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如姝原本刻意闪躲的眼神比之前还要黯淡, 室内烛火并未将这个变化映衬出来。萧锦苡仍在大致说着明日约见永王的计划，可是尹如姝几乎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这一夜尹如姝睡得并不安稳，睡眠很浅, 窗外的微微风动都能让她的思绪恢复跳动。但白日里着实又累了, 身体乏得很，昏昏沉沉闭着眼也懒得动。
尹如姝次日醒来的时候，身边的萧锦苡早已不见了踪影。往常她们总是差不多相同时辰醒的, 可是今日明显是尹如姝睡过了。
齐儿进来伺候尹如姝起身梳洗，她下意识地问了句公主呢。
“今天一大早公主就起了，之后带着雪莲就出去了。具体去哪儿没说, 只是告诉红梅还有奴婢，不要吵醒公主妃, 让你多睡一会儿。”齐儿递来一条热毛巾，尹如姝心头一动。
她想起昨夜萧锦苡说过要再见一次永王，照她的性子，必定不会拖延，现在应该已经跟永王见面了。明明是刚醒，尹如姝忽然又有了倦意, 眼神蔫蔫的。
“公主妃，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尹如姝今日醒的晚本就算是异常，加上这醒来后无精打采的样子, 不得不让齐儿担心。
“我没事，大概是昨夜睡得不好，梦多了些。”
“难怪公主今早特地吩咐, 说是等你醒了，让厨房给炖些红枣莲心百合汤。”
尹如姝闻言笑了笑。
齐儿将毛巾收了回去，又扶着尹如姝去梳妆。尹如姝虽是大户人家出身，但不喜欢太多人围在身边伺候。自从齐儿入宫，每日起身后的工作，便都由齐儿负责。
“公主真好。”齐儿小心地替尹如姝梳头。
“怎么突然这样说？”
齐儿在尹如姝面前向来实诚，入宫以后她也都仔细观察着这里的人与事，结果得出结论：当公主妃可比在将军府做二小姐幸福多了。
“公主关心你，也重视你。”
尹如姝的唇角动了动，有些唏嘘。连自己的丫鬟都能体会出这份差别，可见从前在尹府，得到的关心的确不多。
“公主是个好人。”尹如姝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抛开情与爱这样复杂的情感，光是所谓姐妹之情相处，萧锦苡待她，也比从前尹如馨对她，要上心得多。
永王一早就收到了公主的传话，说是今日约他在城郊桃花林见面。这让他喜出望外，匆匆对随行大臣交代了几句就带着贴身侍卫赴约了。
按照约定的时间赶到，萧锦苡的马车已经提前等在那里了。守在马车旁的雪莲见到永王前来，便走了过去。
“雪莲参见信和国永王殿下。”雪莲停在了永王的车前。
柯格推开车门，露了脸。见到雪莲他也有种久别重逢的亲切，当年萧锦苡身边的丫鬟，跟她们的主子一样，都对他不错。
“雪莲姑娘，快快请起。数年未见，一切可好？”柯格并非虚情假意，倒也的确惦记大顺的故交们。
“谢永王惦念，雪莲一切都好。公主吩咐，请永王前去一叙。”
永王抬眼望去，萧锦苡的马车就在不远处，随行的人并不算多。
柯格对身边的人下令：“你们守在原地，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上前叨扰。”
随后他又微笑道：“烦请雪莲姑娘引路。”
当柯格快要走到萧锦苡的马车附近时，小公主的车门打开了。萧锦苡缓缓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肩上披着一件雪貂斗篷。
“见过公主！”柯格没想到萧锦苡会这么快再次见他，而且还是主动邀约，喜上心头。
萧锦苡嗯了一声，没说什么，示意柯格随她往桃花林中走去。
“永王，本宫今日约你见面，并不是要给你什么新的希望。只不过有些话昨日在宴席之上不便明说，所以今日想要借此机会与你说清楚。”
萧锦苡一直比柯格领先一个身位，一来是为了突显她的身份，二来是不想让柯格离得太近。
柯格像从前一样，老老实实跟在萧锦苡身后。对于她的话，每个字都听得认真。
“其实我也做足了心理准备，知道我的冒昧请求一定会让公主觉得难以接受。昨日见到了公主妃，我觉得她……”
还不等柯格说完，萧锦苡停下脚步，突然转身，沉声道：“今日只说我与你的事，扯别人做什么？再说，公主妃也不是你能妄加评论的。”
柯格一直挂着淡笑的脸，有点僵硬。萧锦苡刚才的那个反应，再一次证明那个人是被她护着的，自己甚至连说都不能说。
萧锦苡浅浅吸了一口气，劝道：“本宫喜欢的是女子，而且也已经找到了情投意合的女子。你如今是堂堂永王，整个信和国难道就找不到其他合意的人了？”
柯格沉默，不愿违心作答。萧锦苡并不心软，她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向来不含糊。
“你给父皇的交换条件的确诱人。但是永王，莫怪本宫没有提醒你，信和国还不到这一步，就不要过分张扬显示自己的实力。”
萧锦苡的这话，让一直沉默的柯格脸色一转。
“公主是说？”
“我知道陈年旧事积在你心底，令你产生怀念之情，继而演变成了好感。但是好男儿志在四方，你既然能在信和国成为永王，必然有你的远大抱负。而本宫，只想守着公主妃，平静过完这一生。我欣赏你的能力，但也请你尊重我的感情。”
柯格心中十分感动，深觉这些年来，仍是小公主最懂自己。回忆起这些年在信和国的辛苦打拼，更是一阵酸涩。
萧锦苡冷静看着柯格，她今日约他的唯一目的，就是让他彻底死心。男人们在意的江山版图，对她来说没什么意义。她只想守着来之不易的重生机会，守着她的命脉所在，也就是守着尹如姝。
想起她今天离开前，尹如姝仍在沉睡之中，只是那睡着时仍然微皱的眉头，让她放心不下。若不是已经派人去传话，她大概不会选择在今日出宫。
柯格有些失落，低声道：“莫非我当上了永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还是配不上公主。难道这缘分，过去了就再也续不了了？”
柯格甚至在想，若是当年他没有离开大顺国，萧锦苡的身边，会不会就没有尹如姝了？
“柯格，清醒点。本宫喜欢的，一直是女子。”萧锦苡轻敲额头，看来话不说重一点，柯格还是不死心。
这一回，柯格终于是明白了。略带迷茫的眼中有明显的伤感失落，但他终究是尊重萧锦苡的。
“你的求亲奏书父皇一直压着，没宣没批，我们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此次就当是你永王率团来朝，促进两邦友谊。回去后，你依然是为信和国立了功，而我，也不会为难。”
柯格闷声点头，脑中不停浮现的是昨日见到萧锦苡跟尹如姝的互动。虽说亲密，但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公主妃，真是公主心爱之人？”柯格脑子一根筋，还是要追问。
萧锦苡努力地咽了口气，说：“不然我为何娶她？”
柯格联想到之前派人搜集的信息，总觉与事实相差甚远。
“可是，之前不都传闻说公主喜欢的是尹如馨？”
萧锦苡无奈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觉得尹如馨这个名字阴魂不散。
“那些都是传闻，根本就没有真凭实据。只是有人偶尔见到本宫与之接触，便胡乱杜撰。”
柯格点头，附和道：“我猜也是这样。若是公主真喜欢尹如馨，也不会让她嫁去南疆。”
萧锦苡虽然从未动情，但是对自己喜欢的东西，向来都是绝不相让的。这一点，从小就已经表露得很明显。故而柯格真地信了萧锦苡的解释。
他望着眼前那一片娇艳的桃花林，花很美，眼前的人也很美，可是他的心情却美不起来。虽然藏在心中多年的梦，在这一刻被萧锦苡亲手打破了，但他仍然很感激，萧锦苡能够亲自对他说这些。
“你现在已经是永王了，从前当质子时候的不高兴，就都忘了吧。你忘记那些不高兴，也就忘记我了。今后你会遇到真正适合永王的王妃的。”萧锦苡很豪爽地拍了拍柯格的肩膀，准备愉快地结束本次谈话。
她向来不喜欢浪费时间，既然话已说完，态度也都表明，自然没有继续逗留的必要。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要跟柯格在此赏花，更何况她还有些担心尹如姝的情况。
快步走回马车，萧锦苡一脸轻松地对雪莲说：“走，回宫！”
雪莲跟上车之前，悄悄回头看了眼走在后面的柯格，永王有些落寞，步子也很沉，但看得出来，今日的见面对其还是有触动的。至少在萧锦苡看来，今日之后，永王将不会再成为困扰她的因素。
齐儿端来了红枣莲子百合汤，温度刚好，不烫嘴也不凉，可是尹如姝搅动了几下，并未进食。
“不合胃口么？我特地加了一勺糖的。”
“的确没什么胃口。”尹如姝有些心不在焉，仍是强打起精神。
身为公主妃，她在宫中的一言一行，并不仅仅代表她自己。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情绪有变，而令宫中其他人去揣测萧锦苡的宫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那公主妃一定是在牵挂公主。”齐儿自从昨日替尹如姝沐浴后，便像是开了窍。
尹如姝好笑道：“公主去办事，我有何牵挂的？”
“可是平日从不曾见公主妃这般失神。”
齐儿没把话挑明，今晨红梅嘴快，无意中说起萧锦苡带着雪莲去见永王。尹如姝听了，当下没说什么，可一整个上午都心事重重。
加上昨晚尹如姝的话，齐儿旁观者看得明白，她家二小姐对公主的在意可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奉上，感谢所有支持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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