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望赶集人流量大,林云芝舍不得早早收摊,熬在暮食跟前又卖了一回煎饼,回去路颠簸,听钱匣子时不时叮咚响,林云芝脸颊上笑便没落下过。
回屋同黄氏点数,扣掉本钱净利润竟有二百文之多,黄氏喜上眉梢时又疑惑
“这饼子真那么挣钱?”光一天便抵得过地里大半月的收成
林云芝摇头道:“今是大集,才能有这数,等明儿会稍有回落,这也是吃没名气的亏,往后回头客多起来便能稳在一条线上,儿媳不敢给娘准数,总归月末能见五六两银子”
这下黄氏彻底惊住,要知道家里劳作辛苦整年头不过二两出头,真若是如此,老大欠下的债,不肖一年就能还上。
黄氏轻问她用没用过饭,林云芝笑说贪嘴吃过了,后道:“明儿的东西儿媳还未准备,就先去收拾,娘休息便是”
黄氏欣慰道:“去吧,你自个注意些,别累坏身子”
“儿媳有分寸”林云芝点头,掀帘子出去
黄氏将串好的半吊钱收进衣柜内格,下了铜锁。这钱看着容易,可里头老大媳妇要搭多少力气活进去谁又知道,天不亮出门,夜才回来,嗟磨人啊。要说老大媳妇心性确实变化大,搁老大没去前,黄氏想都不敢想。
家中并未因赌债颓唐,反倒林氏勤快,势头大好。黄氏心想,再不济她舍掉老脸,到人跟前求宽宥,一年半载这大窟窿就能填上。
西边厢房传来响动,窗牖面上透出烛火,黄氏心里头略迟疑半刻,却摇了摇牙,心想叫老二再陪着去两日,若没异样她也就心安放人自己去。
人心隔肚皮,黄氏终归是一朝被蛇咬,叫亲儿子祸祸怕了。
林云芝洗漱完回寝睡觉,辣条存不大久,因怕豆皮变味一直用陶罐装着,只有两罐,除开今早随煎饼卖出去,或是叫路人尝嘴又或是留给家里小孩解馋,西厢房存货紧着能顶过明后两日,还是得准备些。
换好裘衣,往被窝里一滚,林云芝吹灭床头灯盏,屋里霎时暗了下来。
今夜月色皎洁,沿着窗柩在地面铺开银霜,林云芝此时颇有大诗仙低头思故乡的情怀,只不过这故乡思也是白思,因为不会有人会惦记她。
父母在她十岁时,出差在高架上出事故身亡,她自小跟着奶奶长大,靠着父母留下的遗产她顺利毕业走上工作岗位,辛辛苦苦十几年好不容易日子过通畅了,想接奶奶到城里享福,没得及尽孝,结果奶奶却先一步与世长辞。
现如今穿到书里,原身的亲爹后娘其实跟没有差不多。倒是黄氏性格分明,并没有像其他小说里的恶毒婆婆一样。
二房三房不大待见自己,她也明白,毕竟你家妯娌模样长得勾人,又是寡妇,难免会有敌意。但多多少少,林云芝在陶家至少能挖出指缝罅缝的“人情味”来。
或许,再嫁困难有之,攀附男主有之,眷恋“人情味”有之,从始至终留在陶家,林云芝一直“别有用心”,始终在“有所图谋”。
林云芝这头屋里消停,三房床帷被浪才鸣旗收鼓,刘氏脸颊潮红未褪,皎面星星点点有两簇香汗,陶老三餍足揽人在怀,咬耳根说:“娇儿,给我添个姑娘,好不好”
“胡说些什么呢”刘氏推搡他一把,嗔道:“家里现下哪里适合添人,我若真怀上,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前后折腾下来少说要一年,里里外外拉杂事总不能都推给二嫂,以后她还不得怨死我”
“我也就提一嘴,看你这么大反应” 陶老三皱眉道:“再说这孩子事哪里是我说怀上就能怀上,我知娘让你和二嫂料理家里事你心口有气,但比起大嫂,你不自在多了?要我说,大哥在时糊涂事没少做,但娶大嫂过门这事上确是再明智不过......你也别先黑脸,听我说完”
“你嫁进门不晚,二哥多木一人你多少知道些”刘氏若有如无应了声,这话不假。
“今日不过是同大嫂同去镇上一日,我不过随口问了两句,他倒是难得夸,那是老二,老四识文断字冒两句酸墨水不算什么,偏偏那人是二哥,莫说是你,便是我从小到大,还是头回听他夸好”
刘氏想了想道:“这是挣着钱了?”
陶老三轻应道:“嗯”
“那挺好的,不算辜负娘”刘氏嘴上这么说,心里头又是另般滋味。再挣钱又能如何,光那百两赌债就能压得陶家不得翻身
自古冤有头债有主,这钱是大房欠下的,合该她林氏当牛做马,就如此还恨破她好日子呢。
陶家没分家,地契、钱在黄氏手里捏着,因而地里能有多少银子进账,刘氏只有事后听一耳朵。
吃大锅饭,账怎么分都会有人委屈,尤其大房好吃懒做,四房满口佶屈聱牙的繁文缛节,农事半点忙帮不上,黄氏明眼的偏袒四房,刘氏心头早有了疙瘩。
突兀又弄出笔巨债,摆明是要累死她男人。都说陶家人一条心,没过不去的坎,她看倒未必,一根绳上的蚂蚱还不是累进油锅,她想要逃出这天坑,只能分家。可分家不是上下嘴皮子动动那么简单,弄不好是要坏名声的,纵然心急如焚,刘氏依旧觉得这话不能从她嘴里说出来,还是得提点提点二嫂。
出摊讲熟练,有了昨的经验再摆起来可谓是得心应手。许是辣条配煎饼滋味好,林云芝这头鏊子才热起来,就有生意上门。她仔细一看,竟是个眼熟的。
来人正是昨日那“也不贵”,不仅帮林云芝开了生意门,今又来捧场,且一连要三个,林云芝心头一喜大主顾啊,笑眯眯地让人稍等。
“郎君,可是佐料都放?”
“自然,你里头似面筋的多放些”人这下话匣子打开道:“昨个卖得少,家里闻着嘴馋,今日正好叫她们尝尝滋味”
说着啧啧两句道:“你这饼着实让人惦记”
“那可真是郎君赏脸”
陶老二止不知嘀咕,头回见送钱送这般开心的。说话的功夫,林云芝已经将饼子包好递出去,还打宣传道:“要是觉着好,还望郎君多多光顾”
别看只是个镇,但因左右皆是有名的富庶地,百姓兜里并不拘谨。如今天下太平,四野无异族来犯,征税轻日子自然舒坦,当然像平安村那种穷乡僻壤倒是不少见,毕竟没多开山铺路的扶贫政策,经济线通不进来,该穷还是得穷。
林云芝的煎饼回头率还是挺高的,不怎么需要吆喝,对比别的摊子清冷,她这头已经围起不短的队伍,路人见小小摊子如此热闹,或是叫小娘子容貌,或是叫饼香,又或是纯属凑热闹,煎饼摊子越闹越红火,隔壁混沌铺老板娘寻空过来卖个饼子讨话
林云芝忙摆手道:“哪敢收您的钱,这饼当小妹送的,出门在外还望婶子能给个照顾”
老板娘执意要给,林云芝不好意思挠头道:“婶子实在过意不去,便赏碗混沌吃,那味可把我给馋坏了”
老板娘捧腹大笑:“嘴儿真会说话,行,一会儿你叔煮好喊你,也别一碗了,这是你家男人吧,一起来吃顿热乎的,婶子请客,瞧你家男人脸咋还红了!有什么不好意的”
林云芝哭笑不得解释道:“是叔叔,不是俺家男人”老板娘丝毫没乱点鸳鸯谱的尴尬,又闲扯两句便走开,混沌摊来生意了。
“叔叔别多心”林云芝道:“一会儿吃混沌”
陶老二说话结巴,只点了点头。
今日林云芝收摊收得早,并未再贪再卖暮食,她得回去揭豆皮做辣条。因过晌午,就同老板娘说回去。别看只卖了一早上,依旧有百来文钱,煎饼多半做朝食,高峰期基本卡在早上,晚上中午只有零星几个尝鲜的。
只是,回了陶家他们驴车还没停稳,就听见黄氏的声音从内院传出来,间还有道响亮的哭声,黄氏调子尖锐,显然不是好好说话,林云芝心头微动,这出什么事了?
前脚踩进院子,就听黄氏骂道:“你教出来的混账东西,早说过西厢房东西不要去动,都当耳旁风放干净了吗?”
李氏呐呐道:“又不是多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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