。
就鹿妍那长得清纯无害的小脸,说见到外星人都有人信她。
傅启州被保安撵得满腔愠怒,碍于脸面,忍气给保安递了几根烟:
“几位行个方便,给我十分钟。”
保安在不远处盯着,傅启州面色不虞地夹了根烟想点,看了看鹿妍,还是把烟捏在手里没动:“妍妍,下个月我就要订婚了。”
鹿妍垂眼看手机屏幕,没吭声。
“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他注视着鹿妍,声音和缓下来,“我对江柏莉不是真心的。如果不是老头子拿冻结副卡的事来逼我,我根本不会跟她在一起。”
“妍妍你相信我,这件事我一定会想办法,所以我们分手的事先缓一缓,好不好?”
鹿妍静静听着,一直没出声接话,傅启州极为耐心地顺着她的视线瞥了眼手机,险些一口气哽在胸口。
她的手机屏幕上正有条不紊地走着倒计时,还剩三分十几秒。
“……”
傅启州平复呼吸:“妍妍,我们认识九年了,你就真这么舍得放下吗?”
这回鹿妍总算抬头看他了,她没见生气,反而眨着漆黑圆润的眼问了句:“你说傅叔叔逼你,他逼着你在酒店门口接吻了吗?”
“我……”
鹿妍恍然:“可能当时天太黑,我没注意傅叔叔在旁边帮忙按头了。”
傅启州被她满眼天真懵懂地嘲讽了一脸,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和鹿妍在一起近两年,说出去他圈里那帮惯会玩乐的朋友都不会信,其实他牵她手的次数屈指可数。
倒不是有什么心理障碍,而是鹿妍在准备一个什么国际美食大奖赛,比赛两年一届。她对拿奖像是有种执念,忙着研究菜谱,两人能见面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他是成年男人,总有生理需求,面对主动撩拨的江柏莉,怎么可能坐怀不乱。
这些话傅启州当然没说,他想起上次威汀见面时鹿妍接的电话,沉着气反问:“妍妍,你觉得我们不合适,难道你和你那个新男朋友就合适?”
鹿妍一顿,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她打给丫丫……不,错打给顾执南的那通电话。
“他有我有钱吗?”
“……”
“比我了解你吗?”
“……”
“……傅启州。”鹿妍忍不住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他比我长得帅吗?”傅启州没嫌够,扬起一边眉梢道,“妍妍,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了。”
最后问的这句鹿妍终于有底气回,她木着脸心道,傅启州离顾执南那张脸之间还差着一百个平面男模的距离。
“哦,你是在说那天我打电话的人。”鹿妍顿了顿,“他不会被逼婚,不会劈腿骗我,不会没用到被爸妈冻结了银行卡就活不了。他哪里不比你好?”
傅启州脸色红白交错,愣怔半晌,挤了句:“你才认识他多久,就以为能了解一个男人了?”
还真的没认识几天。
鹿妍话都放出去了,蹙眉道:“……你别管。”
傅启州来劲了:“你没发现你在处处拿他跟我比吗?妍妍,你就是在把他当成替我的备胎。”
“……备胎怎么了?”鹿妍道,“原来的轮胎我不想要了,换上去的备胎就不叫备胎,叫扶正。我不要的轮胎,连备胎都算不上,你现在充其量就是个……”
她打量傅启州一眼,补充道:“橡胶。”
傅启州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他愕然在原地,一句话都没接上来。
谁还不会说两句渣女语录。
说完,鹿妍没再看对方的神情。
从容地暂停倒计时,从容地收起手机,从容地转头离开。
这种冷酷一直维持到上楼进门。
锁上公寓门后,鹿妍在黑暗里抿了会儿唇,灯都没拍开,慢慢蹲在了门廊鞋架边。
……她刚才好像气到把顾执南拉出来当枪扫射渣男了。
鹿妍抱着膝,面无表情地想。
准备什么破比赛,就算拿奖了也开不起自己的餐厅。
不对,她被原来酒店的厨师团队辞了,现在连参赛资格都没有——
还被渣男戴了顶绿帽子。
总算打算往前走了,又被渣男堵小区楼下,大半夜吹了半天的冷风。
怎么就事事不顺啊。
……
许久,高姝雅的电话打进来:“妍妍你怎么没回我微信?你和那个帅哥——”
话还没说完,对面倏然传来一声鼻音浓重的呜咽。
“等、等等会儿怎么了?!”高姝雅酒杯都有点捏不稳。
鞋架边,鹿妍已经哭得话都说不清几个字,眼泪滚着睫毛梢直往下掉,乱七八糟糊了一脸。
“丫丫呜呜呜丫——”
“呜丫丫呜呜呜呜嗝——”
呜到后来还打了个哭嗝。
简直惨绝人寰。
鹿妍随手扯过毛巾胡乱擦了两把鼻涕,高姝雅这才断断续续地把事情始末听完整了。
“傅狗真行啊他,办冥婚还想要别人给他哭坟呢?”高姝雅气得直骂,“妍妍你等会儿,我现在打车过来找你,先挂个电话啊。”
电话挂断,鹿妍拽着毛巾慢慢糊脸,忽然想到什么,短暂地止住了眼泪。
狗渣男,不值得她这样。
……
但也不妨碍她发泄情绪。
哭怎么了?凭什么她要为了渣男忍着不哭?
鹿妍正要继续,泪眼模糊中借着手机光照,看清了手上的毛巾——才发现哪里是毛巾,其实是鞋架上的绒面拖鞋。
她刚才居然拿着一只拖鞋擦了半天的脸。
越想越气,越气眼泪越止不住。
刚巧手机铃声又响,鹿妍抽抽噎噎地接起来,开口就是一句无差别扫射:“丫丫,男人都是,是狗。”
缄默片刻,顾执南低缓的音色在黑暗中响起:“……是什么?”
“……”
抽噎声刹那止住,房间内一片死寂。
鹿妍揪着拖鞋,猛地打了个小哭嗝。
僵滞几秒,她顶着满脸泪痕,缓缓看了眼来电,哭缺氧的脑袋顿时有些转不动。
半晌,顾执南又出声:“你到家了吗。”
对方的声音清清冷冷,似乎沉了三分。
“到、到了……不是,我刚才不是骂你,我在,”鹿妍反应过来,“我在看电视剧。”
“什么?”
另一边,顾执南关了轻微嗡鸣的咖啡机,书房内彻底恢复寂静。
他听鹿妍压下哭腔,边打着哭隔边认真胡扯:“剧里的男主角中途劈腿了,订婚前还想,嗝,想纠缠自己的前女友,我正好就有点,嗝,生气,抱歉我真的不是在骂你。”
鼻音很软,听上去哭了很久。
顾执南敛下眼,片刻,平静重复:“劈腿?”
“嗯。”
声音似乎沉了些:“纠缠自己前女友?”
呜——
鹿妍忍下委屈,尽量让自己声音自然些,镇定地“嗯”了声。
缄默良久,男人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他这样的人,不会是男主角。”
鹿妍懵了懵。
虽然是句客气的安慰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完更委屈了。
眼泪怎么都停不住,鹿妍拽着绒面拖鞋擦眼泪,决心礼尚往来,哭得断断续续还不忘夸人一句:“我刚才骂,骂男人是狗,不包括你。”
顾执南:“嗯?”
“你不是男人,”鹿妍抽噎着,诚恳道,“你是美人。”
“……”
.
“姐姐,你网恋啊?”
酒店套房里,屈文文翘着腿从餐桌对面探出个脑袋,看向今天第四次瞅手机屏幕的鹿妍。
“……没有。”鹿妍默了默,收起手机,抿出个礼貌的笑容,“屈文文先生,今天的面怎么样?”
闻言,屈文文低头看了眼已经喝完汤的空碗,稳重地点点头:“还可以吧。”
鹿妍满意,幸好小屁孩没蹦出句“猪食”来。
今天是鹿妍正式入职威汀酒店的第一天,按照当初签的合同,她以后将负责屈文文的每日三餐。
她的私人厨房就被安排在酒店自助餐厅的后厨,早上鹿妍到的时候,隔壁的厨师团队已经忙起了餐前准备工作。套房管家下楼来通知她,说妄疤先生还在休息,早餐还不急。
确切说,其实鹿妍不需要准备早餐。
屈文文习惯在夜里写稿打游戏,因此这位夜生活丰富的未成年小霸王,一般睡到中午才会醒。
于是鹿妍推翻了原本的菜单,开始不紧不慢地熬高汤。
龙胆石斑鱼熬制的魚高汤,除了基本作料外,鹿妍还加了六鲜提味。等屈文文起床时,正好熬足六个小时,她用高汤煮面,搭配几个小菜推进了顶楼套房。
“姐姐,”吃完面,屈文文叼着筷子,搭话道,“要不是你厨艺不错,我还真以为你是我……”
鹿妍:“什么?”
屈文文抓了抓乱成鸟窝的红毛,把到口的那句“大嫂”给咽下去了。
他还以为鹿妍是他哥的什么人呢。
以为哥是特地为鹿妍搞了个套房私厨的职位,特地对外招厨师,特地跟他打招呼放她过面试。
可鹿妍又说不认识他哥……
靠,他肯定是最近傻妞言情剧看多了。
屈文文吃饭的时候,鹿妍也没闲着。她做菜有记录的习惯,记下客人对每道菜的品尝反馈,随后做改良。
一顿饭吃完,管家进来收拾餐桌,和蔼道:“鹿小姐,以后餐车让我推出去就行,你们聊。”
“谢谢。”鹿妍记了两行,微笑问屈文文,“晚餐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她的晚餐备选上有三道菜,鲟鱼子饭,虾酱牛排,以及四菜一汤的中餐。食材也早在前一晚就报给了厨房采购。
没想到屈文文神秘道:“用不着做了,下午我打算出门。”他看了会儿手机,忽然想到什么,神色鬼祟地问,“姐姐,你真满十八周岁了吧?”
“……”鹿妍认真道,“其实我三十了。”
屈文文打量眼前的鹿妍,她长得唇红齿白,睫毛卷翘得像瓷娃娃,这张脸怎么看都有股胶原蛋白的少女感。
骗谁呢。
屈文文才想起来上回她说她二十五岁,激动地问:“那你下午有空没?”
鹿妍看过她的合同,除了做菜,她其余的时间都很自由。
还没回,他又追问了句:“你开车吗?”
什么有空。开什么车。
鹿妍懵了瞬,陡然后退两步,表情非常难以置信:“小孩,你干嘛。”
“啊?什么我……”屈文文反应过来,“不、不是!靠……我不是说那个开车,靠!你们成年人脑子里都装的什么玩意!”
一向狂霸酷炫拽的小霸王脸色快跟他头上那搓红毛一个色调了,他把手机扔给鹿妍,喝了两口冰可乐压惊。
“你往后划,都是照片……怎么样,我兄弟够不够帅?”屈文文扬了扬下巴。
手机屏幕亮着,鹿妍一张张照片划过去,是辆敞篷跑车的多视角图。
车漆是最拉风的那种红色,颜色和屈文文脑袋上的红毛一个样。
“我不是还没成年吗,下个月才过十八岁生日。”屈文文是个自来熟,也没瞒鹿妍,“年初的时候我订了辆车,本来至少要半年才能拿到,没想到清关比预计快了两个月,今天就能提车。”
屈文文挠挠头:“临时牌照都办了,但我还没驾照,开不过来,你能开吗?”
本来4S店里叫个人也能开过来,但让人知道买车的人不会开车,他多丢脸。
而且他偷买改装超跑的事,不能让家里人发现。
“姐姐。”屈文文有点讨好,“你就说,我想把车借给你开开。我坐副驾,你要想也可以开着它兜风,只要最后能替我开回酒店车库,成不成?”
屈文文断定,限量版的定制布加迪威航,不想开不是地球人。
然而,鹿妍把手机还给他:“我也没驾照,就更不会开跑车了。”
屈文文的超跑梦刹那间破碎。
他愣住。
“那你,”两人对懵半晌,屈文文让步,“你有没有认识谁会开的?”
丫丫。
鹿妍想到高姝雅,看了看表。这个时间,丫丫也才刚起床不久。
高姝雅是某家小酒吧的老板娘,经常忙到凌晨才睡下,现在不好叫她来。
还认识谁……
鹿妍垂睫翻着微信,一眼就瞅到了被她置顶的聊天框。
黑白架子鼓的头像,图片不小心拍进了一点握架子鼓锤的手,手指修长分明,禁欲中带着些说不上来的勾人。
顾执南。
对了,他说过他是司机。
戳开一看,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在对方发过来的那张证件照上。自从前天晚上她糊着满脸眼泪在电话里夸了他句“美人”后,第二天早就再也没后话了。
鹿妍睡了一觉,翌日早晨,从被渣男气到窒息的状态中清醒后,抱着被子猛然回过味来——
昨晚一把鼻涕一把泪,丢脸丢到妈不认的人……是她自己。
对着顾执南骂男人都是狗的那个人,也是她自己。
鹿妍:“……”
羞愤欲死的鹿妍没敢再主动找顾执南。
而对方似乎也正忙着,这两天毫无消息。
她忽然想到,既然上次见面的时候顾执南被他老板辞退了,那现在是不是还在找工作?
“怎么样?有没有人啊?”
正好有理由找他。鹿妍默默吸了口气,头也没抬地打字:“有。”
想到马上就能坐着他的宝贝布加迪环城兜风,屈文文往后靠仰进鸵鸟皮沙发中,又回到了他中二小霸总的状态。
可乐当歌,人生几何。
屈文文端起高脚杯喝可乐,一脸深沉道:“你那个朋友,什么时候能来?”
鹿妍本想说顾执南还没回复,然而低下脑袋一看,对方正好发来消息。
顾执南:【四十分钟到。】
鹿妍转述:“他还有四十分钟。”
“不错。”屈文文满意,“他叫什么名字?不然你问问他,以后愿不愿意做我的司机。”
“顾执南。”
“咳咳……顾什……咳咳咳!!”
屈文文被可乐呛了满脸,连衣服都没顾得上擦,一脸惊恐地:
“顾顾、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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