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城国际,公寓楼顶层套房,偌大宽适的书房内灯色通明。
书房设计成复式双层,装潢精良。一楼空间内,宽阔的红木裱花书橱横铺了整面墙,余下两面被设计成落地大玻璃窗,窗外,市中心的璀璨夜景一览无余。
“……新宅子月底就能办成手续,也在槐海区。”落地窗外,顾执南处理完工作邮件,正在接顾母的视频通话,“原来馆里的东西都能搬到那里去。”
“搬到哪里去都无所谓,那些文玩我到时候让老陈去搬一趟,他办事我放心,丢不了。”屈芝华笑问,“不过,你怎么非要我这处院子?”
槐海区的那套御福院,一直登记在顾母名下,用作存放顾家祖辈文玩的私人博物馆。
一个月前,她这个大儿子向她全资收购了御福院,现在又置办了套新宅用来转移院里那些文玩字帖,明显是要御福院有其他用处。
顾执南应声,捏了捏眉心:“想用它做一笔新投资。”
屈芝华:“是公司的新项目吗?”
“不是。”顾执南舒展着笑意,淡声道,“个人名义的投资。”
对方没细说,屈芝华也就没多问,她见他眉宇间略显疲色,不放心地叮嘱道:“执南,工作上的事有时候可以放一放,也别太累着自己。”
顾执南颔首:“好。您不用担心。”
“你常常十天半月都忙到没影,我怎么能不担心?”屈芝华负疚道,“以前是我跟你爸太苛求你了,这么多年,最辛苦的就是你。”
作为顾家长子,集团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顾执南自小被寄予厚望。
顾家家风严苛,在同龄人还在叛逆翘课的年纪,顾执南已经跳级考入家喻户晓的名校,甫一成年,又早早创立盛弘资本,在国外数年,最终回国立稳了脚跟。
阔太名流的茶会宴会上,所有人都在向屈芝华夸她这个长子年少有为。
但屈芝华知道,多年来,大儿子看似天之骄子的光环背后,实则为家族妥协了不少。
不像小儿子。现在文文能随心所欲做的这些事,在当年,对他来说是奢侈。
顾执南莞尔:“都是过去的事了,您别多想。”
“那就不提了。”屈芝华越来越猜不懂大儿子的心思,闲聊了几句家常,“对了,这两天我跟你爸回了趟新西兰,碰上林家的女儿了。”
“是谁。”
“你林伯父家的女儿,比你小两岁,以前小时候总来家里做客,还记不记得?”顾家老爷子在新西兰定居,多年前顾执南在那住过一段时间。屈芝华撮合道,“下个月她要和我们一起回国,你要是想,到时候可以在饭桌上见个面……”
“不用了。”顾执南简扼道。
“既然你不愿意,我们也不好勉强。”屈芝华叹气,含蓄劝道,“我知道你工作忙,但现在稳定下来了,心里也不能总放着工作,也是时候该放个人了。”
顾执南“嗯”了声,平静回:“有了。”
“什么时候的事?”屈芝华一时没准备,惊喜问,“她叫什么名字?我跟你爸以前见过吗?不然我们月底就回国,也好约人家出来见一见……”
“妈。”顾执南失笑打断,起身倒了杯咖啡,道,“现在不急,她还没有准备。”
屈芝华又多问了两句,都被顾执南轻描淡写带过,只好笑侃:“有喜欢的人了就好,以前我就怕文文都开窍了,你还没点着落。”
也许是以往对大儿子要求太高,顾家对屈文文这个小儿子并不多加约束,导致小霸王逃课早恋打游戏,将叛逆的事做了个遍。
本来今年屈文文高中毕业,已经拿到了国外某学校的录取书,但因为非要等一小姑娘毕业后一起留学,就索性在国内休学了一年。
说到屈文文,屈芝华又问:“文文他最近还不回家住吗?”
“在酒店。”顾执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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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槐城接连下雨,屈文文一直待在酒店里没出门,蔫了吧唧的。
“姐姐,”饭后,屈文文放下游戏机,无聊看向正在做记录的鹿妍,“你怎么换了一本笔记本?这本是新的吗?”
以前鹿妍记录用餐反馈时,用的是另一本。
鹿妍记了两笔,抬起脑袋:“不是,这是我的菜谱。”
屈文文突然好奇:“我能看看吗?”
鹿妍有一本私人菜谱。
很厚的精装笔记本,看上去用了好几年,连硬壳封皮都被磨得有点旧了。屈文文略略翻过去,本子已经记了大半,每一页都记着一道创意菜品,从烹饪步骤到注意事项,精确到了每一细节。
今天做的红酒罗勒面是鹿妍的最新菜品,刚才她在记注意事项,屈文文瞄到在适宜人群那一栏中,“小男孩”后面被她打了个勾。
中午的面屈文文吃的一点不剩。
“姐姐,我不是小男孩,靠……我都成年了!”屈文文揉了两把后脑勺,摸出手机给鹿妍看,是某个驾考软件的界面,“我报了个驾校,再过几个月我就能拿到驾照了,到时候开车带你们兜风啊。”
鹿妍点点头,刚想继续在菜谱上记两笔,笔尖忽然停住,想起来了。
之前屈文文只是因为未成年不能开车,所以顾执南才会成为她的同事。如果有天屈文文拿到驾照,也许就不再需要司机了。那顾执南……
回到厨房,鹿妍清点完晚餐需要的食材,摘下厨师帽和手套,点开了微信聊天框。
她给顾执南的备注还是“辛德瑞拉”。
鹿妍靠在岛台边,盯着这灰王子般的备注看了会儿,指尖都悬在键盘上了,打了两行字又删掉,最终发了一句。
鹿妍:【今天晚上你有空吗?[/小兔探头]】
两分钟后,顾执南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鹿妍猝不防接起:“喂?”
辉煌偌大的会议厅内,一场科技公司的业绩发布会刚巧结束。宋和拦下前来递名片的人,跟随顾执南穿过人群,拐进走廊尽头的小会议室,躬身为老板开了门。
对方那边有些嘈杂,隔了一会才恢复清净,顾执南的声音清晰响起,沉缓道:“我都有空。”
“……好。”他的声音近在耳侧,鹿妍忍不住想到上次那个吻。她压着心跳,好半晌才编好理由,“我的朋友今晚要去机场,但她的车坏了,打车又怕不安全,所以想问问你方不方便捎她一程?”
“嗯。等会我先来接你。”
“有报酬的。”鹿妍的声音同时响起。
顾执南看时间的动作一顿。片刻,他蹙了瞬眉,不动声色问:“报酬?”
“她说不太好意思让你送一程,说什么都要给你报酬。”鹿妍认真瞎掰,“她经常出门,以后可能也需要司机。”
缄默几秒,顾执南道:“我不是送你朋友去机场,是送你去。”他的声音若有似无带了笑意,“如果真要给报酬,也不是由你的朋友给我。”
他这么说,正好合鹿妍的意。她总算不用扯理由,默默松口气:“那就我……”
“我说的报酬,不是给钱。”顾执南道。
鹿妍猛地刹住:“啊?”
走廊人来人往,此时会议室被人轻叩两声,宋和在门口恭敬道:“南总,有两家财经媒体想采访您。”
顾执南适时止住话,抬起眼一扫,无声拒绝。
等宋和离开,顾执南继续:“等见面了再说,我马上到。”
酒店顶层套房,瘫在沙发里刷科目一题库的屈文文蓦然接到他哥的电话,立即坐直了:“哥。”
顾执南应声,随口问:“你和她说了什么?”
鹿妍姐?屈文文一脸懵逼:“怎怎么了?……不是,哥我什么都没说啊!”他事无巨细地回忆,“真的!我就问鹿妍姐借她的菜谱看了几眼,跟她说哪天带她兜风……”
“兜风?”
“最近我在考驾照,很快就能拿到证了。”屈文文想起自己那辆躺在酒店车库里的宝贝超跑,有些兴奋。
顾执南明了了。
她担心他会失业,旁敲侧击地找借口要给他报酬。
会议室内宽阔寂静,顾执南站在落地窗边俯瞰了会车水马龙的热闹街景,看不出什么情绪。
如果说最初瞒她确实是将错就错,那么中间有这么多机会能解释,也该解释清楚了。
只是她一次次不设防的示好实在招人。得寸进尺接近她的感觉太好。
肖想这么多年的人站他面前,说要对他好。
他不太想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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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鹿妍按时去接高姝雅。
高姝雅推着数个拉杆箱从小区楼出来,远远地跟鹿妍打了招呼,走近才发现小区前停着熟悉的桑塔纳,一愣。
鹿妍过来帮她拎箱子,被高姝雅拉住了,低声:“你怎么把顾执南也喊过来了……我打扰你俩约会了?”
“没有,”鹿妍摇头,“我给你奶奶买了些礼物,等会你一并带去吧。”
“哎呀你别送了,我这里一堆给老人家的保健品,沉得我带都带不走。”高姝雅余光见顾执南过来,招呼道,“你好你好。”
顾执南颔首,接过鹿妍手里的拉杆箱:“这些都给我吧。”
鹿妍见他开了车后备箱,提着半人高的几个箱子,神色未改地接连放置进去,动作间,轻薄的T恤布料勾勒出男人肩臂处漂亮紧实的肌理,顺着往下,是肩宽腿长的好身材。
“他平时有练过?这脸这身材当什么司机啊,去当明星模特不比当司机赚钱多了。”饶是高姝雅见惯了男人,还是没忍住轻声赞叹,“还会敲架子鼓,包装一下准能红。”
鹿妍没跟着瞎聊,闻言幽幽叹了口气。
她还在想怎么委婉地给顾执南报酬。
当初这份工作算是她间接介绍给他的,当初鹿妍心里存了点近水楼台好勾搭人的心思,却没想到会让他又一次濒临失业。如果当初他没那么快答应做屈文文的司机,或许现在找的工作会更稳定。
鹿妍收了收自己多愁善感的圣母心,悄悄问:“丫丫,你的酒吧还缺驻场乐手吗?”
“不缺啊,怎么了?”高姝雅看了看顾执南,恍然道,“不是吧,你要请他来我这?你不怕他每晚都被一大票女人追着要微信啊。”
“……那不要了。”鹿妍想象了下,憋屈道。
高姝雅要去亚城安顿她奶奶养老,晚上八点的飞机走。在安检口送走人后,顾执南送鹿妍回家。
车停在单元楼下,鹿妍解了安全带,亮着眼看向顾执南:“那我……上去了。”
顾执南关了车载音乐,正想开口,他随手搁在一旁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新加坡合伙人打来的电话。他下车绕到副驾,替鹿妍开了车门,才接起电话:“喂。”
“顾总,抱歉这么晚还打扰您,您休息了吗?”对方小心翼翼。
鹿妍跟他无声挥了挥手,进了楼。
“什么事。”顾执南声音疏淡。
知道他向来工作节奏快,合伙人没多拖沓,几分钟把手里项目的紧急情况汇报完毕,拿到指令后,忙不迭收了线。
挂完电话,顾执南刚想开车,手机接连跳出几条微信消息,都是鹿妍发来的。
鹿妍:【[转账1000元]】
鹿妍:【我朋友转给我的车费,我拒绝不掉,今天谢谢你。[/小兔捧花]】
顾执南低眸看着对话,有些失笑。
对方并没有收款。过了半分钟,鹿妍盯着对话框,发现他的状态成了正在输入中。
顾执南:【下来。】
鹿妍下来时脚上还套着一双绒拖,拖鞋上的兔耳朵一步一蹦跶,和她常用的那套表情包如出一辙。
“你还没有回去吗?”鹿妍挪过来。
“嗯。”
“一千是不是太多了。”顾执南手上的手机屏幕亮着,仍旧停在两人的聊天界面。他低头看她,灯光影影绰绰打在他周遭,晕出幽暗的五官轮廓,“我说过了,不需要给我钱当报酬。”
“也不是钱……是我朋友的一点心意,”鹿妍矢口否认,绞尽脑汁想理由,糯声回,“而且她现在上飞机了,也收不到消息,你就收着吧。”
顾执南道:“我不要别人的心意。”
“什么?”鹿妍懵。
顾执南淡淡:“如果只是你给的,我还能收。”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问题,对方眉眼深邃,看她的视线接近直勾勾。鹿妍觉得心里那两头小鹿又开始了,没按住,直白问:“你只收我给的吗?”
“嗯。”顾执南道,“不过一千确实多了,换成别的可以吗。”
“可以啊,”鹿妍眨眨眼,矜持询问,“你想换成什么?”
两人离得近,顾执南垂眸打量鹿妍,一双桃花眼横波暗流,勾着隐晦的情绪。
鹿妍刚觉得气氛不太对,就见顾执南已经倾下身来。他在寸许距离处平视她,声音耐心而循循善诱,重复问了遍:“可以吗。”
没说换成什么。
他这样半明半昧地问,鹿妍脑海里的限制性画面仿佛在滚动播放,面上却僵滞着连一个字也发不出声。
顾执南自认在她面前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眼睫动了动,当她默认。
鹿妍依旧僵着,眼眸湿润闪烁,像那种无辜乖巧的小动物,就连垂散下来的乌黑长发都乖顺的弧度。
她眼睁睁看着顾执南俯过身来,容色沉静,温热气息凑近,在她的耳尖一吻而过。
鹿妍觉得自己被吻过的地方,每一条细小血管都在热烈地蹦着迪。
他们现在到底算什么?
顾执南亲她,是他占便宜还是她占便宜啊?
鹿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公寓的。
厨房里,出门前热的牛奶已经冷了,麦片泡得胀软。鹿妍毫不介意,端起冰凉的杯子,直接贴上了自己的耳朵。
耳朵还烫着,鹿妍瞅见磨砂玻璃上的倒影,红得根本没法看,色泽犹如刚拔过火罐。
她自暴自弃地放下牛奶杯,忽然想到。
不是。
当初是她主动提出要和顾执南约会,也是她意图不轨,怎么临到头不好意思的还是她?
他会不会觉得她是在欲擒故纵?
鹿妍热完牛奶进卧室,捞起床里的手机,大胆发了一条:【晚安7777[/比心]】
77,是亲亲。连起来是一句“晚安亲亲亲亲”。
配图的圆脸小女孩闪着亮晶晶的眼睛,搓起手指,凑近镜头比了一个比心的动作。
毫不矜持,毫不做作,坦诚又可爱。鹿妍总算满意了些。
对方可能在忙着,二十分钟后,鹿妍洗完牛奶杯回来,顾执南恰好回复。
顾执南:【晚安。】
顾执南:【[转账7777元]】
鹿妍满世界蹦跶的心跳一顿,反应了半天,默了足足十几秒。
鲁迅说过,只有钢铁直男才会把比心的动作理解成是在要钱。
鹿妍心静如水。
……所以她到底为什么期待顾执南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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